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扬为什么讨厌她?
当然是因为他对孟萧臣爱得深沉,看不惯她道德绑架孟萧臣,以死逼婚呗。
可是这和她配不配安慰他有什么关系?
似乎看出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解,顾北扬冷笑一声,“叫我下次再继续努力,呵,说得好像你这辈子努力过一样——除了处心积虑追男人之外。”
华嘉怡微微一怔。
傍晚的风拂过,竹林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竹影摇曳,忽明忽暗的光斑模糊了他俊美的轮廓,似也模糊了他眉眼间那一抹尖锐的憎恶。
“有些人再怎么努力,却始终无法窥得门径,而有些人得天独厚,却弃才华如敝履,”
他低笑了一声,像是带着几分自嘲,“这世界真特么公平。”
华嘉怡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想做歌手却苦于没有天赋,而她明明有才华却不知道珍惜。
原来这才是顾北扬讨厌她的真正理由么?
“算了,”顾北扬转过身去,不再看向她,“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懂。”
华嘉怡叫住他,“谁说我不懂,”
“这就好比我这么爱孟萧臣,他却一点也不爱我。如果未来有一天他会遇到他喜欢的女孩子,而那个女孩子没有像我一样爱他,珍惜他,我也一定会很难过的。”
顾北扬眉头一皱,这都是什么鬼比喻?
“那个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他的心的女孩,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为他付出了多少情感。但是即使我再憎恨她,责怪她,孟萧臣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我又能怎么办?”
顾北扬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我劝你还是趁早换一颗树吊死。”
华嘉怡白了他一眼,“我是在打比方,打比方你懂嘛!孟萧臣才不会爱上别人,他心里只有我一个!”
顾北扬连忙做出呕吐状,“恶心。”
“不过你自己也说了,”华嘉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还是趁早换一棵树吊死比较好。”
顾北扬被她噎地险些语塞,“这,这根本不是一码事。”
“只不过吧,我就怕——”
华嘉怡看了他一眼,故意拉了个长音,“就怕你做其他事也不行啊,毕竟我们这一圈人里,要么就是名校毕业,要么就是事业有成,除了我之外,也就数你最不学无术,最废材了。”
她冲顾北扬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道:“所以你应该感谢我,还好有我给你垫底,才让你在一众人中龙凤里不要那么孤单。”
顾北扬气得跳脚,“呸,谁要跟你比!你才是废物!”
“不过我觉得你有一句话说得挺对的。”
华嘉怡若有所思地道:“你这种毫无天赋的废材都这么努力,而我如此才华横溢却弃之不用,实在是有些可惜。”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口,叹了口气。
顾北扬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虽然他的确是那么个意思,但是看她这副做作的样子,他怎么就这么火大呢!
“去去去,别对号入座,就你还才华横溢,要不要脸啊!”
华嘉怡却对他的嘲讽充耳不闻,俏丽的脸上满是憧憬,“谢谢你的鼓励,从今往后我也要多多努力,我这就去找师父!”
她兴高采烈地奔出几步,又冲他回眸一笑,“对不起了,以后不能陪你一起做废物了。”
顾北扬:“……”
谁想跟她一起做废物!啊呸,他才不是废物!
谁说他啥都做不好,他才不信邪哼!
别墅的中轴线两旁是一望无际的镜面水池,中间是下沉式的庭院,也正是此次宴席的主会场。
作为寿星,林文渊简短地欢迎了一众宾客之后,宴席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盛轩阁的菜品不愧是出自国宴大师之手,各样菜式色香味四溢,色泽鲜亮,引人食指大动。
美食虽诱人,但是华嘉怡却无心品尝,目光一直跟随着林文渊的身影。
“师父,”
见林文渊此时身边并无其他宾客,华嘉怡抓住机会走上前道:“师父回国这么久,徒儿都没能来拜访您,今天正好趁这个机会向师父赔罪。”
华嘉怡向林文渊微微鞠了一躬,拿出准备好的贺礼,双手递上,“祝师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也祝师父的新品牌如日方升,蒸蒸日上。”
林文渊只是淡淡地道:“有心了。”
目光却看都没看她手中的锦盒,更没有收下的意思。
其实林文渊这般态度,华嘉怡倒也并不意外。
作为闻名世界的服装设计师,林文渊性子冷傲,眼光极高,许多人想拜他为师,他都瞧不上,却唯独对原主宠爱有加,倾囊相授,甚至视她为衣钵传人。
然而他所热爱的事业,在原主眼中形同儿戏,说放弃就放弃,也不怪林文渊对原主失望至极。
华嘉怡的手在空中举了半晌,见林文渊始终没有收下贺礼的意思,便笑了笑道:“这画师父拿在手里也不方便,我一会还是交给张助理吧。”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里伸出了一只手,一把将她手中的锦盒给抢了过去。
“不用了,交给我就行了。”
说话的女人穿着一件蓝紫渐变的蛋糕裙,纱质的裙摆蓬松地过于夸张,她整个人就像是漂浮在一团巨大的蓝紫色云朵当中。
华嘉怡认得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文渊的外甥女,黄琳儿。
黄家早年靠皮革生意发家,后来转做金融,靠放贷赚了不少钱。
黄琳儿的母亲是林文渊最小的妹妹,而林文渊并无子女,所以对黄琳儿颇为疼爱。
穿越过来后,华嘉怡并没有直接和她打过照面,不过在书中黄琳儿性子飞扬跋扈,和原主又素来不和,两人每次相遇,都免不了要撕上一场。
“一口一个师父,这些年也没见你拜访过他老人家一次,”
黄琳儿冷笑了一声,脸上挂满了挑衅和嘲讽,“既然是赔罪,我倒是很好奇,你今天到底给我舅爷准备了什么样的大礼?”
林文渊了解她的脾气,不禁微微皱眉,“琳儿,别胡闹。”
“舅爷你就让我看看嘛,再说送礼不就是让人欣赏的嘛,”黄琳儿边说边打开了锦盒,“哟,原来是幅画呀,”
黄琳儿轻笑了一声,“早就听说华总收藏了不少名字名画,前几个月还刚拍到了一幅唐代仕女图,看来今天我们可以大饱眼福了。”
她的声音尖细,此时又刻意拔高了嗓音,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听说华总家里有个恒温室,专门用来放字画的,华总的藏品那肯定是名师之作。”
“可不是么,我上次去华家有幸还看到了唐寅的真迹……”
“华总的宝贝那么多,也不知道今天华大小姐带了哪一幅。”
黄琳儿听着众人的议论,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冷笑,她虽然不懂字画,但是她了解华嘉怡——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怎么可能舍得送上什么稀世珍品。
此时众人的期待值这么高,待会看到华嘉怡的礼物平平无奇,免不了会大失所望。
到时候她就可以借题发挥,狠狠地羞辱华嘉怡一番。
黄琳儿缓缓地展开卷轴,众人连忙围上前去一同欣赏。
“松鹤图,松鹤延年,寓意吉祥长寿,华大小姐真是有心了。”
“这仙鹤姿态生动,羽毛勾画细腻逼真,古松盘根错节,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大师之作。”
这些宾客倒未必真的懂得欣赏,但是当着林老的面,自然少不了要奉承几句。
听着众人轮番吹捧,却没有一个人说得上这画的来历,黄琳儿的笑容不禁更加得意。
“这松鹤图不少花鸟的名家都画过,李伯伯您对字画颇有研究,您来看看,这是哪位名家的真迹?”
被黄琳儿称作“李伯伯”的客人,闻言上前仔细看了看,摇头笑道:“琳儿你可别吹捧我,伯伯见识有限,这可认不出来。不过这画,色彩鲜艳,皴法不显,少了勾勒线条,更重写实,有点像西洋的风格。”
明明是水墨画,却是西洋风格,那不就是四不像嘛?
“李伯伯您见多识广,您都认不出来,又能是什么名画?”
黄琳儿冷笑一声,语气中的讥讽再也隐藏不住:“舅爷虽淡泊钱财,但是我没想到华大小姐这么没有诚意,居然拿这种不上档次的东西来打发我舅爷。”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静了一下。
黄琳儿和华嘉怡素来不和,在徐江并不是秘密,但是没人想到黄琳儿竟会当众给华嘉怡难堪。
先前碍于人多,所以并未开口阻拦的林文渊,此时也终于忍不住训斥道:“琳儿,不得无礼。”
“舅爷!”黄琳儿嘴一瘪,不服气地道,“她可不就是在敷衍你么,这四不像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艺术的价值,从来就不仅仅在于是世俗对它的定义,而是它所传达的理念和意义。”
华嘉怡面色从容地冲她一笑,“没想到你跟师父学了这么多年,却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你!”黄琳儿脸色一白,继而冷笑道:“你少来狡辩,我就不信你能编出什么花样!”
“李伯伯果然好见识,一眼就看出这幅画并非传统国画,因为这正是清代画家屈大师的作品。”
“屈大师?”李伯伯戴上眼镜,仔细看了看印章,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南山派的鼻祖屈大师的作品!”
提起南山派,但凡懂点字画的宾客都略知一二:“南山画派厉害啊,一幅画拍卖价格八千万的顾大师,就是南山派的传人啊。”
“可不是么,南山派折衷中外,融合古今的理念,对现代国画的发展意义深远,从民国到近代,不少国画大师都是受了他们的启蒙。”
华嘉怡不疾不徐地道:“作为奠定南山派风格的鼻祖,屈大师或许不是商业价值最高的画家,却是真正意义上融合中西绘画的先驱者。
“他用西洋的技法,融合传统国画的神韵,在写实和写意间达到一个奇妙的平衡,因此自成一派,引领后世。屈大师一生立志于结合中西艺术之长,不受规则束缚,力求变革创新,与师父创办hera的理念不谋而合。”
短短几句,既点明了这幅画的含义,又不着痕迹地恭维了林文渊。
围观的众人闻言连声附和赞叹。
“不愧是华家大小姐,这眼界品味就是不俗。”
“松鹤图那么多,却偏偏选了这一副,这不仅是祝愿林老日月昌明,松鹤长春,也是祝愿hera如南山派一样蓬勃发展,引领世界潮流啊。”
“林老真是收了个好徒弟,这份贺礼也真是再用心不过了。”
黄琳儿听着众人的夸赞,只觉得脸上发热,她也没想到这幅画看着不起眼,居然还有这样的来历。
她刚刚还说这幅画是四不像,如果中西结合是四不像的话,她这不等同于把舅爷也给骂了么!
林文渊也没想到三年不见,华嘉怡的性情谈吐都成熟了不少,几句夸赞正中他的胃口,尺度拿捏地也巧妙。
就算对华嘉怡余怒未消,但在周围一片贺喜气氛的带动下,林文渊的态度也不免有所缓和。
“这些年没见,嘉怡懂事了。”林文渊笑着点头让助理把画接了过去,“正好我书房里缺张画,回头帮我挂起来。”
见林文渊的脸上终于展露出笑容,华嘉怡稍稍松了口气,连忙趁热打铁道:“师父喜欢就好,其实今天除了贺寿之外,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听到“请求”二字,林文渊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继而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道:“说吧,你又看上哪个限量款了?”
“什么限量款,能有师父重要呀,”
华嘉怡甜甜地笑了一声,蹭到林文渊的身前道:“三年前的事我知道错了,如果师父不嫌弃的话,我想恳请师父给我个机会,让我重新回到您身边学习,我一定不会再辜负您的期待。”
她的嗓音娇软,语气却很认真,一双如小鹿般清澈乖巧的眼眸中盛满了期待,令人不忍拒绝。
林文渊一向把她当做自己亲孙女一样疼爱,此时见她撒娇的样子,不禁有些心软。
但是期望越高,失望也越大,万一她这次也只是一时兴起,三分钟热度过后又不见踪影,他可经受不起再一次的打击。
正当他踌躇不定,就听到黄琳儿气呼呼地道:“你想得美!舅爷是不可能再给你机会的,你就别做梦了!当初舅爷费劲口舌向总部争取带你一起去法国,结果你倒好——为了一个男人,枉费我舅爷对你的栽培!现在你居然还有脸回来,我跟你说——没门!”
在场的人都知道华嘉怡曾被林文渊收为关门弟子,但是自从林文渊去法国之后,两人之间的联系似乎少了许多。
此时听黄琳儿这么说,众人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内情,一时之间纷纷互换眼色,窃窃私语。
“琳儿!”林文渊皱眉斥道,显然动了真怒,“你今天话说得太多了。”
黄琳儿先前羞辱华嘉怡不成,反而让她出了个风头,心中正咽不下这口气,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舅爷,你可别再被她给骗了!你难道忘了当初是她自己亲口说,从今往后她只想做孟太太,什么设计理念,艺术抱负她根本就不在乎!”
说着说着,黄琳儿忽然留意到了什么——今天好像没看到孟萧臣啊。
虽说她从来就不相信孟萧臣会看得上华嘉怡,不过结婚三年他们走到哪都是出双入对,装作很甜蜜的样子。
今天是怎么了,华嘉怡居然是一个人来的?莫非,他们俩终于演不下去了?
难怪华嘉怡想出来找工作呢!八成是要被孟萧臣扫地出门了吧!
黄琳儿轻蔑地笑了一声,下巴都抬高了几分,“不过孟太太怎么突然这么有上进心了,难道孟萧臣给你的零花钱不够用了?”
“还是你终于发现,孟萧臣根本就不爱你,婚姻失败,所以不得已要做独立女性了?”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先前和华嘉怡打招呼的几个塑料姐妹花,讨论地尤为热烈。
“我说今天怎么没见到孟总,原来夫妻俩闹矛盾了啊。”
“别瞎说,人家感情好着呢,上次的拍卖会孟总还花了三千万给孟太太买了条项链呢。”
“还不是为了作秀,臣瀚不是快上市了么,要是闹离婚的话,股值还不知道要跌多少呢。”
听着众人的议论和嘲笑,黄琳儿心里更加得意,先前的不快几乎一扫而光。
华嘉怡那么热衷于和孟萧臣秀恩爱,说到底不就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嘛。
此时被当众揭开老底儿,华嘉怡那么爱面子,这下子非得被气哭!
“合同终于签完了,孟总真是辛苦了,”
李永铭喜笑颜开地道:“我在香宫特地为您了庆功宴,晚上我们不醉不归啊!”
孟萧臣抬手看了看时间,起身道:“不用了,我晚上有约了,剩余的事你跟沈副总交接就行。”
“孟总,这场子我都包了,你多少赏个脸啊,孟总你别走啊,孟总——”
回到车上,谭秘书看着孟萧臣把头靠在椅背上,一脸倦容,忍不住道:“孟总,你都连续开了快八个小时的会了,要不先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买杯咖啡。”
孟萧臣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不用了,去盛轩阁。”
“盛轩阁?”谭秘书有些诧异,“你不是跟太太说不去了么?”
孟萧臣漫不经心地道:“这不是结束地早,顺路么,”
谭秘书看了一眼导航,距离目的地还有五十七分钟。
看来只要是太太在的地方,东西南北都可以顺呢!
孟萧臣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开眼睛问道,“东西带了么?”
“你说那瓶酒啊,带了带了,就在后备箱里。”
虽然只是“顺路”去看看,但是礼物提前两周就让他备好了。
boss还真是口嫌体正直呢!
到达盛轩阁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夜风拂动,竹影绰绰,整座庭院看起来更显幽远静谧。
“孟先生,这边请。”
穿过长廊,却见庭院内一片灯火辉煌,喧闹的人声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此时已经用过餐,众人也不拘泥在座位上,围聚在一起攀谈社交。
孟萧臣目光搜寻了一圈,还未找到人,就隐约听到人群中,有个尖细的声音叫道:“你终于发现孟萧臣根本就不爱你——”
孟萧臣眉头一皱,寻声走了过去。
人群中两个女人在对峙。
其中一个穿着一条极为夸张的蓬蓬裙,活像是一头好几年没剃毛的笨拙绵羊。
在她的相衬之下,另一个身影就显得更加纤弱。
她穿着一条黑色的丝绒长裙,吊脖的款式露出两片漂亮而纤细的蝴蝶骨,贴身的剪裁,令她本就极为纤细的腰肢看起来更加不盈一握。
绵羊女气势飞扬跋扈,句句咄咄逼人,她却没有退让,反而气定神闲地向前走了一步。
长裙在夜风中微微摇曳,女人背脊单薄却挺拔,声音清冷,“原来在黄大小姐眼里,只有婚姻失败的女人,才逼不得已需要独立,而婚姻美满的女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依附于男人,不需要实现自我价值?”
她语声不响,言语中的气势却凌厉逼人。
绵羊女被她噎地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我……”
“也对,毕竟黄大小姐还未结婚,或许还不明白好的婚姻从来就不是单方面的索取和依赖,而是势均力敌相互扶持。
“我想做孟太太,仅仅是因为我爱孟萧臣,所以想要嫁给他。但这并不代表成为了谁的太太,我就要放弃追求事业和梦想。”
她红唇微扬,笑容明艳而张扬,“华大小姐也好,孟太太也罢,我的身份与价值,不需要被别人的成就而定义。
“我是华嘉怡,未来——是华设计师。”
身后的定时喷泉恰在这时喷涌了出来,无数水珠飞扬在空中,形成一道细密的水雾。
她的发丝上也落了些水珠,在灯光折射下,如同像是洒落了一层碎钻,光彩斑斓,闪耀夺目。
是他从未见过的绝艳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