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群玩意儿,呵!”
“也就是那群武勋一代不如一代,他们但凡稍微争气点,能有这群舞文弄墨的伪君子上位的机会?”
摇了摇头,嘉佑帝猛地直起了身体,盘腿坐在了鱼长乐的对面。
“年前的那事,查清楚了么?”
大殿内的气氛,骤然多了几分诡秘,嘉佑帝压低了声音,很是鬼祟的看着鱼长乐:“那安乐坊令贺钧说,是鬼魅作祟,真有鬼?”
嬉笑的鱼长乐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很认真的看着嘉佑帝,轻声道:“陛下,老奴倒是不怕鬼魅作祟,怕的是,作祟的不是鬼啊!”
嘉佑帝目光幽森的看着鱼长乐。
鱼长乐眨巴着眼看着嘉佑帝。
大眼瞪小眼的相互望了许久,嘉佑帝转过头,透过水晶窗,看向了大殿正门外封冻的大湖。
“我看过秘史监的古籍,据说这世上是有鬼魅的。”
嘉佑帝喃喃道:“只是,人云亦云,这么多年了,这世上,谁又亲眼见过鬼?”
“更不要说,还是极美貌的女鬼。”
“我,还真想亲眼见一见,这鬼究竟是什么样子。”
“老鱼,你说得对,这鬼啊,还真没人来得吓人。”
“消息,是一定要封住的,牢牢的封住,不许外泄。”嘉佑帝幽幽道:“我和你的名声,已经够臭了。要是传出去,说镐京有鬼魅作祟,呵呵,那一定是天子失德,宠信奸佞,所以祸国殃民,导致民不聊生!”
“我就是那失德的昏君。”
“你就是那被宠的奸佞。”
“作为昏君,我怕什么?”
“谁能把我怎么样?”
“谁敢把我怎么样?”
“再换个天子,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可是,作为奸佞,老鱼啊,你搞不好,是要被杀千刀的哦!”
嘉佑帝轻轻的拍了拍鱼长乐肥厚柔软的肩膀,鱼长乐浑身的大肥肉都微微的颤悠起来,一张圆乎乎的大白脸上,尽是一种被一百条疯狗撕扯过后的冷寂和凄凉。
一名内侍太监悄然无声的,带着一道儿清风奔进了大殿。
“陛下,国子监白长空求见陛下。”
一脸可怜样的鱼长乐一眯眼,他周身一股阴冷之气弥漫开来,悄无声息的站起身,阴沉着脸看着内侍太监。
嘉佑帝则是呆了呆,转过头,看了看内侍太监,突然冷笑了一声:“白长空啊?那假正经的老不死的。咱们平日里没交情啊?这些年,我拢共见了他不到三十次。大过年的,他来干什么?不用说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眨巴眨巴眼睛,嘉佑帝一挥袖子:“给他说,我昨夜与祺妃‘乘’烛夜游,小染风寒,正躺着呢。让他,有事去找太后吧,少来这里呱噪。”
鱼长乐轻咳了一声:“陛下,是‘秉’烛夜游,‘秉’!”
嘉佑帝冷笑了一声:“就是‘乘’烛夜游了。原话,原词,原句的告诉白长空。国子监副山长?呸,我就是不学无术了,他有本事,他让我‘读书上进’啊!”
嘉佑帝冷笑连连。
鱼长乐和四周的一众太监同时露出了诡秘的笑容。
一刻钟后,鱼长乐拿到了卢仚的一应相关资料,他细细的阅读了一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唉哟,是个有前途的好孩子。能气得白长空吐血?人才啊,得好好培养培养!”
“天恩侯的侄子,祖父曾经是羽林中郎?”
“这是,正儿八经的自家人哪。”
“不过,白长空为这件事,似乎反应过度了一些?查,用尽一切手段,彻查。这婚事,怎么感觉满是阴风邪气呢?这里面,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得查出来啊!”
鱼长乐查看卢仚档案资料同时,白长空收到了内侍的回音。
白长空沉默半晌,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
“昏君,昏君!不学无术的昏君,大胤朝有如此昏君,要亡了,要亡了!”
“鱼长乐,奸佞,奸佞!我大胤朝若是亡了,罪魁祸首就是你!”
“鱼长乐,你焉敢误人子弟,用权势威逼良家子入你阉党,为你爪牙?”
“我白长空,和你阉党势不两立!”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那卢仚自甘堕落,我白长空一片好心,一片热忱,我和卢家大哥数十年的兄弟之情,这一份肝胆义气啊!”
‘噗’的一声,白长空吐血三尺。
他‘哇呀呀’暴起,一头撞向了九曲苑门口的大牌坊,‘啪’的一下撞得头破血流,翻着白眼昏厥倒地。
几位大贤齐声惊呼,纷纷咒骂‘昏君’、‘奸佞’,忙不迭抱起白长空转身就走!
傍晚时分,镐京城内外,青楼、酒馆等热闹所在,无数文教弟子纷纷抛头露面,述说‘祸国殃民’的‘奸佞鱼长乐’,用权势手段威逼利诱良家子加入阉党,肆意羞辱‘国朝栋梁’的卑劣手段。
白家公然宣布——白家耻于与阉党为伍,卢仚既然自甘堕落,白家决定,自家闺女白露和卢仚的婚约,正式作废,白露当择镐京良才,即日出嫁!
第18章 柳梧
傍晚时分。
镐京皇城向西,一品坊市风调坊,酱坛子大街。
这是风调坊最有烟火气的一条大街,大正月里,依旧人来人往,汹涌熙攘。
行走在大街上,卢仚聆听着负责带他的老资格五星监丁老何的介绍,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柳梧,男,二十五岁,金谷坊柳家庄少庄主。
金谷坊,镐京七品坊市,长宽三百五十里,有上等良田过四百万亩,柳家庄占据其中一成,柳家每年,单售卖粮食、养蚕缫丝就所得颇丰,家境堪称豪富。
柳梧父亲老来得子,柳梧头上,有姐姐七人,都嫁给金谷坊和邻近坊市乡绅、富商,柳梧自幼就受老父、老母、七位姐姐姐夫百般溺爱,养出了一身臭毛病。
其喜好女色,更兼顽劣暴虐,数年来,柳家向坊令衙门报备‘暴病身亡’的侍女,就有四十三人之多!
“四十三人?金谷坊令不管?”
话刚出口,卢仚就轻轻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管?
怎么管?
那些侍女,定然是签了死契的‘奴’,她们就是柳家的私产。
这些‘奴’卑贱至极,在大胤的法律中,甚至不被当做人,而是等同于柳家蓄养的牛羊牲口。
打死几条自家的牲口,这有什么?
金谷坊令,怎可能为了几个‘卑贱之辈’的死,去叨扰拥地数十万亩,更有一兜子姻亲人脉关系的柳家?
皮肤黝黑,长相淳朴憨厚,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本分老农’的老何‘嘿嘿’笑了几声,朝卢仚指了指:“明白就好,那些侍女,分明是被亵玩凌虐而死,不过,国法如此,柳梧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依法,他无罪!”
一阵沉默。
“那,我们找他作甚?”卢仚很不解的反问老何。
“嘉佑十八年,也就是去年腊月十八号,柳家又因病暴毙了一个侍女‘绿雀’。”老何一边快步向前,一边警惕的向大街左右张望着:“当天夜里,那绿雀就被葬下了。”
“随后就是腊月二十,民安坊琼花阁,安乐坊令贺钧遇袭。”
老何沉声道:“堂堂四品坊令,差点被人击杀当场,而且伤势极其……诡异。”
“有琼花阁的目击者,看到了袭击贺钧的凶徒模样。”
“根据他们口述,我们将凶徒画了画像。”
“也是凑巧了,守宫监在人牙行有眼线,其中一人,正是他经手,在去年十一月下旬,将‘绿雀’卖给了柳家。因为‘绿雀’姿容出色,而且还略通文字,身价不菲,且时间过去没多久,所以他对绿雀印象极深,认出了画像上的凶徒,正是绿雀。”
卢仚感到后心一阵阵的发冷,脖颈上一根根汗毛竖了起来。
“何大哥,你是说,一个死了两天的侍女,跑到琼花阁袭击了安乐坊令贺钧?”
老何的声音,有点发涩。
“有一队兄弟被指派,跑去刨了绿雀的坟墓,棺木中,只有一套寿衣,一滩血水。”
“听在现场的兄弟们说啊,大冬天的,开棺之时,血水淋漓,居然没有丝毫冻结。”
卢仚觉得牙齿有点发冷,浑身汗毛纷纷炸开。
老何继续道:“一位六星校尉带队上门勘查,发现柳家上下,除了柳梧不知去向,老庄主和他夫人,以及所有下人仆役,满门死绝。”
卢仚心头骇然。
老何摇头,目光扫过街口几个靠着墙,蹲在墙脚闲聊的汉子。
“根据柳家庄的庄民说,绿雀下葬的第二天凌晨,也就是腊月十九,他们听到了柳家大院里传出的惨叫惊呼,有人从门缝中,见到柳梧带着两名护卫,连夜逃出了金谷坊。”
“第二天大中午的,那些庄民提起胆子去柳家大院查看,才发现柳家死了满门,全都是浑身干瘪,犹如暴晒了数月的干尸。”
老何带着卢仚,向那几个闲汉走了过去,一边喃喃絮叨着。
“让人恼火的是,他们居然没有及时报官。”
“柳梧跑了,柳家族老们做主,避开了坊令衙门,去给柳梧七个姐姐、姐夫送信,等到那群蠢货赶到柳家庄,正忙活着争夺家产呢,我们守宫监已经上门了。”
“这不,柳梧的姐姐、姐夫,还有柳家的那些族老们,到现在还在秘狱里关着呢。”
“哎,他们也不知道柳梧在哪里,可是上面的校尉、将军们不信啊……那一天接一天的毒打哦,啧啧,那个血肉横飞哦!”
“依我看,上面的大人们,是有心将他们全部打死的。”
“柳家庄几十万亩好地啊。”
“还有那七个姐夫家里,家当都和柳家差不离儿。嘿嘿,你懂的吧?”
“柳梧嘛,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得找他问明白。那绿雀究竟是人是鬼,也得着落到他头上。”
“最后就是,柳家庄的田产。”
老何压低了声音:“无主的田产,才好下手嘛。所以,柳梧是一定要找到的。而且哪,哪一队兄弟能找到柳梧,这功劳是一定有的,赏赐,也绝对不会少!”
几个闲汉见到身穿白袍的老何和卢仚,一个个急忙站起身来,隔着老远就乖巧的作揖鞠躬,满口亲热的连连呼喊‘何爷’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