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吧内到酒吧外，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方恬恬却觉得走了很久很久。
她的脚步很沉重，却不是因为背上不醒人事的录青，而是林雪儿的话，让她觉得心口突然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这块石头压的她喘不过气。
她想要反驳却无从反驳，因为林雪儿说的没有错。
她是有爱他的父亲，可是在今天这样的事情里，她的父亲像她一样，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没有办法从他们手里把录青救出来，更别提阻止他们其他的行径。
还有聂许梵……
他的选择已经更明了不过，他确实选择了林雪儿，为了林雪儿，他都不屑于当面拒绝她了，而是直接避而不见。
想到这里，方恬恬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她居然还担心给聂许梵添麻烦，她又有什么资格再给聂许梵添麻烦呢？
她和他，本来就什么都不是，连普通的朋友都算不上。
“啊……！”突然，方恬恬只觉得脚下一疼，猝不及防的跪倒在地。
背上的录青因为方恬恬摔倒而滚落在了一旁，方恬恬强忍着疼痛，想要把录青拉起来，脚下的疼痛却让她自己想要站起来都难。
昏暗的灯光下，方恬恬看到自己的脚下正潺潺流着血，一旁的地面上，酒瓶的碎渣阴沉着灯光微微闪烁，上面还沾着一些血迹。
方恬恬低下头，忍着疼将脚底嵌入肉里的酒瓶碎片拔了出来，刺骨的疼痛让她觉得浑身冰冷，忍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车子驶来的声音，方恬恬连忙起身，用脚尖踩着地面，弯腰把录青扶起来，录青整个人不醒人事，方恬恬用尽了浑身力气都没能再把她背在背上。
车子的声音越来越近，方恬恬有些焦急的回头看去，一辆黑色宾利从巷子里开了过来，强烈的车灯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识的抬手挡住灯光。
狭小的巷子里，她们正好挡住了车子的去路，方恬恬有些歉意的冲车子道：“不好意思，能不能稍微……”
方恬恬的声音戛然而止，车内，聂许梵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
副驾驶的位置上，林雪儿正在对着镜子补妆，看到狼狈的方恬恬，她幸灾乐祸的笑了笑，故意对着一旁的聂许梵撒娇道：“梵，要不要送恬恬姐姐一程啊，大晚上的~”
在林雪儿的话音下，聂许梵才缓缓侧头，看向前面的方恬恬。
对上她目光的那一瞬，聂许梵的眸子微动。
方恬恬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撕裂着她的理智和情绪，血液在莫名的翻腾着，让她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聂许梵，他在这里。
他就在这个酒吧，他肯定看到了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方恬恬忽然想到了聂许梵助理的话。
“我们聂总这个人，很有主见，他想帮的人，你怎么拒绝都没有用，他不想帮的人，不管你怎么求他，他都无动于衷。”
她竟然天真的以为自己是前者，是那个怎么拒绝，聂许梵都会执意帮她的人。
“方小姐。”车窗缓缓滑下，聂许梵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冰冷而无情。
方恬恬有些恍惚，她的身上还穿着聂许梵让助理去买的威尔斯的作品，就在下午，他还在电话里温柔的嘱咐她早点回家。
此刻的冰冷，判若两人。
方恬恬迟疑的抬头，看向聂许梵，她觉得，他一定是不得已的，他才不喜欢林雪儿，那天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明明那样拒绝林雪儿。
聂许梵才不是那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他爱憎分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更不可能玩弄人的感情。
对上方恬恬的目光，聂许梵微微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方恬恬看着聂许梵，她第一次这样直面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聂许梵，告诉我，是不是他们威胁你什么了？他们是不是威胁你和林雪儿在一起才放过录青？”
方恬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她相信聂许梵，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聂许梵，所以既然他这样做了，那肯定是有苦衷，有不得已。
聂许梵的目光微微凝滞，他很想现在冲下车抱住方恬恬，告诉方恬恬他喜欢她，他想和她在一起，想保护她，想送她回家。
他很想把身边的女人从车里丢下去，让方恬恬再度站在他的身边，让她仗着自己的宠爱，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耀武扬威，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怕。
因为她是聂许梵的女人，她不用害怕。
曾经，他以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直到今天，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才让他意识到，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没能解决。
看到聂许梵一直沉默，林雪儿有些慌张。
她忙抱住聂许梵的胳膊，撒娇道：“梵，天已经不早了，孙姐还让我回去给她打电话报平安呢，你忘了吗？到底要不要送恬恬姐姐回去啊？”
听到林雪儿的话，聂许梵回过神，眼中掠过一抹黯然。
就在这时，林雪儿忽然惊叫了一声，指着方恬恬道：“哎呀，恬恬姐姐，你的脚怎么流血了，是踩到玻璃了吗？好可怕哦！”
聂许梵心头一动，立刻顺着林雪儿的手朝方恬恬的脚下看去，地面上，方恬恬的脚底不断有血在渗出，看的出来伤口不小。
蓝牙耳机里，皮特知道这种时候聂许梵肯定会沉不住气，忙道：“聂许梵，别忘了你跟他们做了什么交易。无论如何你先回来，这件事虽然难办，但我们还可以商量，如果你现在冲动，坏了规矩，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方恬恬伤的可不就止是脚了！”
聂许梵努力的压抑住想要下车的冲动，别开眼，冷冷道：“方小姐。”
听到聂许梵叫自己，方恬恬的眼中浮起些许希望，她看着聂许梵，等着他从车上下来，像以前一样，毫不客气的把林雪儿从他们身边赶走，然后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请你让开。”聂许梵目视前方，眉头微皱，神情看起来十分不耐烦。
方恬恬愕然的站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看着聂许梵，一时间竟然连难过都忘记了。
林雪儿本来还有些担心聂许梵会沉不住气下去帮方恬恬，听到他这么说，林雪儿开心的笑出了声，幸灾乐祸的看着方恬恬道：“恬恬姐姐，不好意思了，梵的脾气你也知道的，他这个人啊，才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呢。”
沉默了许久，方恬恬才缓过神来，一股强烈的寒意袭上心头，猝不及防，让方恬恬浑身都冷的彻底，她茫然无措的向后退了几步，脚下一软，又跌倒在地。
聂许梵握着方向盘的手蓦地收紧，林雪儿却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提醒：“好了，她让开了，梵哥哥，我们可以走了。”
蓝牙耳机里，皮特安抚道：“你放心，我已经通知方威铭来接她了，虽然我想派人过去，但想了想，那个女人肯定会暗中监视着你，这么贸然派我的人过去，万一被她发现，也不好交代，你不要再在那里逗留了。赶紧走。”
冰凉的地面刺激的方恬恬打了个寒颤，面前，黑色宾利的主人冷冷的踩下油门，扬长而去，车子带起一阵风，吹乱了方恬恬的头发。
望着前方消失在巷口的黑色宾利，方恬恬呜的一声哭了起来。
身后的录青因为又一次摔倒在地上而渐渐苏醒了过来，她无力的伸出手，拉住方恬恬的手，虚弱的呼唤着：“恬恬……”
方恬恬脑中一片混乱，录青伸来的手就好似悬崖边的稻草一样，她忙抓住录青，眼泪从眼角连绵不断的滚落。“录青，我在，我在……”
录青因为疼痛而眉头紧皱：“我好热，好疼……”
方恬恬伸出手，摸上录青的额头，不知道是伤口发炎还是什么缘故，录青现在正在发烧，额头滚烫，还不断的说着胡话。
方恬恬无助的回头看了一眼，整条巷子里只有方才的酒吧在黑暗中闪动着些许昏暗的灯光，前方，巷子的入口显得那么遥远，黑暗那么漫长。
方恬恬掏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第一个就是聂许梵。
聂许梵三个字就像一把刀狠狠刺入了她的心脏，让她觉得窒息而恐惧，她往下滑动通话记录，第二个是录青，第三个，是方威铭。
林雪儿说的没有错，她从小娇生惯养，就是个被父亲保护的很好的小公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爸爸出面解决，为她挡下一切。
长大了，遇到了录青，又有录青替她解决麻烦，她可以把所有的烦恼都告诉录青，所有的无助都向录青倾吐，她会安慰自己，会帮助自己。
再后来，又出现了聂许梵。
每一个危在旦夕的时刻，他都像白马王子一样，带着圣光出现，在每一个危机的时刻带她抵达安全的港湾，用淡漠却沉稳的语气告诉她，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怕。
此时此刻，她什么都没有了。
录青因为她遍体鳞伤，聂许梵对她视若无睹，扬长而去，方威铭……她又怎么能让父亲在这个时候来这种地方帮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让方恬恬喘不上气来，她紧紧握着录青的手，哭的一塌糊涂，她已经没有力气带录青离开这里了。
“恬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泪水模糊了方恬恬的眼睛，她朝巷口看去，一个黑色的身影背光而来，他看起来不那么高大，不那么健壮，甚至已经不再那么年轻。
可熟悉的声音和身影，还是让方恬恬在黑暗中看到了零星的光芒和希望。
“爸……”方恬恬想要起身，脚下一痛，她又跌坐回地上，她朝着方威铭来的方向伸出手，泪水源源不断的滚落。
方威铭加快脚步朝这边跑来，一把抱住方恬恬，查看她还在流血的双脚：“这是怎么回事？疼不疼？还有哪儿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