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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又见上面没写价格,讽笑,“小姑娘,你原就打着坐地起价的主意呢?!卖东西,明码标价,你这套在京城,在我张爷跟前可是行不通的!”

食客见周遭的人越围越多,正义感顿生,今儿个他就来替天行道来的,“走走走!也甭管你饼子好吃不好吃了!咱先去京兆尹说个明白!”

京城的人不都挺忙的吗?

咋也这么爱看热闹!

可见爱看热闹,不分地域不分年龄不分性别...是祖上传下来的...

托这位张爷的福,没多会儿,这小摊儿就被里里外外围了个遍。

含钏面色动也不动,笑得愈发甜,挺了挺脊背,伸手将拍了拍面前的面盆儿,等了一会儿,人群安静了下来,“您也看到了,小摊儿名为‘时鲜’,什么叫时鲜?三月的蜜,四月的笋,五月的河鱼,六月的鲈鱼,七月的瓜,八月的菱角,这才叫时鲜!”

三层壮汉子,一个小女子。

含钏觉得自个儿不能弱了气势,搬了个杌凳,一脚踩了上去,扬了扬下颌,总算跟这些个臭男人差不多高了,“昨儿个,东郊菜场的荸荠新鲜,西郊屠场刚杀了头一年的猪,儿便东郊买荸荠,西郊买墩儿肉,取的便是菜场肉场里最新鲜的两样!今儿个,荸荠不新鲜,肉也隔了夜,做出来能有昨天的馅儿饼好吃!?”

做吃食的含钏,是最美的含钏。

说吃经的含钏,是话最多的含钏。

含钏手一扬,提高了声量,“孔子曰,不时,不食!儿读书少,只晓庖厨之艺,不懂甚大道理,可这两句话,还是要听的!”含钏拍了拍摊位的牌子,笑道,“时鲜,这个招牌,儿可不能砸了!”

国子监的书生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一个卖吃食的小女子都随口说出论语里的词句,这可是让天下读书人长脸的事啊!

“那...这跟你涨了两文钱,有什么关系!”食客被绕得云里雾里,所以孔圣人就是你涨价的理由?

含钏笑了笑,跳下杌凳,笑得让人很舒坦,“昨儿个的馅儿卖八文,是因为值八文钱。今儿个的馅儿不一样,卖十文,是因为值十文钱。”

含钏一边拿出盖着细纱的大白粗瓷盆,一边认真说道,“做生意讲究的一个‘诚’字,儿虽不才,却敢立誓,从不拿坏的劣的,名不副实的食材糊弄食客。客官,您若相信儿,便请补齐十文钱,儿不善言辞,您尝尝今儿个的饼,您细品品,若您觉得不值十文钱,儿便从此不做宽街的生意了。”

含钏望着那纨绔食客的眼睛,说得很认真。

食客想了想,从袖兜里取了两文钱补在放钱的瓷碗里。

含钏朝他点了点头,锅热倒油,左手飞快地将面几子擀薄,右手将粗瓷盆上的细纱掀开,一手捻住薄木片儿擀馅料,一手掐住面皮最薄处掐花封边,再拿手一摁,成了巴掌大的均匀的小薄饼。

小薄饼在热油里迅速膨胀,窜出了浓郁的香味。

这香味有点怪。

食客深深嗅了嗅,很鲜又很甜。

含钏迅速翻面,待两面金黄后出锅铲进麻纸袋里,递给食客,“您尝尝。”

围观的人群越靠越近,靠得越近,香味越重。

食客颇为享受被众人关注的滋味儿,不免得意洋洋地张口咬下去。

“哎哟喂!”

食客捂着嘴,被烫着了!

谁他娘的能预见到,这煎饼还能爆汁儿呀!

里头的馅儿,真是绝了。

咬开的瞬间,汁液就在口中爆发开,他能清晰地尝到虾泥、芋泥、玉米粒儿,还有其他五六钟叫不出名的食材的味道,玉米粒儿糯甜,芋泥绵软,虾的颗粒感很强,却嫩得抿一抿就化掉了。

这些...这些都不足以有这么多的汁水呀!

爆开的汁水,究竟从何而来?

食客捂住嘴,瞪大眼睛的样子,如同看见了九天的仙人。

站在树干上围观的着急了,扯着嗓子唤,“张三郎,这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呀!还送不送京兆尹呀!你说句话啊!”

送...送你娘的京兆尹!

张三郎捂着嘴,朝含钏比了个“一”。

含钏不解地眯了眯眼。

“今儿个的一百个饼子,爷包了!”纨绔大喇喇地把饼子纨绔大喇喇地把饼子往袖里一藏,再甩了个银锭子,“十文钱一个,一百个一贯钱,算是一两银子!赶紧做吧!”

“碛!”

“咋能这样!”

围观人群爆发出了一顿不满意。

含钏仍旧笑眯眯,“客官爱吃,觉着十文钱划算,便是对儿最大的褒奖了。”

顿了顿,将那两银子双手奉还,“好东西得大家品,才有意思。‘时鲜’小摊儿每天限量一百个,每个人限购两个——今儿个,儿便多加一则规矩吧。”

围观人群便哄笑起来。

“小娘子有心胸!”

“不错不错!”

“规矩都得兴好,咱北京爷们儿最重的就是规矩!”

定己门大大打开,有三四架黑漆素面的马车从里面出来。

外头太闹了。

徐慨轻掀开车帘,看了看不远处乌压压的那团人头,略显烦躁地将帘子盖下。

这世上,吃饱了撑的人太多了,才显得这么挤。

第三十七章 葱丝煎饼

三四辆车架驶向东边方向。

留下了,徐慨奇奇怪怪的埋怨。

宽街这么一闹,含钏的饼卖得更快了。所幸食客们还算讲道理,长长一列整整齐齐排着。天儿刚有了一丝儿亮,有要上朝和进学的等不住了,便退出了队列。

这一退,便是和虾仁芋泥馅饼儿,一辈子的擦肩而过哟...

纨绔食客靠在树干上,“啧啧”两声,深表可惜。

一百个饼子,天儿还没亮,含钏就卖完了。

胳膊肘已经抬不起来了,含钏脸和背都蒙上了一层薄汗,照例谢过食客捧场后收拾食摊和铁裆,抬手抹了一把汗,一睁眼却出现那位先砸场子后包圆的纨绔食客的脸,含钏被吓得一个哆嗦,连笑都没反应过来,“哎哟!您咋还没走呢!”

那被围观人群唤作张三郎的食客,双手交叉抱胸,面色很凝重。

“爷想了很久。”

含钏垂眉仔细听,神色如此认真,必定是件大事。

“虾泥粘稠,芋头甜腻,玉米儿更是一颗一颗分明,怎么会有灌汤的效果?苏杭的小笼灌汤包是因为里面有肉汁儿,且蒸笼蒸熟本就容易出汁儿。”纨绔换了个姿势,没换的是沉思的神情,“你这个煎饼,馅儿里并没有容易出水的食材,怎么会有爆浆?”

当含钏听到“你这个煎饼”时,她以为纨绔在骂她。

听下去,才深感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含钏顺着纨绔的思路,点点头,眯眼笑,“是呢!客官,您觉得是为什么呢?”

纨绔梗了一梗。

他要知道为什么,他就不逃国子监的课了!

还不如,一早就把这小娘子扯到京兆尹!

留在这里,迟早有一天要把宽街里的人,钱包全掏空!

那纨绔面色起伏不定地看了含钏一眼,后槽牙有点痒痒。

也是。

这属于独门秘籍。

好厨子都有自己的谱儿,除非磕头拜师入门,谁也不能把压箱底的绝活儿露给外人。

纨绔认了命,理了理袖口,抿了抿鬓发,准备赏这姑娘一锭银子就去国子监报道,刚抬脚欲走,却被这小姑娘喊住。

“客官留步。”

姑娘语气里有藏不住的笑意。

纨绔转身,只听姑娘压低了声音,“猪皮冻。”

纨绔“啊”了一声。

含钏解释得更详细了,“虾仁一半剁碎,一半切块,切块的虾仁放进还未凝固的猪皮冻里。猪皮冻放在井里冰镇成块状,每一个煎饼里都有一块这样的猪皮冻。猪皮冻遇热化开,咬在嘴里就成了客官口中的‘爆浆’。”

做法和东南地区的牛肉丸类似。

只是这个做法更难。

面皮儿太薄了,则不容易包住,面皮儿太厚就没有爆浆的口感了,风味去掉一大半。

这对厨子的白案要求极高。

纨绔恍然大悟,连连击节称好,突然想起啥来,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凑近了指点含钏,“姑娘,出门在外,凡事要多个心眼。你把你的手艺和谱子都告诉外人,那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说着得意起来,“也就是告诉我张三郎,我这嘴巴,严实得跟封了泥的罐子!”

含钏抿嘴笑,摆摆手,“不怕。”

小姑娘身上突然迸发出从未有过的自信,“这不算什么手艺,这个学了去,儿还有几千上万个菜谱,全都在脑子里。别人若有本事复刻,那便复刻去吧!”

“灶上的输赢,凭手艺说话。若这世上有人能复刻出一样的味道,儿便洗手从此不上灶台!”

纨绔被惊呆了。

若他考学能有这小姑娘一半的自信,他爹也不至于日日撵他撵得鸡飞狗跳了。

纨绔迟疑着,从袖里掏出个大拇哥,以示赞扬。

“时鲜”早摊儿一炮而红,宽街有个相貌姣好的小姑娘每天就卖一百张饼,价格且不固定,少则五六文钱,多则十一二文,得赶在寅时三刻前去,若是去晚了,人就收摊了。

一天就做这么三刻钟的生意,每天都排起长长的队列,就差放个人在旁边发号码牌子了。

纨绔也没说错。

含钏生意红火起来,宽街里突然多了好几个现煎饼子的摊位。

照着含钏的摊位做了两个大灶桶、盘了两个平底铁裆,开始卖煎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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