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清被他瞪得一噎,想到今天是来求人办事的,立刻哑了火,梗着脖子有些不上不下,搓了把裤腿,双手一撑膝盖。
“反正这小姑娘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现在在我们学习班各学科都是第一,生化课更是出色,我是觉得把她留在咱们这儿是屈才了,要是能申请到首都的中农大就更好!”
“真有这么出色?”
手上的文件得有半个指拇盖那么厚,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参谋长是知道这个老同学的脾气的,明明是教书育人的老师,脾气却及其暴躁。一向来最是吝啬于夸赞别人,特别是对自己的学生,那是一个比一个严,嘴还毒得要死,气不死人死不休。
不然也不会被迫从黑大暂退。
如今看他变着花样儿地猛夸一个小姑娘,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那当然!我的眼光还有假?”
“既然这么出色,直接申请京大就是了!要读就读顶尖的!”
许参谋长刷刷刷就写了个纸条,夹在白夏的履历文件上,回头让秘书拿去教育局审批看看够不够格。
军区头一年搞这个学习班,具体的流程都没走过,更何况还是换学校的申请,一级级就送到了他这里。
张万清一愣,刚要说学术有专攻,农大才能更好的发挥白夏的特长,但转念一想,小姑娘假如也对别的专业感兴趣呢?自己现在就给她定了基调是不是不太好,选择的事情得让她去选。
左右京大的农学院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科研条件也是全国最好的,以它的名气,往后要是有什么项目申请经费,估计都比旁的学校更加容易。
两所学校师资力量再一比,中农大的确比不上京大。
光是接触的人脉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先前怎么没想到呢,顿时喜上眉梢。
“行,就申请京大!白夏的资料跟研究成果我都整理在文件里了,除了化肥还有其他两项土壤跟耐寒植物的研究报告,口可得封好了别漏了!”
这履历只要交了上去,就绝对没问题。
“行了!用得着你婆婆妈妈,出去给我把门带上。”
许参谋长一脸不耐烦地冲张万清摆手,继续着手处理其他的事情。
见他这般,张万清一点也不恼,摸了两下胡须,美滋滋地就背着手,悠闲地往门外走。
他可对白夏可是自信的很,现在都是工农兵推荐上大学,有些根本没念过多少书,跟他们相比起来,白夏简直就是掉进糙米里的肉包子,抢都来不及!更何况她还是红五类出生,又嫁给了现役军人为妻,政审绝对没问题!
*
就这样时间走到了四月清明,上面终于传来了白夏大学名额的消息,还是被京大点名特招的。
张万清还没来得及跟白夏说,她却先一步从学习班同学的口中,率先听说了这件事儿。
一个班能选上读大学的名额有限,更何况一开始大伙儿就是奔着这个目标挤进的学习班,现在学期还没结束,就传来了名额已经是白夏的消息,不管真假,大伙儿都没了继续上课的心思了。
就连同为山北军区的同学,看向白夏的目光也有些欲言又止,复杂至极。
好像她的这个名额,是靠走后门得到的。
别人不知道几个假期白夏做的事情,她们山北军区的女兵还能不清楚嘛?光是复合肥的改良,就早就把她们给比了下去。
“白夏你别介意,大家就是一时间心里有些落差,两学年的学习快结束了,你的成绩是大伙儿都公认的,别有什么负担。”
在白夏进教室前,姚萍珊就已经将大家的窃窃私语,都听在了耳中,刚刚可比现在说得要阴谋论的多了,仿佛就因为她是张教授的爱徒,跟老师走得近,就推翻了她一切的努力。的确非常的单细胞,非常的不公平。
姚萍珊生怕她听到多想,便好心出声安慰。
自打第一学年,张万清的种植实验课两人组队后,往后的其他课堂上,她俩也默认坐在了一起,时间一长二人的关系就日渐熟络。
姚萍珊原先心底的那点芥蒂也早就烟消云散,就是平时看见裴延城来接白夏时,两个人眼里只有彼此的浓得化不开的恩爱场景,她内心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有的也只有对白夏超强的学习能力的羡慕。
一开始她最引以为傲的数学,的确比白夏优秀,可半学期后对方就追上了她,现在更是甩了她一大截,年初开学,姚萍珊就发现对方已经在做她看不懂的高数题了。
话虽是在安慰白夏,神情却难免有些落寞,为的也不过是那根独木桥。她听别的军区说,全国首批的这四个学习班中,一个班也只有一个上大学的推荐名额。
这么看来,她是注定得不到了。
白夏握着她的手一紧,也看出了姚萍珊眼中的失落,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她现在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张万清踏进教室的时候,面对的就是全班气愤又低迷的气氛。
“怎么了这是?该上课了还这么没精打采。”
将教案放在讲台上,老爷子拿出了随身带的粉笔盒,一边翻着书本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随着他的话落,往日此起彼伏热闹的问好声却不再,教室不仅没人回答,甚至还更加沉寂。
张万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老花镜从鼻梁上取下来挂回胸前,掏出中山装口袋里的近视眼镜重新戴上。老花镜的两根眼镜腿上绑了一条软皮绳连接,正好可以挂在脖子上,好取好下还不怕眼镜被遗忘,完美解决了他偷懒只戴一个眼镜,导致分不清学生的毛病,也是白夏给他做的。
清晰的视野中,一双双质疑、忿忿、不公,甚至失望的表情跃然眼前。
张万清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听后排的女生率先开了口。
“张老师,既然推荐上大学的人选都已经出来了,咱们还浪费时间来这里上课干什么呢?我不如早点返回自己军区,好好在岗位上发光发热争取早点提干来得实际!”
“就是,早知道这样咱们何必来,想选谁一开始就早点选了多好......”
这话就有些过了,张万清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儒雅老师,将手上的课本一下子摔在讲桌上,震动得粉笔盒中的石灰粉尘纷纷扬起。
“这位同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想选谁就能选谁?你质疑我可以,但是质疑军区学习班开办的公正性,你还没有资格。”
他声音严肃响亮,一些在气头上的女同志也哑了火,有几个还纷纷垂下了脑袋。
张万清环视一圈,都不过是一群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
“你们这是听到了白夏同学,被大学招生的消息了?你们可知道是哪所大学?”
“额,好像是首都的大学?”
“没错,是首都的大学,那你们可知道咱们军区的学习班,自从建立起来,说的大学名额是哪所大学?”
“这个我知道,是本省的黑大,是老师您先前教书的地方。”
张万清扫了一眼靠墙说话的女生,抚着山羊胡点了点头。
“是啊,咱们班分的名额是黑大的,而白夏是被首都的大学招生的,跟你们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你们急什么?难不成还怕她抢了你们的名额?再说,能不能算‘抢’,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这话一出大伙儿都愣住了,一部分人在因为还有大学名额而高兴,脸上当即就扬起了兴奋的笑容,而绝大多数人则被张万清话里的意思说得羞愧难当。
即便除去白夏,名额也只有一个,虽算不上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也只有几十分之一的几率,而对于长期成绩在十名外开的学生而言,几率更是几乎等于0。
所以即便有些人高兴,也是白高兴,两年的时间该怎么样早就定性了,即便接下来的两个月天天挑灯夜读不休不眠,也不可能被选上,毕竟推荐上大学的名额不像以前的高考,以一场考试的成绩来定输赢,更多的却是看在日常的随堂表现跟作业。
*
七月盛夏,两张新学年的录取通知书,就寄到了山北军区。
一张是白夏的,来自京大,另一张来自本省的黑大,是给姚萍珊的。
“恭喜你了萍珊。”
白夏由衷地贺了声喜,终于得偿所愿的姚萍珊突然有些想哭。
双手紧紧地握住白夏的手没有说话,她怕她一开口就会哽咽出声露了糗态。只满眼感激地望向白夏,在心里不停地感谢她借给自己的所有笔记,要是没有她划的那些重点,她学末的测验估计够呛。
“好了,往后天高海阔可任你们飞了!你们是咱们军区出来的,不管在哪儿,说出去都是山北的一份子,在外可要给努力实干,别荒废了来之不易的机会!姚萍珊在省内还好,不是很远,白夏你去了首都要照顾好自己,是打算住校嘛?”
说到这,张万清在心里叹了口气,年纪大了,还真有点不舍得分别。
“不住校,我跟延城都商量好了,过几天先去那边打扫打扫房子,到时候骑车走读。”
想到先前改良化肥,上面奖励了白夏一套房子,张万清心下划过一丝了然。有外人在也没多说什么,只点点头又叮嘱了两句:
“行,你们自己考虑好,就一点,安全最重要!”
不住校也挺好,毕竟是结了婚的人,在外面有个房子,延城那小子去找她的时候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跟张万清姚萍珊两人分别后,白夏就骑着自行车往家属院走。
自从三个月前她京大的名额下来,裴延城部队的工作好像就更忙了,时常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周几乎有两三天她夜里都快睡着了,他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来。
也不知道去干了什么,累得倒头就睡,有一次澡都没洗,身上的迷彩服还挂着洗不掉的黑印迹,看上去跟石油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管着两千个士兵的裴团长,连夜去钻油田了。
气味也格外刺鼻,他鼻子就跟摆设似的闻不出来,白夏可受不了,连拖带拽地将人衣服都给扒拉了干净,全扔到了后院的水池子,待屋子里没有那怪味了,才觉得舒坦些。
至于给他擦身子,做梦吧。
给盖块毛毯就不错了。
四五六月份的天气,还有些凉丝丝,特别是早晚温差大,所以那次,裴延城是在半夜被冻醒的。
晕乎乎地醒来,转头就瞧见背对着他,紧紧贴着墙睡的媳妇,紧闭的眉眼还皱着,总觉得从中看出来一丝嫌弃。
裴延城:......
一忙起来就顾不上洗漱的裴团长,尴尬地摸摸鼻子,自觉地起身踏进浴室。
从那以后,裴团长开始争做讲卫生爱干净的五好青年,回来的再晚也会洗漱干净换身衣服才上床。
今晚跟先前一样,到了很晚裴延城才回来,身上还是那股很重的石油的味道,隔着一道门白夏都闻见了。
听着门外哗哗地水声,白夏把枕头竖起来靠坐在床头。
“怎么还没睡?我吵醒你了?”
裹挟着湿气的裴延城,穿着一件宽松的汗衫走近。
白夏发现他每次洗完澡都不会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就随便糊弄了两下,然后就直接套上了褂子。
纯棉的汗衫都被他身上未干的水迹印湿了,干一块湿一块地贴在身上,哪不难受嘛?
白夏眉梢轻抬地嗔了他一眼,眼波魅意横生,让已经忙的好长时间,没有进行晚间运动的裴延城,突然有些心猿意马。再看她下床往衣柜前走的窈窕背影,挺翘的臀|瓣都好似晃动出一阵轻微的肉|波。
也不是童子鸡的裴团长,眼神立刻就变了,耳根子热得都蔓延到了脖子。
“把你衣服脱了。”
娇俏的声音,从转身走来的漂亮媳妇嘴里吐出来。
裴延城神色微怔。
第4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