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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早在最早的果实坠落之前,法师与德鲁伊们便展开了对生命树的研究。他们一方在故纸堆中寻找理论支持,另一方收集活体生命树的数据,提出了较为统一的观点。

精灵没有史书,他们用碑文与歌谣来传承历史——如果五百年前的事问问你妈妈就能得到亲身经历过的答案,史书这种东西的重要性好像和日记也差不了多少。精灵的碑文早已在战火中失落,歌谣尚存,只是难免要在传唱中失真。

除去一听就是为了戏剧性胡编乱造的版本,去除游吟诗人为了增加热度强塞进去的三俗戏份,比较可靠的生命树传说大致是这样的:在遭遇巨大灾害(灼热的火球冲天而降/大地翻腾起海一般的泥浪/恐怖的恶魔肆虐地上/等等等等)的年份,森林之子将回到家乡,托庇于精灵之王。精灵的王者保存生命的种子,种子深埋某处,度过严冬,在下一个春日重现生机,长出生命之树。生命树能在若干年(有说十年,有说五十年,也有说一百年)后孵化出森精灵,生命之光照耀大地,森林之子终将在灾后的大地上再度繁衍生息。

“我今天才知道,‘保存生命的种子’居然是字面意思。”有研究者喃喃自语。

总之,大部分研究者都认为生命树会在十年到一百年之间(这区间真够大)生长出精灵,继而认为几个月里长成的毛绒果实只是生命之光的另一种表现,如同妖精灯盏一样,只能体现出树荫范围内旺盛的生命力。等第一枚被认为是纯装饰品的果实拍着翅膀走了,所有焦黄色的果实在当天下午成群结队地飞过了研究者们窗外,研究小组一片混乱。

混乱之后,他们重整旗鼓,修正了他们的假说。

“森林之子”不是指森精灵。

森精灵是森林之子,但森林之子并不光是森精灵一族,这个词汇中还包含着许许多多的种族,比如半人马,比如森林妖精,诸如此类。从不少传说与歌谣中能找出蛛丝马迹,在狮鹫被驯化成骑士的伙伴之前,野生狮鹫居住在森林之中,与精灵为邻。喜爱纯洁心灵的独角兽时常与森精灵为伍,作为难得的长生种,他们能彼此陪伴到生命尽头。

这就是为什么生命树能孕育出森精灵以外的果实。

在弓箭手、德鲁伊与游侠之外,森精灵中还有一个常见的职业:“御兽者”。玛丽昂在那一小片幻境中遇见的便是精灵御兽者,那名御兽者与独角兽相容,化为一体作战。这个职业有点像德鲁伊兽语者和化兽者的综合体,他们能与有着魔法属性的生物合体战斗,而对于森精灵来说,狮鹫与独角兽便是最常见的伙伴选项。

四百年之前,精灵王召集了埃瑞安的所有森精灵,他们从四面八方赶到德鲁伊的圣地,怀着对王的信任与对这个世界的爱,开始一场通往星界的远征。森精灵们来了,精灵御兽者的伙伴一并前来。那些与森精灵互为半身的狮鹫与独角兽,毫不犹豫地踏上旅程。

也在最终,与那些森精灵们一起,永远留在了那里。

他们的王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森精灵的王者在荒芜的星界守候了四百年,等到了故乡的来客。那枚生命树的种子里不仅孕育他的子民,还有那些与他们同生共死的亲密伙伴。在生命的涅槃之中,狮鹫与独角兽从树上坠落,得到二次新生。

留在埃瑞安的那些神奇生物已经灭绝了,星界之中却保存了种子,最终坠毁的四分之一片大陆竟成为了诺亚方舟。他们的“远行”虽然失败,却并非毫无意义。

枝繁叶茂的生命树枝头,有新的果实在生长。

这些果实都非常小,只有拇指这么点大。它们呈现出一种圆润可爱的青绿色,又像雕琢出的玉珠,又像矿长自然生长出的结晶。不像之前那些毛茸茸的果实,这些果子外表光滑,长得很慢,几个月后依然看不出变化,只有一直观测记录着他们的德鲁伊才能发现那一点点细微的差异。

它们看起来娇嫩易碎,让人提心吊胆,担心一场风、一场雨就能把它们打落。但事实上,一树的果子在狂风暴雨中欢快地跳跃,在冰霜和大雪中安然无恙,远比它们看起来强韧。树生精灵在枝头静静地生长,大概真如传说中一样,起码要十年功夫,才能看到诗词中尖耳朵美人的真容。

精灵的消息被传播开来,在人群中掀起又一次轩然大波,反响更胜过狮鹫与独角兽。这又是一个离去很久的传说种族,他们的故事停滞在四百年前,那时埃瑞安宣言下的联军刚刚驱逐了天界与深渊,胜利与荣耀的美酒在各个种族之间分享。森精灵活像传奇故事的缩影,故事在最美好的时候结尾,没有英雄迟暮,没有衰败、背叛与再起的战乱。时光划出巨大的假想空间,人们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向往他们,如同向往那个传奇的年代。

何况森精灵还这么美,是吧。

“起码要十多年啊……”有人哀叹道,对着报纸上的图片摇头,恨不得给生命树施肥似的。

“才十多年呢!”乐观的人说,“十年也不多,五十年我也能熬到,等五十年就能看到快五百年都没有的人啦,我们这一代真是好运!”

“反正都是把深渊赶回老家之后的事情了。”又有人说,“也好,要不然,人家闭眼之前刚刚把深渊赶跑,一睁眼又看到深渊冒出来,准觉得我们不争气,不像样子啊。”

这话说得,颇有东道主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的气魄。在这个坐在家中能通过报纸、广播知道天下事的时代,哪怕是一辈子没离开过一座小城市的人,也能产生对埃瑞安的归属感,以及埃瑞安也有他们一份的自豪。

绝对不能输啊,他们笑言,如果输给深渊,就看不到精灵了。

随着流通更频繁,生产力更高,信息的传播也越发便捷迅速。信息量一大,每条信息停留的时间越短,在狮鹫、独角兽与森精灵到来的消息扩散开来,深渊带来的恐怖被冲得更加稀薄。

备战的人加紧备战,长达数年时间的准备会渐渐变成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习惯之后不会太紧张不安。而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深渊的威胁又近又远,好似半年后要看牙医的预约,固然让人愁眉苦脸,但你总要面对,也总能过关。

再然后,塔砂发现“生命之光照耀大地”也不止是个抒情词句。

德鲁伊们发现安加索森林的植被又迎来了一轮生长期,不少植物的生命力都旺盛得好似用了催化法术。不少靠近林区的小道在一个雨季后被吞没,荒芜凌乱,好像被弃置了许多年。自发组织起来的巡林小队在附近清理通道,异常就在此时被发现。

“这几天树长得老快了,咱们特别高兴,树长的多能砍得就多了呀——这些年不是有这个那个的护林条例吗?还有那些拿着拐棍的人,看得老紧了……嗐,这句给我掐了别播哈。”伐木人对着前来采访的广播电台说,“那天我们照旧开工,到了那段被树挡着的路上,肯迪刚找到一棵好树,还没开始砍呢,就拿斧子背磕了两下定位,你猜怎么着?那棵树刷地站了起来,嗷地一声跑了!”

“树还‘嗷’了一声?”主持人惊奇地问道。

“那倒不是,嗷的是肯迪啊。要是你拔着萝卜,萝卜从地里拔出根来就跑,你不嗷嗷啊?”伐木人直乐,“那是老大一棵松树,树干腰那么粗,楼那么高,跑起来蹬蹬响,拔个腿两脚泥。我天生胆大,追上去一看,嚯!那松树前面有鼻子有眼,耷拉着好大一张脸咧!”

这名伐木人与同伴肯迪的运气不错,遇上的松树脾气不坏,被敲两下就知道转身跑。另一位伐木工菲力克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他是有名的好樵夫,下斧头又快又准,刷刷两斧头下去,被砍了半拉屁股的树勃然大怒,对他狂追三百米。

可怜的菲力克如今躺在医院里治疗多处骨折,几米高的大树蹭你一下也够呛,何况还是含怒追打。还要感谢那时在旁边的一位游侠,多亏他的拔刀相助,才没酿成什么惨剧。

“对,是我救下了那个伐木工。”“游侠交流协会”的成员法兰克林说,“那天我们正在安加索森林进行新成员的训练,突然听到有人呼救,我便跑了过去。咱们虽然没有德鲁伊擅长和自然交谈,但好歹也亲近自然,带着那位树先生绕行过几百米之后,终于让它冷静下来了。”

“在您见义勇为的时候,您害怕吗?”主持人问。

“我当游侠之前是个当兵的,跟着哈利特将军打过不少仗,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退伍兵法兰克林笑道。

“多年征战的经历开阔了您的眼界与勇气,”主持人不失时机地赞叹道,“那让您在遇见树精的时候依然能沉着稳定……”

“我倒没有多沉着稳定,我可激动了。”法兰克林笑出了声,“我记得很早的时候,我们的部队刚和亚马逊人一起过新年,我在林子里喝醉了,对着树大喊大叫新年快乐。那棵老橡树睁开了眼睛,跟我说‘也祝你新年快乐’——他就是这么说的,过了那么多年我还记得。老人家没了十多年,真没想到还能看见另一棵活蹦乱跳的树。”

时间过得真快,当年傻笑着跟老树打招呼的新兵已经退役,变成了可靠的游侠。橡木老人逝世后十多年,树精在埃瑞安重现。

是因为生命树与自然之心的交相辉映,还是魔力环境的潜移默化又到了一个临界点?数百年间沉寂为凡木的森林中,某一日,又有树木睁开了眼睛。树皮上的沟壑组成一张张拉长的面孔,这种神奇生物好像一睁眼便已经上了年纪,都长着出生便十分沧桑的脸。

神奇生物保护局在是否该将它们归入保护范围的问题上犯了愁,许多人都对橡木老人感情深厚,认为那是个睿智的老者,而不是某种需要保护的“神奇生物”——反对者表示,要是将女巫归类为神奇生物,你一定会被修理得亲爹亲妈都不认得(当然,你要是个强大的法师那就另说)。最后德鲁伊们与每一号发现的树精进行了交流,交流的结果是,它们依然该被归入神奇生物当中。

橡木老人是橡树守护者,圣橡树林中的一员。他保管了自然之心,成为了德鲁伊知识的传承者,就如同树精当中的职业者,不能与普通同胞相提并论。普通的树精显得迟钝而蒙昧,没有社会结构与知识传承,智力水平与狮鹫相差仿佛。这些庞大的半魔法生物生活方式更接近植物,生活态度如同树懒。树精能够在同一个地方用同一种姿势矗立百年,不遇到威胁就不会动弹。

德鲁伊与游侠组成的巡林队给每一只树精做登记,树牌子,像保护古老建筑物一样围起来。牌子的大致意思是:这里站着树精xxx,请不要伤害它,否则后果自负。

树精在肉搏上的力道相当惊人,想象一下三层楼高的大象吧。如果把敌人引进它们所在的区域,想让它们对敌也不是难事——这念头让塔砂发笑,觉得这可真是十足的维克多风格。要是地下城之书还在这里,他兴高采烈的建议声一定已经响起,塔砂都能想象出他的口吻与用词。

但愿这家伙别醒得像精灵一样晚。

因为关于树精的相关访谈实在太没有戏剧性,这一期采访没在《走进埃瑞安》节目播出,而选定了新节目《探索与发现》。该节目因为新生物的陆续出现而变得越来越受欢迎,群众们对新形式媒体的需求也越来越高。

“我们需要有大量图片的那种,广播的速度,杂志的图片量,最好图片还能动起来,”抽测到的观众代表这样说,“如果有这样的节目,光拍狮鹫好了,狮鹫宝宝爬山,狮鹫宝宝吃肉,狮鹫宝宝睡觉……都不用旁白解说,我能看一整天。”

后半句话得到了广泛赞同。

整个埃瑞安的资源目前正向战争准备方面倾斜,侧重于魔法与理论的大法师塔忙于研究深渊与星界,侧重于魔导科技的匠矮人工坊和帝国军校忙于研究军用科技,一时半会儿没空处理新媒体。但只要战胜了深渊,搞不好在许多人的有生之年里,电视机会像如今的广播一样普及。

塔砂有漫长的时间,只要不被击败,她一定能看到这个。

那电脑呢?游戏机呢?智能手机呢?地球上从电视时代发展到电脑时代,也只用了不到一百年的时间而已。

一百年,一下就等到了。

在匠矮人工坊研究出了“狮鹫驱逐设备”的时候,塔斯马林州与帝国之间的某一项漫长的谈判,终于有了结果。

关于夜幕防线的拆除。

“公民们,东南方的夜幕已经落下。”上一个元首这样说,“但黑夜总是暂时的,在太阳升起之时,它注定被驱赶得无影无踪。为了美好的世界,让我们暂且忍耐。”

许多年以前,地下城居民的奋力一搏终于让他们在埃瑞安站稳了脚跟,塔砂的单刀赴会摧毁了帝国的魔力源头,得到了与帝国分庭抗礼的机会。上一个元首发布了“夜幕演说”,以“夜幕演说”为引子,“和平宣言”正式拉开了地下城与埃瑞安帝国之间无硝烟对峙的序幕。在对峙的十多年里,夜幕防线从少量的壕沟与哨所,变成了瞭望塔、高墙、铁丝网、壕沟、士兵与魔导武器组成的大型隔离带。

这巨大的隔离带将塔斯马林州从帝国中分裂开,一道墙两边两个国家,两个阵营。国境线伫立在土地上,也伫立在人们心中。随着时间过去,“不存在”的通商通道从开启到被默认,再到被扩张公开;机械鸟与无人机你来我往,两边的记者延迟报道者对方的故事;巨大的缺口在高墙中间打开,海关扣每天吞吐着大量成员……即使如此,高墙依然竖立于此,泾渭分明。

这道汇聚了那么多目光、见证了一次次摩擦与合作的高墙,终于要倒了。

一方面是双方诚意推进谈判的结果,另一方面,生命树在塔砂的地盘安家落户后,这一边魔力环境的改善简直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塔斯马林这边树都被熏陶得长脚能跑了,这几个月来相对冷僻的职业御兽者数量突飞猛进,仿佛在狮鹫与独角兽的刺激下应运而生。控制流通的每一天都是巨大的浪费,谁端架子谁傻瓜。

才建立了几年的海关将被拆除,这不可惜,因为今后高墙的每一段都将来去自如。帝国币与矮钱依然独立存在,两者之间的汇率相对稳定在了一个数值上。塔斯马林州与帝国的户口、身份登记依然使用两套体系,但双方信息共享,人口彼此流动的同时,跨境犯罪也有了应对方法。漫长的谈判中,各种调整都已经达成了初步共识,谈判双方在协议上签字,都相信动荡会被控制在最小范围。

夜幕防线拆除的那一天,防线两边都围满了人。

维持秩序的士兵将围观人群拦在安全距离以外,附近地区事先就进行了交通限流,饶是如此,隔离带后的人群还是乌泱泱一片。围观群众们经过了严格的安检,在隔离带后伸长了脖子,看着军人们脚步快速地走过来又走过去,好似一群工蚁,拆解着广阔的防线。

坚不可摧的碉堡从内部被爆破,瞭望塔也遭遇了一样的命运。军队带走满是刺的铁丝网,用土石将深深的壕沟填上。运载土石的工程车来来回回,整个过程紧张有序,将主要拆解过程控制在了一天之内。到了终于要拆除那道更具有象征意义的高墙时,墙两边的围观者们,包裹各个报社、广播台前来采访的记者,全都闭上了嘴巴,乃至屏住了呼吸。

长长的防线上,那道望不到边际的高墙,在同一时间倒塌。

一半在施法者的力量下碎裂,一半坍塌于魔导炸弹被触发,那景象堪称多姿多彩,像一场盛大的烟花。在双方冷战中建起的夜幕高墙在双方合作中倒下,闪光灯两个不停,人群嗡嗡轰响,那万众瞩目的高墙消失无踪,尘埃落定,两边的观众看见了对面人群的面孔。

场面安静了一瞬间,接着欢呼声响起。

从今往后,不需要严格的申请也可以来去两地,你可以来来去去,不会被怀疑叛国。被隔离在两边的、没有亲属关系的亲人们可以重逢,师徒相见,友邻会面。一条铁路穿过了曾经高墙所在的地方,如同一条血管连接双方。不再需要两条腿辛苦跋涉,不再需要马车颠簸受苦,魔导火车再一次穿过这个地方,这一回,装着的不再是战火。

到最后,海关还是没有被拆除。

瓦尔克艺术家协会的会长昆蒂娜女士提出了更好的想法,海关与附近的一部分防线被保留,作为“夜幕防线纪念公园”。这附近的哨所依然存在,其中的卫兵不再看守人,转而看守高墙本身,如同任何纪念馆的管理员一样。铁丝网被绢花缠绕,壕沟边上放着纪念牌,海关当中存放了十几年对峙的历史。至于那些留下的高墙,它们是很好的画廊。

瓦尔克艺术家协会在这里举办了绘画征集活动,就在高墙拆除、防线开放的第二个月的第一天,来自帝国与塔斯马林的两百多位画家受邀来此作画。没有主题,绘画随心,“随心所欲”本身便是主题,如同邀请来自两边的、不同职业不同种族的画家来夜幕高墙上绘画这件事,本身就是有趣的行为艺术。

第114章

夜幕高墙终于倒下,夜幕防线成为了历史。在这最重要也最艰难的谈判成功通过之后,就像卡在齿轮之间的砂砾被去除,双方之间的合作商谈变得更加顺畅。很快,许多重量级项目也通过了。

比如“白塔遗址共同开发”项目。

事到如今,白塔已经是埃瑞安过去最有名的法师协会。在大部分巨龙因为龙之预言离开后,在灭法运动将所有施法者打成邪魔之前,这一贯中立的学术派法师学院推动了人类法师联盟的建立。他们用诸多魔法生物与历代法师的尸骸制造了埃瑞安帝国的魔力源头,作为魔导科技最后的能源运行,让埃瑞安的魔导文明苟延残喘百年。

埃瑞安都城下面运行的魔力源头是白塔法师的手笔,但那个毁于塔砂之手的地下空间并非白塔遗迹。那批最后的传奇法师将大量蕴含着魔力的宝物、材料与尸骸运送到那个大魔法阵之中,而白塔本身,并不在都城。

它在埃瑞安帝国的腹地伫立,被保存至今。

“或许调查结果会让你们失望。”帝国的代表在签订了协议后这样说,“那里的确很有纪念意义,但恐怕没有多少真正有用的东西,空有象征性罢了。”

白塔的宝藏早已被瓜分,屠龙狂潮前被拒绝加入的白塔叛逆带走了一些,制造魔力源头时作为动力被带走了大部分,剩下的那些就算没在灭法运动中被搜刮干净,也该在这两三百年的魔力环境衰退中变成了凡物。代表所说的话一点儿没错,这个开发项目的确十分鸡肋:白塔遗址因为白塔的名头被高层关注,能发掘的东西却与谈判难度不相称。

塔砂表示这没关系。

塔斯马林州的代表说了不少滴水不漏的漂亮话,比如白塔原址本身具有的重要意义啦,法师们的求知欲等等等等。但塔砂真正要去那里的原因,却不足为外人道。

因为维克多。

真知之馆回答问题,也索取“信息”,鉴于锻造要是的材料看上去只能一次性使用,每个问题的询问都需要相当谨慎。深渊的威胁当前,在那么多能提出的问题中,塔砂认为,没有什么比寻求“如何唤醒维克多”的答案性价比更高了。

他跟塔砂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蚱蜢,灵魂契约长期有效,让他不可背叛、不可隐瞒地站在塔砂这边;他是曾经的恶魔领主,知道许多深渊的秘密,能提供的信息绝非深渊研究者可以比拟;他目前还在进化中,如果能成功让他孵化,他很有可能会更上一层楼,在武力智力上提供不小帮助……综上所述,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是为了世界和平。

真知之馆为塔砂指路,路途的终点就在白塔遗址的位置。

这个问题,塔砂早就问出并得到了答案,只是在实行上遇到了一点麻烦。白塔遗址虽然几乎已经空了,但名声还在,平时没多少人关注,等闲也不让人靠近。塔砂不可能偷渡,这次真知之馆给出的关键词是法师,得带一群法师去。

法师们大多体力不行,而且,用其他吃苦耐劳的职业者的话说,法师穷讲究——要带法术书,要带笔记本,要带施法材料,要带学徒打下手好让他们有足够时间休养精神……不带这些没法施法,没法施法的法师战斗力不到五,带了如同没带。一个法师也就罢了,一群法师,那必然是浩浩荡荡一群,并且气质鹤立鸡群,仿佛一群思想家或一群精神病,要想装普通旅游团都做不到。

于是,谈判耽误了一段时间,好在结果不错。

白塔遗址考察团的成员有:领队塔砂,白袍法师布鲁诺,黑袍法师米兰达,灰袍死灵法师多洛莉丝,炼金法师格洛瑞亚,野法师鲁道夫,以上所有法师的学徒们。该考察团赶上了铁路线开通,乘坐和平号魔导火车,一大群人只经过几天的旅程便到达了白塔所在的城市。不过要到白塔遗址,还需要一段只能马车通行的旅程。

白塔遗址在距离主要城镇一天距离的地方。

“本来还要远。”向导说,“过去的白塔建在渺无人烟的地方,这几年城市扩张,才到了只有一天路程的地方。”

这个向导倒真是单纯的向导,帝国方面这回光明正大地送来一支护卫队随行,毕竟白塔算是有着一定战略/军事意义的重地,哪怕成为空壳之后也一样。

他们来时经过了哨卡,自灭法运动以来,这支部队已经看守了这里上百年,士兵来来去去,编制数量越来越少,唯有番号不变。留存至今的那几号人依然顶着个十四军的名头,说不好是可敬还是可笑。

“我听说过驻守白塔的十四军团。”那位穿着彩虹色袍子的炼金法师说,“开始他们在这儿,预防有隐藏在塔里的人或非人跑出来。后来军队在这里,避免周围不相关的人跑进去,死在什么法师机关里。到现在这点人能拦住什么呢?或许他们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看守什么。”

在如今的人们眼中,这里只是废弃的塔楼。

那白色的高塔被山崖环抱,与苍白的石壁融为一体,到百米以内才能分辨出来。他们终于来到塔外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仰头望去。

“比我想象中矮。”野法师鲁道夫说,“我看过一些描述白塔的记载,如果没有夸张的话,那该是一个恢弘的建筑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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