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郑归来了幽兰殿,第一就是去见了韩桦。
“像糖果一般细腻,精致,甜美。”
郑归打开坛子,倒出那一枚继幽草之毒,细细察看,笑了一声,又放入坛子中,将瓶塞塞上,“如此逼真,我那时还真的就将它以为是糖果呢。至于这个……”
他将另一个白瓷坛子,交给韩桦,“韩先生,二花之血,那一味毒就交给你了。”
“是,我一定竭尽全力。”
韩桦接过坛子,抱拳。
郑归微微颔首,“时辰也不早了,韩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也辛苦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出去之后,郑归让陆原和芳月也都散了。
他一个人握着那白瓷坛子,回了自己房间。
陆原和芳月对视一眼,甚是无奈。
推开窗子,风极为寒冷。
郑归却恍然不察,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坛子,记忆倒回五岁那年。
“小七,想不想吃糖呀?”
一名衣着华美的女人缓缓松开拳头,只见莹白如玉的手上,躺着一颗白色的丸子,她说这是糖果。
“很甜的,你三哥平日里最喜欢吃这个了,小七不是最喜欢跟三哥玩的吗?三哥喜欢的糖果,不想尝尝吗?”
记忆模糊,摇晃,不甚清晰。
他看到五岁的自己接过了那糖果,放入口中,味道他还记得,很苦很涩。
可是面对贤妃无比期冀的面容,他还是强行给咽下去了,皱着脸说,“一点都不甜。”
“啪嗒”一声。
郑归眯着眼睛看了看手上流的血,将那个被自己捏碎的杯子推到一边去,借着烛光,可见他眼角如染了血泪一般艳红,那里面迸发的全是滔天的仇恨。
剪掉烛火,郑归将白瓷坛子放在暗格里,而自己独坐窗前。
天上没有月亮,云层很厚,星星很多。
也不是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已是拂晓。
“殿下,您不会……一夜没睡吧?”
陆原轻轻推开门,只见郑归坐在窗边,还是昨夜的那套衣裳,他还看到了旁边的碎杯子,以及郑归手上凝固的血。
陆原叹了一声,“殿下可是又念及往事了?”
郑归吐息沉重,按了按额角,“难以入睡,一想到贤妃就恨意难消,心怨难平。”
“殿下,那就别想了,去吃些东西吧。”
陆原将杯子碎片都收拾了。
郑归倚着窗边,眯了眯眼睛,“宫中有信过来吗?”
“有,是……”
陆原犹豫片刻,“自从您上次回了皇上身体不恙,年时不回京城,也不参加宫廷宴会,皇上允了之后,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然后便没有信了。其他的信都是……”
“三皇子的是吗?”
郑归面容平静。
陆原硬着头皮,“是,三皇子穷追不舍,问您为什么不回京城,还说……”
他咳了一声,“三殿下似乎挺顾及兄弟之情。”
“回信告诉他,春雪消融的时候,我会回去的。”
郑归摆弄着桌前玉佩,最后不耐烦地甩开,玉佩与桌子碰撞,他起身将窗子关上,语声冷淡,“沐浴更衣,稍后去见秦王殿下,过了这么久,想必早就急了。”
“是,我这就去做。”
陆原去准备热水之后,郑归扯开腰带,眼神又不经意落在了那玉佩上,他无奈地叹了一声,拿起玉佩,细细检查,他刚才的力度有些大,竟也没有磕坏半角。
沐浴后,他换了一件黄衣华服,腰间两条流苏玉佩,尽显贵气。
再加上他容颜清俊,风度翩翩,举止之间更是温文尔雅,超凡不俗。
放眼天下,也少有此等俊美男子。
宁鸿轩所看到的郑归,除了外表,还有他儒雅背后的层层伪装。
他淡笑一声,“七殿下真叫人好等,这都已经都第六天了,才得见您的真姿,不容易。”
陆原站在郑归身后,似乎对他的言语冒犯有些不满。
郑归轻轻笑了笑,“这事我不对,这些日子身子不舒服,感了风寒,怕连累了秦王和贾公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礼仪可以说得上是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到错误。
“七殿下客气了。”
已经拖了这么久了,宁鸿轩也不愿与他多周旋,“开门见山,七殿下邀请我来这天雪城,所为何事,还有韵儿在哪?”
郑归端着茶盏,嘴角弯起,似笑非笑,“明人不说暗话,我为什么邀请秦王殿下,想必你心中早就有数了,还不是那魏将军与江大将军之事吗?”
他有意欺瞒苏清韵一事。
宁鸿轩压住心中的不耐,“七殿下想要物证?”
“三个重要人证已经死了,现在可不就剩下物证了吗?”
郑归说得理所当然,“若是秦王殿下交出了物证,我会让你还有苏大小姐安然回京的,保证江寒不会动手。对了,秦王和苏大小姐的婚礼也会完成。”
郑归主动提及江寒,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宁鸿轩也不隐瞒了。
“你和江寒都不是省油的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反悔?”
郑归哼笑一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宁鸿轩盯着他,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睛中探出些东西,可是那双眼睛漆黑幽深,除了黑白分明,什么都看不到。
“这场宁郑交战的骗局,本也与我关系不大,主谋是江寒和魏复,我不过做个参考,毕竟我还有别的事。后来,事情不知怎地就脱离预期轨道,如此这般,那我也不得不插手了。”
郑归抿了一小口茶,“怎么,秦王殿下不相信我吗?”
宁鸿轩皮笑肉不笑,“自然不是,若是不信,我又为何来这郑国呢?”
郑归挑眉,“既然话都说开了,那么……”
“等一下。”
宁鸿轩打断他的话,神情坚定,“你还没有回答我另一个问题,韵儿呢?见不到韵儿,我就不能放心。”
“好,秦王殿下是个痴情种。”
郑归看了眼陆原,陆原上前,将花瓶上方挂着的书画取下,露出一个机关,转动机关,宁鸿轩身后的墙壁忽然有些震动,他回头看过去,只见原本的墙壁竟然自动分开,犹如一扇门。
而门后,则是另一间房。
紫衣女子,脸色苍白,甚是憔悴,她的眼中蓄着晶莹的泪水,“王爷!”
而宁鸿轩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更加激动不已,“韵儿……”
他连忙跑过去,将苏清韵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郑归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有情,人终于团聚的画面,忍不住赞叹,拍了拍手,“真让人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