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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为你一人而来

那日之后,阮方霆再没有来过后院,后院的气氛比从前更压抑了几分,往来连招呼都不打了,余威着实厉害。

顾如许也晓得近日得收敛一些,断了与兰舟他们的联系,出门买菜便是买菜,将搞事的心思暂且抛诸脑后,甚至连系统提醒她也不理会了。

这种早起,买菜,擇菜,烧火添柴的平淡日子持续了三五日下来,树杈上一直盯着后院的两个杀手总算离开了。

她放下手中的篓子,暗暗舒了口气。

都多少时辰了,可真能耗着!……

她攥着张字条塞进南墙下,向兰舟他们报个平安,而后朝着与前院有一墙之隔的东面走去。

分得再清楚的前后院,也不过是搭了座墙,后院的下人不敢翻,是因为畏惧——那日之后,去前院看一眼的念头都被那一声声噩梦般的惨叫打消得干干净净了。

但于她来说,总不能再这么咸鱼下去了。

明面儿上乖巧如兔,但目之所及,她都尽力记下。这长生殿后院的每一处角落,如今都印在她脑海中,而东边这面墙后,似乎有一处抄手游廊,穿过游廊,便能进前院了。

主事的腰牌偷不出来,但路过的奴婢她还是能打晕的。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她瞅准机会,便在拐角处给了人家一帕子蒙汗药。

将不省人事的丫鬟拖进窄墙之间藏好后,她便揭了人家脸上的面具。

长生殿这地方似乎人人都喜欢戴面具,去前院服侍的丫鬟也得戴一张,倒是方便了她,换了身衣裳,戴上面具,提着食盒低调地走过廊下,从沿路暗处的数名杀手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进了前院,分外娴熟,愣是瞧不出半点心虚。

才入前院,便有小厮上前催促:“怎么这样慢,耽搁了殿主用饭,回头该被拖出去喂狗了!”

顾如许:“……”

得,这如今算是吓唬后院最管用的一句了。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露馅儿,只福了福身,指指手中食盒。

“快些跟我来!”小厮领着她朝前走。

面具下,顾如许谨慎地留心四周。

前院的杀手较之后院少说多了一倍,就连屋檐底下都得挂两个,她若是此时有个差池,转眼刀剑便会架在喉上吧。

遂,还是让自己瞧着人畜无害些为好。

她提着食盒步入屋中,将菜肴一一放下,正打算退出去,阮方霆便进来了,忙退到一旁跪好。

主事伺候着他入座,为他斟上好酒:“殿主,您请。”

抬头瞧见门口还跪着俩,便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可以退下了。”

闻言,如获大赦般,顾如许心中一阵轻快,却还得不慌不忙地起身,与小厮一道儿出去。

“等等。”她一只脚跨出门去的瞬间,身后的阮方霆突然发话,惊得她心口一跳。

只听他道:“丫鬟留下伺候。”

闻言,顾如许简直想抄起鞋底拍他脸上!

眼看着那小厮哈着腰退下,她却只能灿灿地收回腿,回到这屋中,规规矩矩地站在主事身边,听候吩咐。

丫鬟可是个了不得的职业,不光手脚要利索,眼还得尖。

阮方霆的酒杯空了,她得端起酒壶斟满,他眼神往哪道菜上多瞟了一眼,她就得给他夹,看他吃得干了,又得盛碗汤搁在那——可谓体贴入微,善解人意,仿佛全自动一条龙服务。

阮方霆似乎许久没吃过如此顺心的一顿饭了,周身戾气渐渐放柔了些。

挨得如此近方觉,其实他平日里杀气凛凛的,倒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这大热天儿的,还能给这屋子降降温,解解暑不是?

像她这样靠挤杀气端架子的,阎罗殿中就如一张咸鱼干,只记得趴热了给自己翻个身。

“殿主,您吩咐属下办的事……”主事正欲开口,便被阮方霆一个眼神拦住了。

阮方霆看了看一旁伺候的婢女,道:“你可以下去了。”

“是……”顾如许放下酒壶,退了出去。

主事看着她走远,才合上门。

阮方霆将酒杯放下,看着他:“说。”

……

与此同时,虽说走得有些远了,但顾如许避开了耳目,又从后头绕了回来。

黎州分舵的人手毕竟不似束州那般多,几乎都在这前院盯着了,即便如此,也会总会有几个疏忽大意的角落。

比如说,茅房。

她从茅房后面翻了回来,诚然那味儿销魂了些,但忍上一忍,便能回到阮方霆所住的院子了。

她小心翼翼地窝在窗下,屏住呼吸,静静偷听。

屋中传来了主事的声音。

“您说的‘玉娘’,属下已经打听到了,数日前的确有人向城外茶棚掌柜打听过她,那二人身着白衣玄袍,是剑宗弟子。”

“看来人是他们带走的了?”紧接着便是阮方霆的声音,“剑宗如今倒是管得宽,玉娘藏了那么多年,竟被他们找到了。”

顾如许心头咯噔一下。

不知怎么的,这会儿听到“剑宗弟子”,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沈虽白。

应该不会吧……

这都好几日过去了,她觉得他早该回芜州了才是。

“那茶铺老板对那二人印象颇深,其中一人属下觉得——”主事似乎有些犹豫。

“说。”

“属下觉得,颇像剑宗大弟子,沈虽白的样貌。”

这话说得极清,然落入顾如许耳中却如雷千钧。

只听阮方霆一声冷笑:“照霜公子,如玉临风,这个剑宗大弟子倒是真会给本尊找麻烦……”

这一声在顾如许听来,离他对沈虽白下手,不过一丢丢距离,不由得一阵头疼。

那个傻小子可真能惹事,上来就把鬼面罗刹给得罪了。

“茶铺掌柜说,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剑宗弟子。属下派人盯紧了黎州各处山路官道,水路亦不曾松懈,并未发现他们离开,想必还在黎州地界上,或许就在城中。”

“去找。”阮方霆厉声道,“便是把黎州翻个儿,也得把玉娘带回来!”

“是!”屋内传来开门声,想必是主事领命出去了。

顾如许静候了片刻,才谨慎小心地顺着原路离开了这里。

回到后院时,李姨正在收拾灶台,见她脸色不大好,便拉住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顾如许摇摇头:“无事。”

她拿起一篓子青菜去井边打水,心思却始终不在此处。

系统一直没告诉她沈虽白来黎州是做什么的,她又先顾着混入长生殿这边的事,一时也没细想,本以为装完一波高人,丢下玉佩便万事大吉了。

是她低估了沈虽白。

不愧是男主,一会儿不盯着,就能惹出一屁股麻烦来!

她扶着额,无力叹息。

这“玉娘”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个个都在找她?

阮方霆是打定主意要抢人了,不知沈虽白眼下人在何处,她又不便轻举妄动,让兰舟那小子去找,他多半也懒得管。

那小子跟沈虽白不晓得是前有旧怨,还是天生八字不合,他不帮着长生殿背地里捅沈虽白一刀就不错了。

眼下只能盼着沈虽白警觉些,甭管什么“玉娘”“石娘”的,找到人就想法子马上走。

明明前几日就该出城,不知在等什么,如今都快被人拖去喂狗了还不走!

想想她都脑阔疼,一把青菜扔进水里,搅得思绪如麻。

她叹了口气。

可千万别出事啊,傻小子……

……

心如此悬了半日,眼见着天色渐晚,洗完碗筷后,她便回到屋中歇下。

辗转难眠也就罢了,眼皮莫名跳个没完,不愿细想,也觉得忐忑不安,忒烦人。

外头传来一阵动静,她想了想,起身出去,轻功跃上墙头,又悄悄摸进前院。

从屋顶摸过去的时候她不禁想——她这反派当得活像个爱操心的老母亲。

前院的确来了不少人,看其装扮,似乎是之前派出去找人的杀手,回到分舵便都戴上了面具,主事正与其中一人说话。

离得太远,她实在听不清。

直到阮方霆出来,便听主事禀报:“殿主,找到沈虽白落脚的地方了,城西东来客栈。”

闻言,顾如许心头猛地一紧。

要命。

这帮瘪犊子手脚倒是快。

“走。”阮方霆大步踏出庭院,带着数名乙等杀手出去了。

此时前后院的杀手皆聚集于此,守备颇为松懈,顾如许蹲在屋顶上,陷入了纠结。

黎州附近可都是阮方霆的人,若是她赶去,且不说能不能救沈虽白他们,一着不慎便会暴露自己,届时多日隐忍付诸东流,如何向兰舟他们解释?她今日的决定,不仅事关她一人,或是半载寿命什么的,更为紧要的是这等同于她要为了沈虽白一人,很可能要同长生殿闹到吃力不讨好的地步。

值得吗?

她这么问自己。

她来到这,不就是为了好好地活下去,把上辈子没做完的事,没享过的福都一一圆满,再替顾如许查一查仇人,算是报了借身之恩。

即便活得不那么正大光明,好歹尚能自保,再努力努力,全身而退也并非不可能。

在正反派之间反复横跳但求活命的日子,她已经过得十分艰辛了。

好不容易把红影教稳住了,面对下属也不担心自个儿掉马甲了,往后扮个高人,养养男主,小日子妥妥的。

这一去,非得把自个儿推上风口浪尖不可。

朝不保夕的日子,她可受得住?

看着渐渐暗下的天幕,从绯红渐渐变为品蓝色,弯月东悬,如细芽般温润,星辰疏朗,让她不由自主想到了沈虽白的眼睛。

漫天星辰仿佛都被揉碎了,浸透了,再融进那双眼睛里,于是,顾盼生辉。

她双手捂住脸,坐在屋顶上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转身朝后院跑去。

回到屋中时,李姨还未入睡。

“你上哪儿去了?”她胆战心惊地问,却见顾如许从床下刨出了一只包袱,就要出门。

顾如许叮嘱道:“李姨,我出门一趟,很快回来,你在屋中不要出去,若是有人来找,便说我肠胃不适,如厕去了。”

说罢,便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李姨一阵怔忡,看看时辰,心中难安,却又着实管不着。

罢了罢了,生死有命吧。

她望着天拜了拜。

……

与此同时,城西东来客栈中。

沈虽白刚送走了大夫,玉娘的病情好转了不少,昨日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今日再喝两帖药,吃些补汤,面色也红润了起来。

“大师兄,明日启程罢。”韩清觉得是时候回芜州了。

这几日他出门时虽说换下了剑宗的弟子袍,但依旧隐隐觉得这黎州城不大对劲,他谨记着沈虽白叮嘱的话,离开了客栈,便是在街上遇到天大的事,也绝不能使出本门剑法,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起初他不明白,但师兄行走江湖的经验到底比他老练些,藏在人群中的些许杀戾之气,在他第三次去买药的时候,终于觉察到了。

那日他在路上遇到一群纨绔纠缠一个老人家,正欲拔剑,忽觉四下人群中有人望了过来,那种如芒在背的森冷,岂是寻常百姓能散发出来的。

他当即便放开了剑柄,仅凭入门时学的一套强身的拳法,救了那老人家。

那日之后,他对这黎州城便有了提防之心。

听闻江湖中有个名叫“长生殿”的门派,做的是暗杀的营生,其门下一座分舵便在黎州城附近。

虽不能肯定城中晃悠的是不是长生殿的弟子,但想必不是什么善茬,接玉娘回到犀渠山庄之前,他二人片刻都不敢松懈。

万一已经有人盯上了玉娘,他们可惹上麻烦了。

沈虽白与他站在门外,凭栏而立,眼下正是用饭的时辰,客栈楼下比宾客满堂坐。

他思量片刻,点了点头:“好,今晚收拾一下,一会儿便去雇辆马车,明日城门一开,我们便离开黎州。”

韩清看看天色:“我这就去。”

说着,便下楼去了。

沈虽白走到玉娘屋前,叩了叩门:“您歇下了吗?”

须臾之后,门开了。

玉娘望着他,似是在问何事。

他道:“黎州城不太平,韩师弟去雇车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去芜州,您意下如何?”

玉娘愣了一下,点头。

“好,那您早些休息吧。”他谦和有礼地退下了。

既已想好明日启程,行礼自然得收拾妥当,沈虽白回到屋中拾掇,刚扎上包袱,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转眼间,韩清便神色匆匆推门而入,一把拉住他。

“大师兄!我们得马上离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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