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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4 章

腊月二十六这晚, 各家出了两人到村长家开会,为的是商量怎么庆祝这个新年。

商量来商量去, 最终决定请戏班子外加全村一块吃席。

这吃席不是找大厨来家里做,而是在打谷场搭个帐篷,然后各家凑桌椅板凳,每家出三盆菜,凑成二十八盘席。

其实已经不止二十八盘了。全村有二十六户人家,每家出三盆,也有七十八份菜。

林满堂写好了签,用水沾在筷子下面让各家当家人过来抽, 抽中什么就做什么菜式。

如果不会做,也可以买。总之不能为了省钱就拿差的东西凑合。

签子上分为十一种类型:海鲜、江鲜、特牲、杂牲、羽族、水族、杂素、小菜、果品点心、饭粥和茶酒。

每家抽三个,抽完后,各家亮出自己抽到的签。

林福全抽到了一份羽族,一份小菜和一份果品点心。他不明白羽族是啥意思,就问旁边的二弟。

林满堂笑着解释,“就是家禽类及鸟类的菜, 比如小鸡炖蘑菇, 卤鸡,卤鸭。”

林福全恍然, 原来竟是这个, 他侧头问,“你抽到什么?”

林满堂抽到一份海鲜, 一份特牲和一份饭粥。

林福全又呆住了, “特牲是什么?”

“就是用猪肉做菜。”

林满堂想了想, 将这些菜代表什么意思跟大家解说一遍。

各家都摩拳擦掌准备回去让自家媳妇整两个好菜, 到时大伙聚在一块吃顿好宴。

有人问, “咱们日子定在哪天?”

大伙齐齐看向林满堂等他拿主意。

林满堂想了想,“就初五那天吧。刘家村那天开福锅,咱们也在那天举行。不过帐篷前一晚就得扎好。”

大伙也觉得这日子不错,“成,就这天,以往都是咱们去人家吃福锅,今年也该轮到咱们自家开福锅了。”

“去别人家只能吃些白菜萝卜,自家开福锅那就有鱼有肉啦。”

大伙一个劲儿乐呵,今年各家都挣着钱,没人觉得不吃刘家村的福锅有多可惜,反而觉得自己离得这么近,却不去吃,很硬气。

从这天开始,林满堂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全都是来向李秀琴请教怎么做菜。

乡下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回好东西,这次大伙都卯足了劲儿想做些好的证明自己厨艺不差。

可她们是真不会做,又不想被其他家比下去,就只能来找李秀琴想办法。

李秀琴也没有藏私,搬着凳子坐在门口给大家出主意。

“我觉得你做这个太麻烦,还不如直接做卤鸡。”

“炒菜是最简单的,只要过水的时候,里面加了盐和滴几滴油,菜就可以很清亮,炒的时候放点盐就成。原汁原味还好吃。”

“做红烧的菜,一定要放八角和花椒,你别不舍得花钱,真用不了多少香料。”

……

“哎哟,这儿好热闹啊,你们商量啥呢?”

正当大伙商量最热闹时,一身新衣的周木生驾着牛车回来过年了。

有人招呼他,“哟,木生回来了呀?你这穿得人模狗样的,这是发财了呀?”

周木生挠挠头,张叔确实对他不错,而且也大方,过个节就给他发了两吊钱,但他向来不是张扬的性子,“比不得你们。听说你们今年都挣着大钱了,恭喜啊。”

“哪来的大钱啊。只是一些小钱。”大伙根本不承认,打着哈哈。

李秀琴乐了,“你怎么回来了?”

周木生背着手,“张叔放我回来过年。”

李秀琴惊讶,“那萧定安回来了吗?”

周木生摇头,“没有,听说大冬天还在训练呢。张叔不在家过年,亲自采买了不少东西送去边城呢。”

李秀琴有些可惜。她原还想请萧定安到家里吃饭呢。他们家的猪要不是萧定安送给皇上,光禄寺也不会大老远跑来下单子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突然村口出现几个衣衫褴褛的人。

“哎呀,真是可怜,大冬天只穿这么几件衣服,可别冻着了。”有大娘心善,就要回家找几件旧衣服施舍出去,也是他们的功绩。

有人要回家拿粗粮饼子,“哎呀,这都乞讨到咱们村了,菩萨看着我呢,我可不能干看着。”

自家赚到钱,可都是菩萨护佑,她要多做好事,将来才能多多发财。

还不等两人回家拿东西,就见那几个人已经扑到周木生腿边,“木生,你行行好吧?让我们回来吧,我们真的混不下去了。”

众人都愣住了,原来这些人认识周木生。再仔细一打量,哎呀,那个瘦弱的可不就是周金生吗?

哎呀,之前胖得跟猪似的,这会子瘦得跟猴似的,比周木生当初还惨。至少周木生以前只是瘦,人还是干净的。

“你们这是咋弄的呀?怎么弄成这样?”有那心善的大娘大婶受不住,就动了恻隐之心。

周金生跪在大伙面前,“我们没钱,在半道上听说陈家庄有户地主家要婆子和长工,我和娘子就去了。本来签了五年,可他们干的活太累了,才干一年,我们瘦成了这样了……”

周木生蹙眉打断他,“所以你们是逃出来的?”

周金生跪在他面前,“木生,大哥,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再给他们家当长工了,我要活不下去了。”

有个大娘就是陈家庄的,倒是知道他所说的地主家是哪家,“哎呀,你怎么跑去他家了,那一家都不是好东西。仗着老爷子是举人,就四处压榨长工。他们家出再多钱,都没人去的。”

周金生捂脸,“我不知道啊。”

他以前就是个大少爷,吃喝都要周木生端,哪知道外头的事。

周金生再惨,李秀琴都不同情他,“你不想当长工,你把卖身钱还人家不就行了?”

周金生一脸心虚,移开视线。周金生的媳妇抹着泪,气得捶了他两下,“他把卖身钱全部花光了。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求你们的……”

她这边话还没说完,河渠那边驶过来一辆牛车,到了村口,从牛车跳下来几个下人将这一家三口围住。

“木生,大哥,我求求你,你就看在咱们同父异母的份上帮帮我吧。”周金生不停挣扎。

周木生不为所动,“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你也休想我会接纳你。”

周金生媳妇搂着孩子不停给周木生跪下磕头,也没能换来周木生的心软,周金生涨着脸,破口大骂,“周木生,你不得好死,你就是个祸害。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把你掐死。”

村民们一开始还同情周金生,见他此刻还咒骂自己的亲哥,呸了他一口,“不要脸!还以为你悔改了,没想到还想像以前那样欺负木生,不愧是陈艳娘的种,跟她一样坏。”

周金生被下人捆绑,眼睛又紫又胀,面目狰狞,很是吓人,嘴里还是叫嚣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娘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全是一群见死不救的恶人…”

一家三口被这些人捆上马车,声音越来越远。

“晦气!什么人啊。”

“就是!我刚刚还想给他拿吃的,我可真贱的慌。”有一个大娘气得拍了下自己的手背。

另一个也附和,“我也是贱,我刚还要回家给他拿衣服。”

李秀琴打圆场,“算啦,这种没良心的人提他作甚,就该让他受罚。”

这话得到大家一致赞同,大伙很快将这事丢开。

另一边牛车里,几个下人轮着扇周金生的巴掌,“还说人家一定会收留你,收留个屁啊。让你办这点事都不成,要你有什么用。”

原本周金生的计划是求周木生留他们在村里住下,然后他们再找机会将养猪法搞到。可他没想到周木生心变得比石头还硬,眼睁睁看着他被这些人殴打,都不开口收留他。那些村民们也是,一个个心狠着呢。

周金生媳妇搂着孩子吓得瑟瑟发抖,太可怕了,这些人太可怕了。

周金生泪流满面,他顾不上擦,一个劲儿给他们磕头,“你们再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会让我大哥收留我的,他心很软的。真的,我一定能帮你们把养猪法偷出来。”

“呸!就我傻才相信你。连哭都不会,你还咒骂人家,你就是个猪脑子。”

那下人揣了他一下,周金生吓得连哭都不会了,只知道缩在一边。

正月初二这天,林满堂带着媳妇孩子走娘家。

刚拐进院子就看到李秀菊和刘淑惠站在门口有说有笑。

李秀琴微微有些诧异,还真是稀奇,居然比他们来得还早。

看到他们来了,李秀菊赶紧迎上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哎哟,大姐,大姐夫,你们可算来了。”

林晓上前叫人。

李秀菊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封递了过去,林晓受宠若惊,道了谢。

李秀琴也给三样以及大哥家的三个孩子每人塞了一个红封。

孩子们收到红封也没打开,齐齐揣进怀里。

刘淑惠招呼他们进屋。

堂屋里,李家其他人都在堂屋坐着,聊今年的收成、税收等等。

林满堂一家进来,他们停止交谈,赶紧招呼他们坐下。

林满堂将带来的年礼放到桌上。

这才落座,李秀菊就迫不及待追问,“姐夫,我听说你们小庄村今年养猪挣了不少钱?”

虽然林满堂竭力掩藏生猪的卖价,但小庄村养猪能赚钱这事早就传开了。大伙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你想啊,要是不挣钱,龚福海至于花心思陷害林满堂吗?光禄寺会特地大老远下来采买吗?省城大酒楼会一次就买一千多头吗?

林满堂看了眼李秀琴,这养猪法是他媳妇想出来的,这又是她娘家亲戚,帮不帮她说了算。

李秀琴没有直接回答,挑了挑眉,“咱们家养猪靠的是量多,你们要是养了一百头,今年也能挣着钱。”

李秀菊不死心追问,“你们村养那么多头猪为何没有生猪瘟呢?以前咱们村也有人家养了不少头猪,后来生了猪瘟,全死了。”

李秀菊自小也是帮家里做活,养猪无非就是拌猪食,打猪草。小庄村的猪之所以那么多人来买是因为量多,不用挨家挨户上门买猪。想想一头挣五百文,十头就是五吊钱,一百头就是五十吊钱。辛苦一年也值了啊,但是猪一多就容易生猪瘟。小庄村一次养一千多头猪却没生猪瘟一定有秘方。

李秀琴双手摊开,一脸抱歉,“这是咱们村的法子暂时不能告诉你。”

李秀菊心里不服气,脸色一白,“都是自家姐妹,你日子好过了,就不能帮衬我们?”

李秀琴还没说话,林满堂已经抢先回答,“你也别怪你姐,这养猪法是属于我们小庄村的,谁要敢传出去,就会被逐出咱们小庄村。”

李秀菊闻言,继续腆脸冲他笑,“可我听说这养猪法是你们家的呀,你要是教我们,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林满堂心里也厌烦这种自己委婉拒绝还不懂得收敛的人,他也懒得给脸了,似笑非笑看着她,“我为什么要教你啊?我教会你,然后让我自己的猪卖不出去啊?”他半点不留情面,“谁也不会问别人的方子。你这是拿我当傻子呢?”

李秀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都能教你们村的人,为何就不能教我们?”

林满堂抱着胳膊,淡淡一笑,“我教他们是因为他们跟我一个村子,远亲不如近邻。我家里有事,他们随时可以帮衬我。我以前有困难,也不见你们帮衬我一把。既然你们以前没种下善因,就不要怪现在没有结善果。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就不该开这个口。”

他说得头头是道,口才更是一等一的好,其他人都听傻眼了。

这一段时间不见,林满堂就像换了个人。明明生气,但是脸上却没有愤怒,而且还能冲你笑,可说的话就像刀子扎你的心肝肺。

李广角更是诧异,所以这就是读书人,说的话让人根本找不到话来反驳。

李秀菊被他当着面怼,心里气得不成,连饭也没吃,恼羞成怒拉着男人和孩子扭头就出了娘家,嘴里更是骂骂咧咧,“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们。还亲戚呢?连这点忙都不帮,你们吃肉,我们跟着喝汤都不行。既然你不拿我们当亲戚,我何苦待在这儿碍你的眼。我走,我走就是。”

三样被她拉得胳膊疼,一个劲儿喊娘。

杜松在边上煽风点火,“你来前还说这是你亲姐,只要你开口,她一定会教你。我说什么来着?人家现在姓林了,怎么可能会帮你。”

这说得什么话,李家人气得肝疼。

李卢丁脾气火躁,也来了火,彻底不劝了,而且还拦着家人也不许劝,挥手撵人,“你走!你走!真当谁都惯着你。张口就问人家秘方。你也好意思开这个口。那县令想要秘方还知道花心思栽赃陷害呢,你居然以为自己张嘴,别人就会乖乖双手奉上给你,你哪来那么大的脸。”

自我感觉良好,好像谁都要惯着她,别人欠她的呀,这些年光长岁数不长脑子。

李秀菊气哭了,“我就知道你向着她。她有钱,你就巴着她,我穷,你就看不起我。”

李卢丁昂着头,“对,我就是喜欢有钱人。怎么着?”

人家都承认了,李秀菊还能说什么,只知道捂脸哭。

李家人到底没拦住,一家三口还是走了。

刘淑惠白了小儿子一眼,“你就少说两句话吧,她现在日子不好过,只是想挣点钱而已。”

李卢丁觉得她蠢得可怜,“她挣钱就自己想法子,干啥非要别人帮衬,人家愿意帮衬那是情份,不愿意那是本份。该她欠她的呀,整个一蠢货。就她整天瞎折腾,连个男人也管不住。”

越说越气,李卢丁只要一看到杜松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浑身冒火。

刘淑惠不吭气了。杜松是她娘家亲戚,她能说什么?

李广角示意小儿子别说了,“你有精力还不如进山打猎,跟你二姐置什么气。她要是真过不下去,自然会让咱们帮忙,你现在真插手管,她也不会感激你。何苦呢。”

李卢丁也闭嘴了。是,他二姐可不就是这种里外不分的人嘛。把日子过得这么窝囊,真是气死他了。

大家重回堂屋坐下。

李广角让大儿媳端茶倒水,又问起林满堂学习情况。

林满堂现正在研究袁为尚的文章。这人写文章最喜欢引经据典,要是看的书太少根本读不懂。他这些日子就在恶补各种书籍,收获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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