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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节

陈大胜无奈轻笑:“得,这可怎么好,别说,你这小家伙到机灵,叫啥名儿啊?”

孟万全笑:“他就叫机灵,哧……姓贾,你嫂子家大掌柜的小孙子,如今跟我跑腿儿。”

说完这俩人,不,连贾机灵一起笑了起来。

七茜儿却在此刻插话道:“好歹一条人命呢,正是尴尬年纪,啥活不会干,那小身板他也干不动啊,可,放在家里又是一块心病。”

陈大胜看她,见她真是为那哥儿发愁,便笑道:“咋?你就不怕弄个白眼狼恩将仇报?”

七茜儿瞪他一眼,啐了一口:“呸!我平生最恨一句话,你就不怕将来如何如何?谁有先后眼,那孩子才多大?又倒在咱家门上了,咱是人不是牲口!便是他爷,他全家长辈不是个东西,他也是一条人命!

再说了,当初我跟老天爷发誓了,只要我安儿平安顺意,这世上一切难只要到我眼前了,我必要出手相帮的,只,这孩子情况复杂些,这轻不得,重不得的,又到底与那泉前街不远,现在消息没出去呢,若消息出去了,且有那碎嘴子说咱弄了街坊的孙子做婢仆呢,这话传出就不好听了……还有那名声上的事儿,也是真愁人。”

七茜儿伸手又指指俩撒欢玩的孩崽子叹息:“看到他们,我这心里就软的不成了。”

可忤逆大罪最起码也要连累满门三代,这样名声的孩子决不能留在陈家,可也不能送他野地里死去啊,这可怎么好哦。

众人正抓瞎呢,陈大胜想到什么一般,忽一拍腿道:“我说,咱们几个着什么急?找唐九源啊!”

孟万全被小酒呛了一下,失笑问:“你也是个做官老爷的,唐九源管不到这儿!”

陈大胜轻笑:“不是,我就贪个财,起个黑心,这哥儿也是长房嫡孙,他奶奶不是活不得几日了么,那老太太手里那一尊金菩萨,怎么的也得渡自家人不是?咋,陈家又没死绝了,还能便宜了娘家人?不就是请个先生起个状纸,他个不高,咱就举他敲敲鸣冤的鼓,说到底,一托手给人活路的事儿呗。”

七茜儿想了下,也拍手笑道:“就是这样,有钱防身,这日子就能过。”

说完,她又喊了吉祥进屋嘱咐,让他与外面说,说这孩子今夜便“去了”,至于是谁?谁知道是从哪儿逃难来的小叫花子呢。

如此,这鞋底磨薄三层的贾机灵又被打发了去请唐九源。

唐九源掌灯时分过来,过来就开始耍无赖,他一摊手道:“百泉山一案至今毫无头绪,你们又把个孩子交到刑部算什么事儿?本官可不管这事儿,说破天,我也管不到!”

陈大胜轻笑:“真不管?就是个不到十岁的娃儿。”

唐九源为难:“怎么管?哪怕就是个劫匪的娃儿我都能管,可这孩子……就这祖传的名声,谁挨谁倒霉。”

陈大胜请他坐下,又给他倒酒,看他喝了这才笑道:“我也不连累你,就是个跟你讨个主意,律法上你是大能,就帮我做个青天大老爷想想办法呗……”

那里面说着官司上的事儿,七茜儿便站起悄悄一人来到下人房,说来也是巧了,这哥儿刚缓过来,又吃了一碗姜粥,正睁着眼睛木然的看着顶棚呢。

看到七茜儿进来,他挣扎着要起,却被七茜儿按住推回,还帮他拉拉被子道:“小孩儿,你怎么到我家了?”

半天,这哥儿才道:“我,我吃过您家的糖。”

他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竟嘴角勾出一抹笑来。别说,这孩子还真生的眉目精致,长大许又是个胡有贵。

七茜儿想了半天困惑道:“咱们两家从无交际,你何时吃过我家的糖?”

这哥儿抿嘴道:“奶奶,我不是故意来您家的,我,我就是想借您家柴火堆避避风,也想着明日就悄悄走的,还,还是暖和那阵儿,我家~我家还好那阵儿,他们带我来这边看耍猴儿,您家,您家老爷每次都给我们分糖吃。”

是这样啊,七茜儿拍拍他脑袋,心里更加柔软。

无忧无虑那会,常被家里婢仆带着看耍猴戏,那一定是个挺好的回忆吧。

女人做娘了,心就化成水了。

半天儿,七茜儿终于拿定主意便说:“小孩儿,我给你起个新名儿吧,从此,你便随了这山姓百,便叫做如意吧。”

这哥儿读过书,他挣扎起来,到底是哭了,他裹着被子给七茜儿磕头道:“多谢太太赐名。”

等他谢完,七茜儿又说:“其实我认识一位老人家最是慈悲不过,他虽是看庙的,却也能给你一片遮风挡雨的屋檐,如今老人家一天天老了,还少个养老的孙子,你若不怕吃苦,以后……这天下,怕是只有他能给你一条活路了,你可,可愿意去么?”

这哥儿自然是应允了,七茜儿本想的好,转日他身体好些,就送他去榆树娘娘庙存身,却不想,一大早吉祥家过来悄悄在七茜儿耳边嘀咕了几句。

七茜儿闻言大惊,连忙赶到下人屋子,进屋就看到厨下一把砍柴的柴刀就丢在地上,这哥儿使他姐姐的布帕捂着半张脸,那帕子上血水依旧在滴答。

“你,你这是疯了不成?”

这人世总有把人心揉的稀碎的法子,这哥儿一番零落,他就得长大了,也想好了如何活下去了。

百如意缓缓跪下给七茜儿磕头道:“奶奶有奶奶的慈悲心,我却不能没有良心,我家里名声坏了,我这张脸又有许多人认得,这样,就好了……”小小的哥儿一脸血的抬脸笑说:“这样就好,旁人不认的我,我就能活了!”

七茜儿浑浑噩噩的从屋里出去,陈大胜却站在门口看着她笑说:“媳妇儿,这小崽子不错,像我老刀家人,不如,就舍了与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百如意,是日后干掉谭家的关键人物,未来的斥候大拿。

第152章

如意是个清晨被陈大胜带走的,就如来时无声无息的。

那么小的孩子出现在生命里,七茜儿不能视而不见由着他往下滑,却也不能照顾更多,只吩咐下面,以后逢年过节转换季节的时候,就给那孩子预备一套衣物,也不必多好,实惠耐用就成。

好歹,算作有份牵挂,若有一日人生再有颠簸,孩子也算有个御寒的衣裳了。

眨眼雪停,初冬到来这一日,黄历早就看好的日子总算到了。

涉及死后事,凡祭祀,动土,行丧,入殓,安葬,这些事虽是死人事,却丁点不能错了。

陈家今天就要办一场大大的身后事,活着办。

陈家老太太今儿起的极早,戴了讲究的首饰,还穿了人家正式的诰命。

作为陈家最大的长辈,她今日要出头为子子孙孙操办大事了,要请庆丰府最有名的冢人去陈家坟给各房划土呢。

按道理陈家这事儿早就应该办,可陈四牛被晚辈老母亲排挤,人家作为第二代唯一男丁,就很不要脸的拿了近两年的乔。

他不出头,那就谁都不成的,宗法便是这样,有时候这人坏起来吧,除了打死,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行!你说不办咱就憋着,这事儿全家真的不着急的,老太太可是有年纪了,那万一有个万一,陈四牛必是个大不孝。

这一直憋到工部今年有人提点陈四牛,说他被御史台的几位盯上了,他这才想起怕来,恩,这次不用人催,人家忙里忙外,好像这家里离了他不能活一般。

如此,陈家才将一直耽误请冢人的事儿,放到现下办。

所谓冢人,也叫冢宰,掌天下公墓地。也司墓地丧葬一干规矩,是古礼书中地官类非常重要的一位,是拿礼部正式的六品俸禄之人。

而今不如古代规矩严谨,便有各地阴阳,道门,甚至信奉佛教之人都能生前言明死后入土方式。

可大多受封墓地的士绅贵族,还是愿意花大代价,请一位正式的冢人为家里勘验,并规划墓室,规划墓地,规划棺椁形制。

家族的崛起绝不是浮于表面的吃吃喝喝,随着陈家子弟步步高升,这家里若不规划个二十代可用的坟地,还真不能出去见人了。

如那被世人认同的世家是如何种样子?一看门庭高度,二看家宅传承厚度,最后便要看入葬福地了,谭家当初争的就是这东西。

并非你说是个世家就是了,如那死去的张观能,他虽考到探花,在朝堂做过高官,可他死了也不能随意找地方埋了,主要燕京没他的地儿,他祖宗亲人不在这里。

你说路边随便找个坑埋了?那你别让旁人知道了,凭的哪块土地没有主人?便是没有早晚也会有,到了那时候,尸骸被刨出随意丢弃,这就恶心了。

如此诗文当中所及孤坟,便是人心最冷的一种凄凉,没有人保护的坟地呦,谁也能把你挖出来糟蹋。

你说我不起坟头,那没关系的,随便埋就是。却不等三春,你后人想给你点阴间孝敬,天地茫茫又去哪儿寻你?

如此若天下太平,非在故乡死了的倒霉蛋,就只有一个去处,尸首先送到义庄存身,若几年之内尸体无人认领,便由善人捐款,义庄出头,修义冢集体炼化捡骨入瓮掩埋。

若有孝顺孩子,那都会扶灵归乡,只要在族,只要不除族,便是不赦死囚,老家也有各自的地儿,并且这地方,许是祖上十几代的先人就给规划好的。

高门大户,都是这样子。

陈家刚刚兴盛,便有大的恩典,先得了赏功钱,还有皇爷看过燕京墓图,亲给指的好福地。

而陈家的那些棺木,其实并未入土,只是在地面简单的挖了个浅坑,草草埋葬了。

当初又为何这般做,皆因新朝刚起那会子冢人太忙,不能坐下为陈家四房挨个规划,便不能在地下深挖入葬。

一家子六七品的官员,老子爹随便挖坑埋了?那不可以的。

不同于姜竹那支陈家,他们是请的阴阳先生看过之后,匀出耕种土地规划的墓地,那种墓地不被官方承认,地契上是耕种土地,还是要纳税的,若变更为族坟那也是要费一番大功夫的。

而庆丰陈家的坟地,那就是世家兴起气象的坟地,非皇爷一时兴起,便随意点了个地方,说,这地方给陈家做坟地吧。

这不成的,不论是埋葬谭二的坟地,还是陈家在青雀庵附近的坟地,这些地方都曾经出现在一张地图上,而这份地图是由礼部下墓大夫勘探绘制而成的《墓图》,也就是属于国家公墓地。

墓大夫官位低冢人一等,也叫墓人。

他们能看出以作坟地的地方是不是附和要求,除地面周遭地形,脉络符不符合做福地之外,他们甚至要勘地下深度,是不是干燥?适不适合入葬。

当然,此处说的乃是上等有福墓地,上等人家死了人,才有冢人,墓大夫,职丧这样的人在家里帮衬。

适合葬人的福地最后被集合到一张总图,若官员有功绩,在位的皇帝便会选定一块地方赏赐给大臣,尤其是燕京周围最少三百里,那是一寸土地都不能错的。

如此才有了后来民间三大仗,一争水脉,二争活人宅地,三争坟地,这种架要么不打,打便是世仇,要人命是小事儿,可怕的是只要开打,世世代代都要继续。

岂是随便买块地方说,我死后埋在这里就好的事情,人生两大事,一生一死。

你就是想随便埋,你一族亲戚允不允许?本地庄户是不是愿意?如此,就是最寒酸的村落,选一块共同入葬之地,也是全村举族的大事,外人能占田上的便宜,是不敢占坟上的便宜的。

谁也不是傻子,帝王们早就将施恩这件事做到了极致,除了给活人富贵,他们甚至要管到地下去的。

今儿陈家男丁皆在,甚至姜竹的两位长辈,陈大梁,陈二梁,并全仓,全有等男丁悉数到场,虽两家分宗这个场合也是不敢脱离,还越多越好,才是旺家的气象。

七茜儿也起的早,她一大早起来,就亲自到牲口棚把昨日送来的大青牛从上到下,与陈大胜一起清洗的干干净净,这是要送给冢人的祭品,你用天下多少地,便要献出牛耕出多少荒地还神灵。

除却这个,每家每户还要给十二只羊,鸡鸭各十二只,五谷各家出五百斤。

东西要全部送到冢人家,请他老人家到陈家墓地宰杀羊还有家禽祭祀,再按照规矩先点阿爷的墓地,而后四房顺延,二十代墓地都要规划出来的。

等到安排好,牛冢人带走,其余便都要分开舍给坟地周围的村落,有多少户,就要舍多少份儿,并按照人头数,都要吃陈家一口肉,一口粮的。

立坟乃是大事,这是要跟当地人打好招呼的,我家在此地有坟了,君子乡亲若有事情,就到活人门上给消息,不要糟蹋我家祖坟,若看到天气灾祸我家坟上有事,还请看在交情的份上,能出手就出手,力不及就报个消息。

千万不要小看这份祭品人情,若有小鸟带一颗种子在你家坟上扎根,长了不该长的树,那根扎进祖坟墓室,就要倒大霉了,大不吉。

如此,乡党自古不能招惹。

转眼天光大亮,陈大胜抱着安儿出了门,来到亲卫巷门口。

此刻,各家各户的牛羊已经清洗牵出,一出门,他便听到自己四叔正在吹嘘自己那头大耕牛,他比着五根手指大声道:“你们这都是什么啊,这样的牛也敢牵出来给祖宗看?看叔叔这牛,这个数!牛王!”

陈大胜撇嘴,牵着牛很乖觉的想蹭到家族队伍后面,可陈四牛是个傻子,看到陈大胜他便又说:“我说臭头啊,你都不是我家人了……”

坏人变成了无赖,倒也不能咋样,就是时不时的恶心人呗。

陈四牛还没说完,陈老太太就拽下自己的鞋儿,当着人一鞋子就甩了过去,半点都没给这位留脸。

恩,这次老实了,也不敢吭气了。

陈大胜溜溜达达牵着牛排在了兰庭哥儿身后,老实话,他这个陈家人做的有些不气粗,这心里吧,还是有些别扭的。

陈老太太看到第三代小孙孙安儿,心里便难过起来,哎,这是佘家的孙孙了。

七茜儿看老太太难过,便赶紧过去从陈大胜怀里把安儿接过,叫人抱入后院。

佘青岭知道陈家今日定了冢人,怕旁人给他孙子安排陈家事情,便动了老人家的小心思,也早早就到了,却躲在后院表示,老子在这里呢,我看你们谁敢让我孙子去你们陈家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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