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游当山长这件事,当然不违法任何夏律。
可读书人就是这样,你和他们讲法律,他们讲道德,你和他们讲道德,他们讲纲常伦理,你讲纲常伦理,他们又开始讲法律了,总之,你永远说过他们,因为他们是专业的,一辈子的技能点都点嘴上了。
“久闻越王府三世子胡闹成性,今日老朽算是见识了。”
张业德说到这里故意抬高了音量:“不错,夏律并未载明书院山长何人可担当,何人又不可担当,可三殿下如此误人子弟,我辈又岂能置之不理。”
秦游挑了挑眉:“我怎么误人子弟了?”
“老朽问你,平日里,是何人来教授学子们的课业?”
“杜子美与贺季真!”
张业德转身看向了身穿青衫的杜、贺二人,满面不屑:“你二人出自哪门哪户?”
杜子美面色通红,喃喃不语,贺季真双眼望天,打了个哈欠。
益弘新呵斥道:“你二人聋了不成。”
他这一喊,一群小学子们吓了一跳,乱作一团的躲在了杜子美和贺季真的身后。
见到杜子美默不作声,益弘新更来劲了:“你可是叫杜子美,哼,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一个出身农门的黄口小儿罢了,看了几日书,识得几个大字罢了,居然胆敢教书育人,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说完后,益弘新又看向了贺季真,谁知还未开口,乔冉眯起了眼睛,冷冷的道:“若是你敢再吓着此地学子们,某家定将你的狗头割下来。”
话音一落,一群找茬的人们吓了一跳,望着满面冷意的乔冉,齐齐后退了一步。
乔冉可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煞星,这冷冷的一开口,登时吓住了不少人。
要知道乔冉穿的可是骑司鱼服,衣服图案和武将们常穿的官服很像,一群人误以为这是哪个年轻的将领。
在乔冉的逼视下,益弘新生生将讥讽之语咽了回去,深怕这个满身煞气的年轻武将再一冲动真的给自己砍了。
张业德哈哈一笑:“老朽今日算是开了眼界,越王府三世子创办寒山书院,自任山长,教书的先生又是无才无名的黄口小儿,妙也,更妙的是,就连观礼之人都是满口打杀的武人,这里教的是什么书,育的又是什么人,难道是一言不合就要血溅五步的狂人恶人凶人吗!”
说到这里,张业德冷冷望向秦游:“老朽虽已致仕不管这朝堂是非,可今日所见所闻着实是令人愤慨,我辈身为读书人,岂能坐视不管任由你等误人子弟,明日我等定会前往议政殿让陛下主持公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秦游冷笑不已。
他就知道这群人没安好心,果然,狐狸尾巴到底还是露出来了。
先不约而至,名为观礼,实际上却是奚落一通再找茬激怒自己,最终就是所谓的大公无私主持公道了。
秦游对这种事已经彻底麻木和厌烦了,他甚至都懒得开骂了。
“好。”秦游指了指大门:“请便,现在我们要办正事了,慢走不送。”
张业德稀疏的眉头一皱,明显是没想到秦游居然没发怒。
一旁的益弘新叫道:“好个不知礼数的三世子,我等远道而来观礼,你竟然赶我们走?”
秦游算是彻底服气了。
这理,都让这群人给占了。
明明就是找茬来的,非说是观礼,出言不逊不说,还不离开,让他们走,又说是自己赶他们!
益弘新见到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懒得在继续留下去。
他的目的不过是去朝堂上刷刷存在感罢了,不管天子最后怎么决断,至少他这名望是成功刷上一波了。
“好,既然三世子将观礼之人视为恶客,那我等自然不在此碍眼。”
“慢着。”老狐狸一般的张业德凝望着秦游,淡淡的说道:“按规矩,这书院开讲,我等可是要在旁听上一听的。”
他这么一说,一群跟着看热闹看笑话的读书人顿时叫嚷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到课堂之中好好奚落杜子美和贺季真二人一番。
没等秦游出言拒绝,张业德继续说道:“老朽倒是想要亲耳听听,这连个院长都没有的寒山书院,到底授的是什么课,教的是什么文…”
说到这里,张业德垂下了头,幽幽道:“总不会,这一切不过是世子殿下的胡闹之举吧,所谓招收学子,所谓教授知识,都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话一出口,就彻底代表了上纲上线了。
要知道不是谁都能开办书院的,秦游这个属于特例,廖文之在的话,别人绝对说不出个不字,要是连老廖头都没资格开办书院,满夏朝就没人有资格了。
可现在廖文之都离开三个多月了渺无音讯,所以秦游这个寒山书院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
再加上今天这事传出去,这群“观礼”的人们再煽风点火一番,说秦游就是胡闹,就是拿开办书院这种事情当游戏之类的一宣扬,那么越王府将会彻底站在风口浪尖上成为全夏朝读书人甚至是全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秦游隐忍到现在,就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个事情。
如果说错了话,甚至动了手,那么这个书院绝对办不下去了,哪怕是秦老大都帮不了他。
以前的秦游不在乎,现在他在乎了,在乎的不是书院,而是这三十二个小崩豆子。
这三天的时间里,秦游亲眼看到这些小玩意们每天都憧憬着,憧憬着读书的日子。
“世子殿下。”张业德阴恻恻的说道:“辰时即到,钟鸣之后,我等,可是要旁听讨教一番的,殿下想来应是不会拒绝吧。”
还真别说,张业德这个要求也不算无礼,这玩意就和开武馆似的,不服的话就可以比试一下,书院同样如此。
当然,这要分谁开,如果是双方之间的文采和名气差距太大的话,没人会自取其辱。
深吸了一口气,秦游点了点头:“院长不在,开的第一课,就由我来讲吧,你们愿意旁听,随便!”
杜子美和贺季真齐齐望向秦游,想要开口阻止,却不知该如何劝说。
秦游已经想好了,既然愿意不要脸,那就玩呗,想旁听是吧,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一元二次方!
见到秦游没有拒绝,张业德毫不意外,哈哈一笑:“若是世子殿下讲学便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第一课授的应是蒙学之文,若是殿下讲些水池银两之类的怪题,怕不是要贻笑大方喽。”
“我靠你大爷!”
秦游终于还是没忍住骂出了声。
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
如果是蒙学的话,无非就是从最基础的讲,问题是现在教书和后世可不一样,既没有统一的教材也没有统一的模板方式,不但要引经据典还要不断去剖析,而秦游根本就不懂这个,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杜子美和贺季真上呢。
眼看着秦游下不来台,一声苍老的笑声从大门处传来。
“廖老儿满嘴胡话,说是茅草瓦舍一两间,谁知如此气派,这寒山书院,有趣,有趣至极。”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五个加起来至少四百岁的老头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其中便有消失了三月之久的廖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