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翼是户部尚书,是六部之首,握着各部的拔银,以及,全国的粮库与钱,他是掌钱之人,可以说,这里头的大臣可没少被他为难的。
有戏看了!
与刀府的那位林郎中呆过一阵,也被她感染了各种看戏情操的诸位大人齐刷刷地朝于大人看去。
这时,立马也有于翼的死对头装得无辜地捅刀子,“于大人家是有钱啊,皇上,您的钱袋子都握在他手里呢,现在您的天下欣欣向荣,咱们国库最近可没少进银子,于公子不在乎这点小钱,呵呵,也理所当然嘛。”
那人是黄阁老,出了名的混不吝,除了彪骑大将军,就算他在皇上最横,常常跟人吵得红脖子急眼睛的,皇上让他闭嘴,他就梗着一张脖子往前凑,让皇上杀了他得了。
皇帝都怕了他了。
于翼这时候哪敢跟他斗,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低着头唉唉地叹着气。
他还真不是纵容家中子弟之人,但抵不住家中老妻媳妇们纵啊,如此,也是纵出了不知世事,怎么教都教不好的混世魔王来。
“皇上,”于翼红着老脸,小声地问了一句,“是老臣哪,哪个不孝子孙啊?”
看他不回去打断他的腿!
皇帝一听,呵呵笑了起来,“哪个?于大人,您家这样的人还多啊?”
于翼顿时抹了自己脖子的心都有了。
皇帝便道:“张顺德。”
“老奴在。”
“等会帮朕找找,把于大人家进考的人都找出来,他们家来了几个来着?”
“回皇上,六个。”
“呵,六个。”皇帝摇头,“要是你们家中个个都是这种草包,我大壬也就完了。”
皇帝把那张被他撕开名字看了的卷揉了揉,扔到了放在一角的炭盆里。
“哗”地一下,卷子就燃了,很快烧成了灰烬。
“各位大人,继续改……”皇帝抄起卷子接着看,漫不经心地道:“你们回去了,也该好好教教你们家中的子弟了。朕都不敢跟他们一样不识人间烟火,不把钱当钱用。你们也是知道,前几年咱们还难着呢,朕都是恨不得把一个子掰作两半花的。也不是朕说你们,你们个个都是朕的股肱之臣,是朕从这天下的万千英才当中费尽心思提拔到朕身边的,你说你们都管不好自己的子孙后代,朕,以及以后的皇上,去哪选辅佐重臣去?啊,你们给朕多上点心啊。”
皇帝的股肱之臣纷纷一脸感激涕零,无以言表,于翼更是差点老泪都感动出来了,皇上不仅没怪他,还说他是股肱之臣,哎呀,心里太好受了。
这厢一直坐在皇帝下首一点的宇堂南容白眼已经翻得不见了,他真应该把他那个女弟子带来瞧一瞧,看一看她以为的那个只会用杀头来恐吓臣子的皇帝是如何拍他臣子们的马屁的。
这马屁拍得,他晚膳都不想吃了。
这前来参考的人有近千人,皇帝找了十二个大臣来帮着他改卷,然后于宇堂南容带着他的弟子改第二遍,但一天改下来,也只改了一半。
但只一半,皇帝也受益非浅。
宇堂这个人,性格不好,但心中确有丘壑,无人能敌,他把好的坏的卷子都交给他看一遍,皇帝等于是被他用他的法子,再教导了一遍。
这一天下来,等到快要散的时候,宇堂南容也张嘴,让他的老弟子出来眼大臣讲解这次出题的用意。
这次的三十个题目,有极简,易,难,三个难度,但涉及的方面,有民生,时务,算术,还有治国之道等,老弟子解释这次他们先生要培养的是国家以后的根基之才,他们必须在各方面都有相当的能力,哪怕各有所长,以后分工合作起来,最少也有领悟自己不懂的领域的能力,如此,能替国家省时省力,解决问题,而不是去创造问题出来。
这五百份卷子里头,能到达这个要求的,不到三十个人。
皇帝听他说完,也是摇了摇头。
说实话,这次是他亲自选的题目,他还有点觉得题目出得简单了。
但是,已经批过的皇子们的卷子他看了看,失望的多,满意的没有。
大臣们的,反而是专司刑法之职的左家反而是最不错的。
刀氏族里的也有一个。
几个阁老家,也是出了几个,但不多。
皇帝没吊他们的胃口,把选出来的人送到了各大臣手中,跟他们说:“朕跟宇堂先生已经决定好了,这些人已经定下来了,你们回去了,就准备他们入学之事吧。”
这十二个大臣,只有六个家中有儿孙入选,这几个人一看入选的就是家中最出色的子弟,心里也是有数了。
果然行的就是行,不行的就是不行。
而这头于大人家刚是一个人都没有,于翼一看到,心里就突地一沉,心知这肯定他那个不用找钱了的孙子连累到了他们于家了。
于翼当场差点朝皇帝求情,但硬是忍了下来。
这情求不得。
他那憋屈的样子被黄阁老看到,呵呵笑了两声。
皇帝则坐在最上面看着他们,已经开始想,怎么遏制他的这些大臣们接下来的腐败。
他要用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斩了他们的头,在他找到替换他们的人之前,他得想办法让他们少贪点,至少得让他们知道,过了线,不仅仅是掉脑袋的事,家族以及子孙后代也会被牵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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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宇堂一回去,就有弟子在晚膳上与府里人说了今日批卷的事。
荒唐如于大人家的孙子的人不多,但有奇才之人也少,至少,是没几个能入宇堂南容的眼的。
选出来的人,对他而言,也只是相对而言出色点。
“先生说,他只在上面看到了满纸的功利之心,而无胸有成竹的大才之人。”老弟子说完,朝林大娘使了个眼神。
宇堂自入桌就没说话,就朝小徒孙女笑了两下。
林大娘已经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失望了。
“那就教吧,”她想了想道:“选出了人来,好好教就是,他们不行,咱们行。能做到难度的就是脑袋不差了,咱们多费点心,师兄,我们是先生精挑细选的爱徒,自是得先生看重,但这天下也没几个我们这样能得先生眼缘的人,更没另一个先生,先生……”
她朝她那先生看去,她能明白他的失望,准备了这般久,却挑不出一个中意的人来,像他这样性情狂傲的人,怎么受得了这个打击?
“先生,咱们亲自教教再说,我觉得我们做好从零开始教的准备,想来……”
“我有那时间吗?”宇堂开了口,“你有吗?你以为我们像乌骨?”
乌骨正在啃鸡腿,听到他的名字被吼了出来,正要瞪宇堂,却见他脸色难看,当下就没事人一般继续啃鸡腿。
“能做到难度,那就是有一定基础,从零教起,那只是一个巩固的过程……”林大娘很耐心,“就是需要留几个师兄弟帮咱们。”
她倒不气馁,想当年她所处的那个时空的一些孩子为了国家强大远赴重洋,什么都不懂去学习他人的长处的,连资质好坏都不能断定就去了,后来,这一批人,成了当时最优秀的人,在很多领域做出了非常伟大杰出的贡献。
而且,说实话,她觉得学有所成的这事,有高超的老师是一方面,另外,肯下笨功夫才是最关键的。也就是说,他知道他要学好,他也必须要学好,不仅是为自己,也要为家族,为国家,他得有那个逼着自己前进的动力。
他们培养的不是要给这个国家添几个爱作诗赋情的公子哥,也不是找天才,他们要培养的是能振兴这个国家的基石,所以,如果达不到预期的条件,那就换个方式来,让老师多努力一点,给他们创造出那个动力来。
林大娘话也没吃了,跟先生说起了她的想法来。
师兄弟们本来只有一个人是陪先生在后面吃饭,跟林大娘说详情的,不一会,在前院的那些师兄弟们也闻讯赶了过来,为先生的大学堂添砖加瓦,真正地第一次开始定起了学纲。
遂过了两天,主持着把卷子改完的皇帝拿到了宇堂南容的那份入学必签生死状的奏折,都有些目瞪口呆。
老弟子又卖力地跟皇帝解释了起来。
皇帝这厢又翻开了随奏折而来的另一道奏折,是林大娘写的,她在里头说她先生嫌学生笨了,准备了个计划弄死他们,她觉得挺好的,皇上要是也觉得不错,可以让她先生高兴高兴一下,准个奏。
皇帝接着看计划表,看着那暗无天日让人早间晚间白日都不放过都在上课,有半月一小考,一个月就大考的计划表当中,刀林夫人四个字也赫然也写在教书先生的列表里。这个先前说要在家相夫教子的女子,将每隔一日,给大家上算术与工学两门课,一门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她得有小半天的时间耗在学堂上。
见皇帝看着计划表不语,老弟子萧世也凑上头来,跟皇上解释:“小师姐说,她也会毫不留情下狠手的,让那些弱鸡知道她的厉害,请皇上放心。”
皇上本来还没想起这茬,一想到这“小师姐”可是连他都敢吼的人,便道:“是该签了生死状才能入学。”
要不被打击死了,算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