夜半子时,远处敲过一阵宫钟声,世间寂静。
这整个世界,像一场盛大的幻术,只要有实力、有精力,可翻云亦可覆雨。
“关中的神盗世家都已经没落多久了,名声早就大不如从前,谁还在意世家的公子到底长什么样呢?”
令牌在符燃的手中,翻飞旋转,如同一朵花,“是平民老百姓在意,还是素未谋面的江指挥使在意?”
他笑了一声,“甚至连关中神盗世家自家都不在意。哎,世道艰难,能吃得起饭就不错了。”
江寒笑容微冷,“了不起的幻术,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我和七殿下在内。”
符燃无奈地耸了耸肩,“实在是没有办法,‘变人间’这个幻术可是顶级的禁术,极耗我内力与心血,事后我足足用了一个月才恢复过来呢。不过指挥使大人和七殿下也非等闲之辈,后来不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之处了吗?”
江寒眯了眯眼睛,“是你们在背后指引着我们一步一步发现异常吧?”
“大人这是何意?”
夕颜扬眉,愿闻其详。
江寒没有说话,程妙音悠悠开口,“知道我们是怎么怀疑起你的吗?”
符燃兴致正浓,“不知,不过我确实挺好奇的。”
“先前临仙茶庄、天容坊和芥子阁带人围攻绮玉山庄,抓捕云仙谷老谷主沈无宴的那件事,还记得吗?”
程妙音不紧不慢地说。
“自然记得。”
程妙音语调平缓,打量着这些人,“在贵欢煦坊的帮助下,以青山稻谷子的神奇功能,成功迷昏了绮玉山庄整体,将沈无宴抓了出来,然而在船上的时候,沈无宴却又遭谋杀,对方留下纸条,说这是给稻谷子的报酬。”
符燃面不改色,“哦,这事我倒是不知道。”
“稻谷子是青山的,不管如何,欢煦坊有稻谷子一物都十分令人怀疑,这一举动,现在看来,就是一种暴露,有意的暴露。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游戏就已经开始了。”
程妙音若有所思地看着符燃,“七殿下后来让人去调查青山稻谷子,兜兜转转,谁都没有猜到竟然调查到你身上去了,原来,你是青山人?”
符燃哑然失笑,“看来一切都是难免的。”
“什么意思?”
江寒眼神不悦。
画柳淡淡地说,“他的意思是,百密一疏,但是这一疏,极其关键。”
叙绫眉头紧皱,语气不大好,“到底什么意思,你们少玩故弄玄虚那一套!”
“那一疏是必不可免的吗?”
程妙音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迷糊不定的东西,“你们之前说,欢煦坊的存在就是为了七殿下?原先一直隐藏在暗中,无人知晓,如今却自爆身份,提出合作……”
江寒声音阴沉,“是欢煦坊发生了什么,还是欢煦坊背后的贵人察觉到了什么?所以要求强强联手,关系也将从附庸变成合作?”
“这个,问我们也没用,我们不过是替坊主办事的。”
夕颜叹了一声,笑容虽然不怀好意,但是眼中确实毫无戏谑之意,“这么久了,我们连替哪位主子办事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画柳点头,“这是真的,我们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她的话让众人都沉默一瞬。
这话说起来有些令人寒心,不过确实就是如此。
欢煦坊那么多人,能够见到坊主的才是心腹之人,比如彤曲、风染、雪禾和蒹葭,其余人都不过是小喽啰罢了,武功再高再怎么厉害也还是达不到那一层高度的。
湘枝说,“彤曲和风染那些人是一直以来都跟着坊主的,身份和地位自然跟我们不一样。”
江寒敲了一下桌子,扫了一眼周围,“所以,你们是根本就不了解欢煦坊……符燃,你知道吗?”
符燃原本在摩挲着令牌上的线条,闻言抬眸,笑了一笑,“知道什么?”
江寒扯了扯嘴角,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见过欢煦坊的坊主吗?”
“欢煦坊的坊主啊?”
符燃放下令牌,往后退了退,倚靠在漆黑的石墙壁上,“让我想想,既然江指挥使都怀疑了,那我该说见过还是没有见过呢?”
江寒眼神偏狠,“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见过。”
“见过如何,没见过又如何呢?”
符燃玩味一笑,“不管如何,坊主的命令我是不能违背的,恕难从命啦。以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那就是见过了。”
程妙音挑眉,“符公子果然不是寻常人。”
符燃假装听不见程妙音话语中的嘲讽意味,受宠若惊之后若无其事,“程姑娘谬赞。”
程妙音和江寒知道,从符燃这儿他们也套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了,符燃他是不会将欢煦坊的坊主和幕后之人告诉他们的。
而且要想调查,恐怕也是极难之事。
只能等待着对方自己主动褪去神秘外衣。
“好,我们这儿没有疑问了。”
烛火映着程妙音的笑容,平添柔和,却又有一种藏着诡异的幽静之美。
符燃拍了拍手,笑容风流,“这样就好,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聊,将什么误会的都解释清楚,多好?既然你们没有疑问了,我们这还想问一个问题。”
程妙音应了一声,“说吧。”
“他,是谁?”
符燃抬手,指着最角落处的云霄,“他的身份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书童吧?我猜测,这背后涉及到程姑娘的出身?说起来,程姑娘的真实身份也成谜啊,可让人难查。”
云霄被众人的眼神包围,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程妙音已经开口了,“他是我安插到郁远道身边的人,负责保护郁远道的安全。我本无意让他们牵扯进来,但是阴差阳错,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郁远道中了举,还深受文安公青睐,连皇长孙都十分喜欢他,已是无法再将他推出去了。”
“那……郁远道跟姑娘又是什么关系呢?”
夕颜尖锐地发问。
程妙音抬眸,眸中冷漠,毫无感情,“为了活命,我杀了他妹妹,若非要说,那就是不共戴天的关系。”
话音一落,众人沉默。
而程妙音细细转着手腕间的银镯子,直视跳动的烛火,似在回忆。
烛灯衬得她的面容轮廓格外温柔。
她看样子,也并不打算将故事的来龙去脉跟众人一道清楚。
“还有问题吗?”
江寒冷若冰霜,哼了一声,“若是没有,今日就到此为止。”
符燃笑得挺没心没肺,“好啊,反正大家都了解地差不多了,咱们跟进江南那边的进度就是了。”
临别的时候,符燃忽然叫住江寒,悄悄而神秘地说,“坊主你们是绝对查不到的,她名义上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但贵人主子,我还是那句话,随便猜,越是不可能,越是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