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赵炎阳放过了耽误公事这个事情,他却又将矛头指向了戚楚等人,好在戚楚也是有底气的,当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他们毕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故人,眼下又如野人无异,若非李秘等人深入接触过,也不敢相信他是戚胤的胞弟戚楚,赵炎阳自然也是不信的。
没奈何的是戚楚也无法提供足够的身份证明,这十八年的海岛生活,他们虽然自给自足,但常年累月截杀倭寇,兄弟们死剩不多,身的公军令之类的东西,早被海岛极其潮湿的气候给化为乌有了。
正当李秘也在为难,如何才能证明戚楚身份之时,全修道人却是挺身而出了!
范重贤见得此状,也是咬牙切齿,他一直想要狠狠羞辱李秘一番,让这个可恨的小捕快彻底消失在眼前,可此人却巧舌如簧,连锦衣卫千总赵炎阳都不怕!
不过范重贤心里也是窃喜的,因为李秘得罪了赵炎阳,往后不需要父亲范荣宽的交情,赵炎阳也必定放不过他李秘,根本不用他范重贤再费心费力去收拾这个下贱的捕快!
然而他也没想到,赵炎阳竟然屡次吃瘪,如何都占不到任何便宜,李秘这边也是各种状况百出,竟然还弄出个戚楚来!
赵炎阳好不容易占了风,眼下又冒出个黑衣道人来,他李秘身边到底还有多少人撑腰!
范重贤是如何都想不通,李秘如此平庸之人,要口才没口才,要思辨没思辨,要出身没出身,要相貌没相貌,在他范重贤的眼,李秘除了让人厌恶,根本是一无是处!
可无论是陈和光宋知微还是吴惟忠等人,却总是对李秘刮目相看,甚至不惜替李秘出头,每到关键时刻,总会生出新机来,这李秘便如同砸不烂锤不扁煮不熟还甩不掉的铁蜘蛛一般,实在让人怒不可遏却又拿他没法子!
他不禁要问,李秘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连……连身边这位美人吴白芷,都机缘巧合之下,让李秘撞见她沐浴的光景,这更是让范重贤感到羞辱万分!
他舍不得抛弃吴白芷,但这件事一直如鲠在喉,如心头肉里的一根刺,他明知道都是李秘的错,却每日里迁怒于吴白芷,偏生吴白芷对他又死心塌地。
无论如何,所有的一切,仿佛在遇到李秘之后,彻底变了模样,以前无往不利的手段,全都不好使了,以前百无禁忌的好运气,眼下也彻底没有了,好像老天爷都站在了李秘那边,好像李秘是他生来的克星一般!
范重贤这厢咬牙切齿,若眼神能杀人,李秘早已死九千多次了,而千总赵炎阳也同样很是愤怒。
他堂堂锦衣卫千总,竟然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捕快,简直是耻大辱!
早先范荣宽父子让他特别“关照”一下这个即将过来查案的捕快之时,赵炎阳也是呲之以鼻,非常的不屑,甚至认为范荣宽父子是不是说错了。
毕竟范荣宽是三品大员,堂堂布政使,他儿子如今也是七品的安抚佥事,而他们要对付的不过是个低贱的捕快!
赵炎阳可以毫不夸张地去想,朝李秘丢根腿毛都能压得这捕快抬不起头来了。
可直到他面对李秘之时,才发现这捕快与别的捕快根本不是一路货色!
他眼没有捕快那种市侩和卑微,没有最底层衙役的惶恐不安,他的眼充满了淡然与镇定,仿佛海最凶残最肆虐的飓风,都无法让他感到畏惧一般,仿佛这天地间,根本没有甚么东西能够让他感到困惑和不安。
这是李秘身为穿越者的优势,他或许没有强大的个人技能,但他这个时代所有人,都要更有前瞻性,虽然无法巨细无遗,但能够把握大体走向。
也正是因此,给了李秘一种别人所没有的泰然自若,再加他这一路实在结交太多太多大人物,两个巴掌已经数不过来。
人都说你的朋友圈子决定了你的层次与人生高度,与优秀的人相处,自己也会渐渐变得优秀起来,便如李秘这般,经常与大人物打交道,自己即便还没有成功,但也绝不会被别人的威势所吓退。
正如此时这般,李秘连应天府尹张孙绳都敢随意交谈,礼部尚书王弘诲给他走门路,让他考武举人,王世贞还宝剑赠英雄,别的官员或者人异士,那也是不必多提的。
他连三品大员范荣宽都敢得罪,你赵炎阳一个五品千户,李秘又怎会怕你?
当然了,官衔品秩这些东西,或许有些虚头巴脑,在官场或许并不适用,毕竟似六科给事以及监察御史等人,那都是乌纱帽很轻,权柄却异常重的那种,是无法用官衔来衡量一个人的权力大小的。
但在底层官场或者百姓之间,这种官衔却是非常吓人的,尤其对李秘这种最底层的衙役而言,随便一个官员都敢自称大老爷,在李秘头作威作福。
只是这种威慑力,非但对李秘无效,连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儿,都不放在眼里!
“尔是何人,又如何证明他便是戚楚?若只是信口胡诌,本官少不得将你锁拿起来!”赵炎阳也不知为何,见得这老人,心头便涌起一股不安来,说话也有些发冲了。
全修道人走到前头来,朝赵炎阳道:“老夫的证据很是隐秘,牵涉重大,不能在人前宣扬,赵千户且借一步说话。”
“你算甚么东西……”赵炎阳话刚说到一半,全修道人眸光陡然变得锋锐,这位千总竟然硬生生将半截话头咽回了肚里,连他自己都是一脸的惊诧!
全修道人往前又走了两步,在赵炎阳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但见得赵炎阳的脸色越发煞白,李秘甚至能够看到他的尾指在轻轻颤抖!
那千总赵炎阳竟然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有所动作,可膝盖只是稍稍弯曲,马又挺直了起来。
全修道人与他的交谈很短,也没出示甚么证据,赵炎阳却面带惶恐,再无早先的张扬跋扈,甚至有些唯唯诺诺起来!
宋知微和戚楚等人也是迷惑不解,今次便是连李秘都是一头雾水,若说这全修道人是甚么微服私访的高官,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毕竟这大明朝廷官员确实多,高官更是不缺,可没人会相信,朝廷会有这么一位高官,能够十余年漂流于海,混迹于倭寇和往来商船之间。
既不是高官,这全修道人又是甚么来头,能够让赵炎阳如此惶恐和忌惮?
这道人能够制造出燧发枪,又毫发无伤地在海面往来,自然不是甚么寻常之辈,可李秘目前还没能推测他的身份。
李秘等人或许不清楚,但作为当事人,赵炎阳想必是已经相信了,此时走过来,朝戚楚道。
“适才是小弟多有冒犯,还请戚楚兄不要介怀,还请诸位移步沙所衙门,暂作歇息,鄙人这便让人准备宴席,给诸位接风洗尘!”
赵炎阳这前倨后恭的态度转变,便是他自己都有些难以接受,说出这些话之后,他那一张老脸都羞红起来,虽然极力压抑,但仍旧掩盖不住那种尴尬和羞愤。
范重贤整个人都惊呆了,他本以为赵炎阳都出面了,今番肯定能够好好整治李秘一番,谁知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千总,这老儿根本是个蒙混拐骗的神棍,千总大人可不要被他骗了!”
他也是心急,见不得大好局面这么泡汤了,难免要说两句,然而赵炎阳却恼了!
他心头何尝不是一口气不不下,正憋得难受,范重贤这不知好歹的又来聒噪,赵炎阳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哪里还想到他是甚么布政使的公子,甚么芝麻绿豆的安抚佥事,甩手是一个耳光!
“啪!”
这清脆的一个耳光也把范重贤给扇懵了,他呆呆地捂住脸颊,嘴角溢出点点血迹来,脸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可是浙江布政使范荣宽的儿子,荫补的安抚佥事啊,这么被扇了耳光,将他所有的高傲和尊贵全都扇得稀烂,踩在了地!
赵炎阳想必也有些后悔,毕竟范荣宽在地方有着巨大的人脉,朝堂也有话语权,他虽然是锦衣卫千户,但锦衣卫今时不同往日,也只能夹起尾巴做人,此时也不好在纠结此事,不再理会范重贤,而是朝全修道人以及李秘等人道。
“诸位请岛。”
宋知微和戚楚等人也是将信将疑,反倒有些不安心,不过终究还是前往沙所衙门。
姜壁又让人抬起受伤的三六九,紧紧跟在了后头。
这三六九也是倒霉催的,姜壁是个不通水性的,为了救姜壁,差点死在了海里,虽然最终捡回一条命来,却被浪头席卷,脑袋磕碰在暗礁,脑壳子都打破了,这些天也没能帮甚么忙。
在这等样的狂风暴雨和怒海狂潮之,将一个不通水性的旱鸭子给保住,可见三六九是拼尽了全力,姜壁又岂能不照料他。
见得诸人纷纷岛,李秘刻意落后了两步,低声朝全修道人问了一句。
“道长是如何做到的?”
他没有问全修道人的身份,因为他若想说,早说了,也不必私下里震慑赵炎阳,而是光明正大地表明身份。
对于李秘的问话,全修道人也很是满意,若李秘刨根究底问他出身来历,他估摸着也是不会搭理的。
眼下他便朝李秘道:“李秘你记住,想要击退一个人,你可以用拳脚,想要杀死一个人,可以用刀剑,但如果想要控制一个人,你需要的,是一个秘密。”
听得秘密二字,李秘心头陡然一紧,因为全修道人这番言论,与那周瑜可是如出一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