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顾漓做心脏移植手术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她身体好了一点点,就是整个人很瘦,看上去像排骨一样,本就很小的一张脸,现如今更小了,她胃口很不好,几乎不怎么吃东西,大部分的营养都靠着营养针维持着。
如今她醒着的时候居多,可就是不说话,也不跟任何人交流,每日眼神呆滞地看着头顶上方,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困了就睡,醒了就睁着眼。
就是陆小蔓来了,跟她说什么,她也只是呆呆的,好像根本不会说话,没有情绪似的。
昨天,靳薄言告诉了顾漓有关她的身世,只说他们是亲兄妹,以及裴小五是他们的弟弟,妈咪是陆小蔓,至于当年那一段隐秘,他没说,事关妈咪的往事,如果顾漓愿意听,他相信妈咪会亲自告诉她的,顾漓也只是呆呆的,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小漓,以后你有亲人了,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了,我们会爱你,保护你,好嘛”靳薄言难得有这样的耐心,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除了无双和陆小蔓,也只有顾漓了。
顾漓还是一言不发,靳薄言叹了口气,出了病房,他心疼顾漓,却无可奈何,自己更是自责,裴小五拍了拍他肩膀,“慢慢来,至少情况已经在好转了,不是么?”
可不是,前段时间,顾漓的情绪起伏很大,很容易发脾气,受惊尖叫,可慢慢的,她变得安静多了,受惊的次数少了很多,这证明他们对她的关爱还是有用的,只是她还不爱交流。
靳薄言点点头,“我知道”。
晚一点的时候,陆小蔓和无双来看顾漓,“小漓,看看,这是妈咪给你摘的玫瑰哦,很香的”,顾漓没理会陆小蔓,她也不生气,把花交给无双,让她插花瓶。
握着顾漓皮包骨的手,陆小蔓心里又是一酸,哪有人在这个年纪瘦成这样的,如同七八十岁的老妪,可她还是勉强压下心绪,温柔的笑着“小漓,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妈咪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好吗?”
陆小蔓跟顾漓说了好些话,无双看顾漓有些累了,便劝着陆小蔓,两人才离开。
她们走后,顾漓皱紧了眉头,她知道那种感觉又回来了,骨髓里像是有什么啃咬着一般,痛苦到她的脸变形,她偶尔听裴小五他们说她这是染上了毒瘾。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想起被顾南西囚禁的时候,被囚禁在监狱的时候,那些痛楚,那种被挑断手筋的痛,痛不欲生,“啊啊啊”,整个病房响起她凄厉的叫声。
很快,裴小五便赶了过来,紧紧地抱着顾漓,痛苦到极致的时候,顾漓就会伤害自己,“快,给她药”,随行的助理连忙拿出样品给顾漓注射了一针,抗争很久后,顾漓才软绵绵地倒在裴小五怀里。
安置好她躺下,裴小五吩咐了人打了水,他自己全身消毒,然后才给顾漓轻柔地擦拭着脸颊上的汗水,手上的,他很小心,没碰到她伤口,“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他温柔地说道。
“好好照顾她”
裴小五又钻进了实验室,他必须尽快研究出这种毒品,暂时找到替代品才行,否则顾漓才刚换了心脏,再次衰竭的话,就算找到适合的心脏,顾漓的身体也再一次承受不了一次换心了。
“小公子,您休息下吧,这样下去,您也会累倒的”助理实在看不下去,上来劝说他一番。
自从顾漓来了以后,小公子已经没好好休息过一天了,几乎是玩命地研究,整个人急剧地憔悴下去,除了照顾顾漓的以外的时间几乎不出实验室,这是不行的。
裴小五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把昨天的数据报告给我”,助理叹了口气,下去拿报告了,都说小公子的脾性像极了先生,这话一点都不假,别看他平日里很温和,可他发起火来,那也是相当恐怖的,很多时候他们都劝不住,执着起来,那也是不得了的。
经过好几天的奋战,裴小五终于找到一种药,虽然也会有成瘾性,但对身体的伤害没那么大了,他一次次的改良,加了很多有利于顾漓身体恢复的成分进去,给顾漓试过一次后,效果很好,便投入一个阶段的生产。
这天,半夜的时候,顾漓做起了噩梦,守夜的护士由于疏忽没及时到病房,她想起了那些不堪的往事,内心十分恐惧,竟然生出了死的念头。
她看了看手背上青青紫紫一片,臂弯里的静脉血管也是,左手腕还是使不上一点力气,她知道,她的左手废了,有的时候,他们跟她说话,她左耳根本听不清楚,左眼也是灰蒙蒙一片,有时还有血丝,会痛,她不知道像自己这样一个废人为什么还要活着,太痛了。
到了晚上,他们给她打的针水基本上是消炎的,如果她不打针,是不是身体情况会更糟?死得更快?如此,甚好,她唇瓣牵起了一抹薄凉的弧度,使尽全身的力量一扯,针管从她手背上滑落,落下一片血迹,她也不去管。
这一晚,陆小蔓也是一直做噩梦,醒过来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裴渊陪着她洗了一下,她却没有什么睡意了“我们去看看小漓好不好?我想看看她?”
“好,我陪你去”夫妻这么多年,裴渊从来不会拒绝陆小蔓的任何要求,两人换了衣服,便往医疗室那边去。
看到守夜的小护士睡着了,裴渊本想骂几句的,陆小蔓阻止了他“算了吧,这几天他们太累了”她知道裴小五也是,很累了,她也心疼,可他们都明白,目前保住顾漓的命最重要,裴渊这才没说什么。
两人进到里面,看到的便是吊水不断地往地上流,顾漓手背上的血迹已经干了的画面,陆小蔓几乎要晕过去。
忙忙碌碌又是大半晚,整个城堡里的人几乎都被调动起来,裴小五说幸好发现得早,他用药都是按剂量来的,若是一晚上不用,明天,顾漓就危险了。
“是她自己挣脱了针管”门外,裴小五无奈地说着,所有人都是皱眉,齐齐地看向里面,但却没有人要责怪顾漓的意思。
“没关系,以后我在这里陪着她睡,小五,你不是说了么?现在已经有人可以陪在里头了”陆小蔓说道。
“那怎么行,你也是需要休息的”裴渊一口拒绝,他根本舍不得陆小蔓这么熬着,以她的性格,她一定不管不顾,一直看护着顾漓到天亮,身体怎么吃得消,另一个方面,虽然他爱屋及乌,也把顾漓看成是他的女儿,可在他心里没有人及得上老婆,就是裴小五都不例外。
“还是我来吧”靳薄琰说道。
“我来吧,反正这段时间我也是休假,我也习惯了黑白颠倒的时差”无双也说。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争了,我是医生,我说了算,我守着,有什么情况我也能及时处理”裴小五一锤定音,众人都知道他说的是最对的,便没有什么意见。
往后的几天,除了白天有人照看着顾漓,裴小五都陪着她,顾漓睡不着的时候,他便跟她说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顾漓面无表情地听着,倒是裴小五自己给自己乐趴下了。
顾漓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她可以起来走动的时候,竟然想到了从窗口跳下去,幸好被拦住,她的自杀行为,伤透了陆小蔓的心,整日以泪洗面,整个裴家一片阴云。
听说了大家心情都不怎么好,左凌辰跟靳薄琰汇报事情的时候,简洁明了,这段时间,靳薄琰基本上也是休假的,大事小事都是他做主,只有一些需要决策的,才会找靳薄琰。
忙完一阵子,他也可以闲下来了,也没回A市,便在裴家住着,他难得有心情,便想去看看顾漓,可才走到病房门口,便听到里面照顾顾漓的小护士苦口婆心地说着“小姐,您多少吃一点,好吗?求求您了”
顾漓还是一副呆滞的样子,也不张口,小护士急了,连忙给她喂过去,顾漓生气了,一挥手,整个饭盒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掉落了一地,她越发显大的眼珠转了转,很迟钝,如同生锈了一般。
左凌辰推门进来,“既然她不吃,就收拾好出去”,小护士看了看他,又看看顾漓,连忙收拾了出去了。
左凌辰走到顾漓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顾漓,别太过分了”,与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态度不同,左凌辰完全是教育式的,顾漓一言不发躺着,眼睛看着不知名的地方。
左凌辰故意站到她眼前,“顾漓,我不是裴家人,也不是你的亲人,我可不会像他们那样迁就你”,顾漓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左凌辰突然捏着她的下巴,让顾漓看着他,那手上骨头的触感让他愣了一下。
不知觉的,语气放缓了一些“顾漓为那些在乎你的人想想吧,想想你的妈妈陆阿姨,她找了你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她没有一天是睡得好的,每每梦见你,都是哭着醒过来,现如今,你这个样子,她整日以泪洗面,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
“还有,想想你的哥哥薄言吧,他把自己的备用心脏都给你了,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他的身体出了问题,我们再也找不到与他相匹配的心脏了,你还想怎么样,这些年,我跟他情同手足,一路看着他活在歉疚中,这段时间,他放下了所有的事情只为在这里陪着你,你不好过,他更不好过”
“还有你的弟弟裴小五,为了你的事情,他累得得了心肌炎,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天才医生,可他把自己都累坏了,难道这些,你都看不到,你都感受不到他们对你的爱么?”
顾漓眼眸中隐隐有些雾气,可她任旧一言不发,左凌辰放开了她的下巴,语气徒然严厉起来,“在我心里,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他们,你也一样,顾漓,如果你真的要寻死觅活的,好,我帮你,我带你出去,你要死,就死得远远地,不要让他们看见,让他们伤心,我甚至可以给你提供一千种死法,解决了你也行,反正我也杀过不少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顾漓隐忍的泪水还是流了出来,她闭上了眼,小声地低泣着,样子无助到了极点,可怜到了极点。
她哭,门口的陆小蔓也哭,除了男人们,就连无双这样见惯了场面的人也伤心落泪。
下午,左凌辰又来了一次,他带来一些吃的,都是陆小蔓亲自做的,对病人的身体很好。
顾漓看了看他,眼睛还是红红的,左凌辰径直在她身边坐下来,毫无预兆地便伸手抚上她的眼睛,“很不舒服,是不是?”
顾漓愣了一下,全身紧绷起来,左凌辰收手快,并没有给她造成很大的不适,他打开食盒,闻了闻“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有食欲”他甚至笑了。
顾漓愣愣地看着他,左凌辰便舀了放在她唇边,奇迹的是,顾漓竟然吃了,尽管很费劲,左凌辰的笑容越发柔和了,“这就对了,看来你是想通了,好好养身体,等你好了,你做什么我陪你去,好吗?”他像是哄着小孩子一般,耐心地哄着她。
顾漓吃了小半碗就不吃了,左凌辰也没为难她,收拾好东西,他便要走,“等等”,脚步一顿,他不可思议地转身看向顾漓。
长久地不说话,顾漓的嗓音有些难听,可说了第一句,接下来的话说着便顺畅多了“我答应你,好好活”
左凌辰又折回来,激动地握着顾漓的肩膀“你说什么?”
顾漓歪歪头看他“我答应你,好好活,我再也不会寻死了”,左凌辰深感欣慰,自恋的觉得,还是自己的话比较管用,但实际上顾漓的真实想法是,既然死不了,那就要好好活着,当然,左凌辰的话对她的影响也大,而且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