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次能过多久的安稳日子,所以沐恩便决定放纵自己的一次。
神狮家族的公主回来的新闻在很快的时间内就成为了圈子里的热议话题,魔法师报用了整整一个版面来进行对此事的报道。
传闻中这位大小姐过去是非常洒脱的人,这是其实是个比较委婉的说话,在帝国中的惯例,如果说某个姑娘是非常“洒脱”的,说明她是在是特别的好动,而且言行在那些以精灵继任者自居的道德先生们看来是缺乏教养的。总之在某些约定成俗的口头习惯下,这个词对于女性来说并不是什么好词。
克洛伊那样其实相当安静的人也都已经在贵族中算是非常活泼的了。
绝大部分的贵族女性,常年都是那样翩然如同高岭之花的模样,虽然其实她们很多人并不是真的如此。
但是不管习惯如何,都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神狮家族是帝国西方的家族,因为自古以来就是被认为是用非常规的手段打下的基业——也不能这样说,应该算是“上车补票”才对。但不管如何遣词,他们都被主流的大贵族们认为是缺乏教养的家族,兴盛武艺而对于修养方面有所欠缺。
正因为如此大的外界压力,所以他们其实对于精灵的礼仪要求的还更多些。到了如今,虽然这种刻板印象还在某些地方持续存在,但实际上他们的历代家主都要比一般的中原贵族更加的恪守礼仪。
不过刻板的偏见一旦出现确实非常难以改变,况且他们因为常年修习无疑,年轻人火气又总是比较大的,不管是在高塔求学或者是上京拜访之类,南方的贵族和西方的贵族都确实更容易出现些许的事端。
毕竟中原的那些贵族大都没什么本事,相当于被家族圈养起来的牲口,除了声色犬马仗势欺人外也没有太过杰出的技能,而西方和南方的贵族恰好又比较能打——所以如果双方的子嗣发生产生了什么事端,中原的贵族说好听点叫克制礼让,实际上就是怂的要死不敢动手,而这两个地方的贵族则显然会更倾向于让他们知道什么人不能惹。
可是话语权就像是一块高地,谁先站住谁就能抢得先机,这些不入流的人不断的在帝国的核心区域内造势诋毁,刻板印象也就确确实实的没有办法断绝。
其实要说能打,西方的贵族并不算最能打的,南方与北方才是其中的佼佼者。
北方特别是外围的贵族其实都相当的厉害,虽然不是所有的贵族都能达到像是火鸟家族那样的人均战斗力和天才输出的密度,但是因为要面对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残暴的种族之一,而贵族也都是要服兵役的,所以他们真要从人均上来说,可能还比西方的贵族更强些许。
但是他们显然更懂礼仪和克制。
因为帝国的北方拥兵自重,而帝国实际上并不缺想要成为贵族的人,如果他们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很有可能连累家族,所以给人的感觉,这群贵族是帮深居简出文武双全的人。
其实还是因为不敢出去瞎晃悠给自己的家族惹事,要不然估计自己会被从重处罚,灭口表忠心那都是有可能的,所以他们即便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更加的低调。
至于东方就不用说了,靠着阿瓦隆,那种学习和模仿精灵生活的氛围简直不要太浓郁。
而神狮家族的公主枫叶曾经就被认为会因为自己的性格,难以接任家族的权柄,所以外界始终在观察和留意这位大小姐。
神狮家族在整个帝国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能量太小的家族也不敢用神狮这样的野兽作为自己的图腾。
这次魔法师报用整整一个版面来欢迎枫叶的回归,她的家族和回归的本身肯定只是原因之一。
而且其实在报纸发下来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人陆陆续续的知道了这位大小姐回到帝国之中,那个时候甚至震惊了边城的守将。
能当魔法师可以进顶级学院的,虽然也有迦尔纳亚伯这样的普通人,但是绝大部分都是拥有了更多资源的贵族,能像迦尔纳这样以平民甚至说的上是贫民身份进入顶级学院修学的,可以说得上是屈指可数。
所以即便是在学校中的学生,也有相当的一部分知道了这件事,在学校之中议论纷纷。
这其实说明了两个情况,一个就是贵族的消息确实都非常的灵通,第二个就是魔法师报这次的节奏其实慢了很多,并没有赶在第一时间推送这个事情。
至于原因,自然是要观察枫叶的变化。
元贝在帝国的某些老学究口中风评不是很好的枫叶这次竟然出现了一个态度一百八十的转弯,纷纷对枫叶大加赞赏,因为枫叶回来之后就深居简出,因为自己的身份必须要出息的宴会看上去也非常的端庄得体。
“你不去当魔法师报的记着真的是可惜了。”沐恩在桌子边上看着报纸,突然对坐在自己对面的阿兰说道。
“那不行,这不是抢他们的饭碗吗?我的消息可比他们灵通多了。”阿兰哈哈一笑,作为一个以商业闻名大陆的家族,他们家的情报网在很多类型上甚至还要比四大柱国更好。
沐恩已经回来了快要一个星期,生活也已经回归了正常的节奏。
不过他既没有返回帝都,也没有前往西北方向去寻找自己的师兄,只是在这里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
而两方的态度其实也是相当的暧昧,高塔那边没有按照六层请他到帝都一叙,不死鸟家族的师兄也没有写信给他的意思。
好像一下子从宠儿变成了弃儿,但是看样子他好像还乐在其中。
这天晚上。
“你怎么回来了?”沐恩的房间被推开,但是小天使并没有太多的反应,甚至都没看一眼就这样淡淡的问道,这说明来的人让他感觉十分的熟悉,甚至听脚步声就可以辨别出对方究竟是谁。
“来找你聊聊咯。”迦尔纳将自己的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走到沐恩面前坐下。
“没有课吗?”沐恩抬起头,似乎觉得他竟然可以有时间来找自己简直就是难以置信的事情。
“难道你觉得哥不配逃课吗?”
“你这么一说那就没问题了。”沐恩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很熟悉的氛围。
他将手中的书放下,看和迦尔纳,似乎是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你不打算去看看?”迦尔纳当然会先开口的。
“去哪?”沐恩想了一下,觉得当下似乎应该去的地方有点多,也就一时间不知道迦尔纳觉得哪里更重要。
“当然是去找你女朋友!”迦尔纳眉头一皱,不明白沐恩为什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沐恩有些了然的做出了“哦”的口型,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迦尔纳看到沐恩这个好像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不明白为什么。
“你这么漠不关心?”
“不是啊……”沐恩手放在桌子上,视线并不与迦尔纳交错,似乎是在思考,“只是我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
“什么怎么面对?我听不懂。”
沐恩听到这话,以为迦尔纳还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然后就打算从新说上一遍。
“打住。”
可惜的是,还没有说两句就被迦尔纳抬手制止了。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不需要你再说一遍了。”
这些轮到沐恩露出疑问的表情了:“你知道还不明白?”
“当然不明白,难道你不爱她了吗?如果不爱了,那就去找她,说明清楚。如果你还爱她,也跟她说清楚。就这么简单。”
“不……没这么简单……”沐恩好像有些痛苦,“我现在就是无法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还……爱她。”
“你他吗,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迦尔纳好像是被沐恩给气笑了,“咱们俩盘一下逻辑怎么样?”
“好,我的确需要。”沐恩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脱困了,所以没有拒绝让身位旁观者的迦尔纳给自己出谋划策。
“你去到了一个不知名的鬼地方,然后你通过自己的观测,和当地人的话语,找到了你认为确实是那里的规则。”
“没错。”
“它不会错吗?”
“啊?它为什么会错?这是被反复论证过的。”
“反复论证?难道你没有遇到过,很多人都认可的歪理吗?比如说,大家都是有钱才办事的。你没有吗?我不信。至少你看了那么多的书,对吧。这里只是个被人造的相对单纯的环境,然后你就深信不疑了?何况,你还是——特别中的特别的人。”
沐恩沉默了,他觉得迦尔纳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而且,退一万步说。沐恩,你愿意为她而死诶,难道还有比这更扎实的感情吗?你想想你愿意为几个人而死?几个人愿意为你而死?”
“那肯定有你一个。”沐恩笑道。
“当然,这是被证明过的。然后呢?你师兄算一个。亚伯?他当初舍身救过你,也算一个。还有呢?阿兰?他恐怕不会的,倒不是说他不是个好人,他当然是个很棒的朋友,但是他未必会愿意为彼此而死。哦!还有觉罗,但是他恐怕是个愿意为所有人而死的高尚之人。除此以外还有谁呢?我不知道了,你可以自己再盘算一下。”
沐恩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圈子很小啊。”
“不要这样想,沐恩。其实你很幸运了。有些人活了一辈子,也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他而死的。你很幸运了,咱们都很幸运。”
“可是……因为那个时候发生的那些情况,我真的开始董瑶瑶了。动摇的顶杆,必然会出现裂痕。”
“你不应该动摇!沐恩,你仔细想想,你是在事情发生之前动摇的,还是发生之后。”
“后吧……但其实我也有想过很多,想如果我死了,没有人再能为我报仇了,我很不甘心。”
“但是你舍不得杀她,对吗?”
“对,我舍不得。”
“那就是了。”
“但是你知道吗……我很清楚的感觉到了她把那个匕首刺入我的心脏。直到现在,我都仍然会从梦中惊醒,感觉那里有个伤口。即便我能坚定自己的爱,可是如果不能从她的身上获得同样的东西。恐怕我会失去勇气。”
“你的爱太理性了,沐恩。这不是场交易,不要那么计较得失。”
“咱们认识快十年了吧?”沐恩向后倚靠过去。
“其实在我看来已经十多年了,在帝国中,你已经快二十三了。”迦尔纳笑道。
“那你更应该了解我。我……其实挺脆弱的。”
“我知道……我知道。”迦尔纳沉默了下来,他也有过那样的时候,也有过无法自拔的痛苦,想要封闭自己,将外界的一点虚无之光当成生命的全部希望。
“所以我……不介意为她牺牲。但是她那样义无反顾的,将匕首刺入我的心脏,我真的很痛苦。我……很介意。”沐恩的口齿有些不太清晰,但是又并非是在啜泣,而是他感觉好像心跳的频率变得异常。
他看起来没有特别的激动,但是全部的力量都在压制心中涌起的那种痛楚。
“那就更应该说开了,或许你们都有苦衷。我不相信她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就会如释重负。如果你停留在这里,那么伤痕就会随着你们的猜忌越来越深,到最后无法挽回。”迦尔纳站起来,拍了拍沐恩的肩膀,他相信说到这里,沐恩就可以明白,所以他也该离开,给沐恩些思考的空间了。
“不管怎样,兄弟。我都会随时等着你的,不管怎样,至少还有我不是吗?”迦尔纳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沐恩,留下了他标志性的微笑。
“少爷,这就要走了?”侍者正迎面正撞上从房间里出来的迦尔纳,他的手中正端着刚刚准备的宵夜。
“嗯,这就走了。”
“那您记得要带把伞,外面下了些小雨。”
“好的。”
迦尔纳离开了,沐恩望向窗外望不到他,因为大门在另外一边。
不过他能看到有稀疏的水线出现在玻璃上。
它们出现的那样突兀,流动的却缓慢。
逐渐的,稀疏的水线渐渐繁杂了起来,最后连成一片,不断的沿着剔透的玻璃蜿蜒而下。
他未眠,听雨打芭蕉一整夜。
…………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但是庄园里的沐恩仍然迟迟没有动静,这不禁让迦尔纳焦急起来。
“他们两个的事情,你这么上心干嘛?”阿兰其实不是很理解,他总觉得这样热心帮忙会让人有奇怪的感觉。
“你不了解沐恩,他就是那种犹犹豫豫的人,必须要别人帮他下决心才行。否则他拥有的时候就患得患失,失去了以后又后悔的不行。”迦尔纳现在每天都会去校门口转一圈,因为他知道沐恩再怎么样,如果要去肯定会来找自己的。
内院到大门的距离可不短,这一来一去要花上的时间着实不少。
“要不然我去试试吧。”亚伯叹了口气,他其实也很担心沐恩的状态,因为看起来并不是非常的好,除了刚回来的那几天看上去还有有精神之外,现在越来越蔫了。
“不合适,要去也还得我去。”迦尔纳其实还是挺紧张的,他了解沐恩,也算是见证了沐恩第一段恋情的全过程,他知道沐恩的状态和之前大不相同。
“天道好轮回啊!他估计能感觉到一些当初甩掉克洛伊的时候对方的心情了。”
“阿兰!少说两句风凉话,再怎么说,他救过你的性命。”亚伯轻轻呵斥了一句。
“我这是相信他,我觉得你们就是太操心了,沐恩哪有这么脆弱?听我的,把他约出来喝一顿酒,给他喝舒服了一切好办。”
“你这个人真是没正形。”亚伯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阿兰也就耸了耸肩,没有再管。
“你别介意,迦尔纳。阿兰娇生惯养,对于他人的共情确实没有办法做到像我们这样。”
“嗐,多大点事。认识这么多年他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其实心肠很不错的,只是还不够成熟罢了。”
“是这样的。”亚伯点点头。
“我现在就是再想,这要不要再去一趟,但是这才两天,好像有点太密集了。上杆子也不好。”
“唉……只能看沐恩自己了。”
下午的时候,沐恩出现在了寝室的门口。
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东西,看上去是个储物魔导器,上面竟然有神狮的家徽。
“迦尔纳?”他说。
“可以。”迦尔纳点头,然后走了出来。
沐恩歉意的望向亚伯和阿兰,但是两个人都表示没事。
两人走到直接约了一块战斗场地,不对外公开也不用来进行战斗。
就是踩场。
这样的情况不会有老师跟随,位置情况除了靠近边界也不会有提示。
虽然理论上这种行为是允许的,但是毕竟租金高昂,也没有多少人愿意花这么大代价来做这样的事情。而且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再某些特殊情况和使用密度较高的时候进行。
“说吧,什么事情?”迦尔纳和沐恩漫步在沙丘之上,这里是被改变的地形,否则帝国西部的环境绝对不会这么贫瘠。
沐恩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示意这就是。
“很精巧啊。”迦尔纳接过那个小的指环,“我猜猜,是那个刚刚回来的神狮公主给你的?”
“没错。”
“你该不会告诉我你出轨了吧?”
“如果我说我是,你会怎么做?”沐恩想看看迦尔纳的态度。
“还能怎么做?随你啊。但是不管怎么样你也得去和辛奈说清楚这件事情,要不然这算什么事对吧?”
“你不生气?”
“我他吗……你又不是背叛了我我生什么气,你出轨我生气,那咱俩到底谁更有问题啊?”
“那倒也是。”沐恩失笑。
“但是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差不多……”沐恩从沉吟片刻,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我靠……你这个命也实在是太好。”迦尔纳沉默了很久,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我也这么觉得。”沐恩苦笑道。
“你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里面是什么?”
“一个模型,我这次来就是想让你找个地方把它存放起来,到时候我要来研究一下。”
“什么难度?拿出来看看?”
“大概和黄金之心差不多吧。”
“禁咒?”迦尔纳停下了脚步,缓缓的问道。
“嗯……”
“你真是个猛男。”
“你觉得能不能拿个荣誉宗师?”
“那太能了我的兄弟。”迦尔纳招了招手,示意沐恩搞快点。
“这里不行。”沐恩摇了摇头。
“为什么?”
“太大了,直径有二十米。”
“二十米?那我找哪地方给你放啊?”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来找你啊。”
“那我也没有啊兄弟。”
“那怎么办吗?”
“你找你老师啊,高塔那么大的地方。”
“我这不就是不想找才来找你的吗?”
迦尔纳觉得这样下去没有什么意义,摆了摆手表示先暂停这个话题:“先不说这个了,你到底打算在自己的感情问题上怎么处理?”
“我这不是还在思考吗?”
“你少跟我扯这些鬼东西,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就这么个小问题需要思考两天?我看你就是两头都不想放。”
“对啊,我也没有否认啊。这就是矛盾的症结所在,所以我该怎么办呢?”
“放弃一头。”
“哪一头?一个是我的女友——理想中自己想要成为的那样样子,一个是和我过命的还能给我安全感的人。”
迦尔纳沉默了。
沐恩也随着沉默下来。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去寻找,你渴望的样子。”很久之后,迦尔纳才说道。
“为什么?”
“因为咱们都需要成长。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永远藏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