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梓儿却闷笑不已,“多谢嫂嫂教诲。”
教诲?教毁?
差不多了。
“是了,我素来喜爱毁人不倦,”林大娘本来还想朝小妹妹眨眨眼,但一想自己这胖猪脸现眼下不太适合摆机灵了,只好脸蛋不够嘴巴凑,“你听听就好,哪样有用就用哪样啊,不用也没关系,嫂嫂也不会怎么样你,就是难免会有点小小伤心罢了。”
刀梓儿笑得眼都弯了,“好。”
晚上刀大将军给他小娘子亲手换药的时候,还偷亲了下她的嘴。
小娘子睁着那只还能看人的眼,斜眼看着他,“还能亲下口啊?”
大将军又亲了下。
小娘子笑得两只眼都睁不开了,扯着他的袍子连连夸赞他:“贤夫,好有眼光的贤夫。”
又问,“我当初要是长这样,一辈子都不会变,贤夫你是不是也会娶我?”
贤夫立马垂下了眼,专心给她上药。
小娘子撇嘴,“你们这群只会看脸的臭男人。”
说着小心翼翼地摸了下自己的脸蛋,哀叹:“还是赶紧变美吧。”
不变美不行,不说大将军了,连她自个儿都看脸啊,看着镜子里的妖怪别说心情不好了,连饭都不想给她一口吃。
大将军这厢又抬起眼,笑眼看着她。
其实她现在在他眼里也还是很美,她的每一张脸孔他都喜爱,他喜爱她的每一个样子,高兴或者严肃,脸大或者脸小,都很喜爱。
不过,他不说了。
省得小娘子反过头来,又说他油腔滑调,骗肉吃,说她不会上当的。
她总能找到词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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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大将军上朝,但定六皇子为太子的事没有几天,还是定下来了。
开了定他为太子的那个口子,势就已成,几方人马很快就把他推了上去。
很快,赐封大典就要开始了,这日六皇子来了凤宫,皇后摒退了身边人,素来温和优雅的脸上现出了几分苦笑:“桑儿,你这一上去,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了。”
太早了。
众目睽睽之下,多少人盯着他?想拉他下来的,会比支持他的多,而皇上正在盛年,他稍有行差踏错,前太子就是他的下场。
牟桑心里对他母后的话却有些不以为然。
他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她担忧他,但是,他也有他的想法。
“母后,您不要担心,皇儿心里有数。”牟桑朝他母后微笑道:“您要这样想,坐上这个位子,虽然危险,但我是正统的太子,有身份护身,比起让别的人坐上了那个位子,我又要担心他防我,害我,还要应对朝廷中人对我这个嫡子不能当上太子的各种腹诽猜测,母后,那个时候的我并不会比现在要好过几分,甚至,会难堪无力许多。”
皇后哑然,看着她年轻气盛,锐气尽现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说何话才好。
他说的也对。
可是,他不知道他这话里透出来太多的意气风华,带出了其背后的野心。
他不是个能安份的人。
她的儿子,并不知道她的担心和忧虑,更不知道她的苦心。她希望他能再被打磨些年头,几年,或者十几年,把他的野性磨了,只留下更坚定的野心。但很显然,年轻的他根本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明明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让他把位置让出来,让别人来踩在他的头上,她要是苦劝不休,只会让他憎恨她,把他带离她的身边。
皇后此时心中又苦又涩,忍了又忍,还是把话若无其事地忍下了,还欣慰地看着他,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你不是心里有数,你只是太年轻了,你父皇能走到如今,哪一步不是忍过来的?可你却想一步登天,太过于争强好胜了。
她明明不是这样教他的,可他还是与她教他的背道而驰了,看来,不跌几个跟头,他是不会多想了,总以为自己是对的。
过了两天,六皇子被封为了太子,这夜,皇帝来了皇后的宫中。
皇后给他解头发的时候,看着他发中的缕缕银丝,与皇帝道:“我给你梳梳头发吧。”
“好。”皇帝笑了。
皇后拿过了梳子,跪在了他身后为他梳发,“你头发白了很多了,比上个月多了好多。”
“是罢?”皇帝不在意这个,笑道:“多就多罢,朕老了。”
他还自嘲。
“你不老。”
皇帝微微一笑,手住后伸,拍了拍皇后的腿。
“皇上。”
“嗯?”
“您还会想起卫太子妃吗?”还会偶尔想一想,他的结发之妻吗?
“啊……”皇帝抬头想了想,“还真没,太子,呃,前太子,就是她的儿子也走了后,他们母子朕就很少想起了,他们啊,跟朕没缘分。”
“嗯。”
“你怎么提起他们了?”
“我不是卫太子妃,”她不至于像那个女人一样,以为得了个好男人就得了天下,末了,男人天下都只能是她的,那太蠢了,“但我怕,牟桑比前太子好不到哪去。”
皇帝失笑,回头看她,“他是你的儿子,我们的爱子,不会差到哪去的,你要对他有信心。”
“他没吃过什么苦,一切都手到擒来,太顺了,以至于不知天高地厚,他将来总有一天会败在他的这些猖狂上。”皇后给他顺着发,垂眼平静地地道。
“朕知道这个事,你放心,”皇帝回过身,摸了下她的脸,“坐就坐上了吧,朕会拿人拿事去磨他的,把他磨平,把他磨得懂事,朕会把他带在身边好好护着的,他是我们的儿子,朕不会让他走岔道的。”
“多谢您。”皇后说着,不知为何心中一酸,眼泪都掉下来了。
他待她,总归是不同的。
“诶,怎么都哭了?”皇帝还见她掉眼泪,也是好笑,“好了,朕有哪做得不对的,你跟朕说,朕都依你。来,娘娘,给朕笑一个?”
皇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皇帝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不要担心,你忧心的,朕都知道,朕不会放着你们不管的。”
皇后紧紧抱着他的腰,在他的怀里点头不已,不知为何,她的眼泪流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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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不需要上朝了,林大娘支使他带着小胖子去军营,这时候都还没出正月,年味都还没褪去,她这个娘也很舍得,大手一挥就是道:“带走带走。”
装也要装得像样点,这父子俩离家出走,不是,就是成天不着家,就显得她更像是个被冷落的怨妇了。
总得让皇帝皇后知道,他们夫妻俩现在还闹着呢。
再则她也嫌这父子俩烦。她不想拿她这张丑脸对着她丈夫,她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娘子,不能老在她喜欢的人面前露出丑陋的面容来,这让她太有压力了;而小胖子就更不得了,他太能闹了,林大娘生怕小子再讨嫌一点,她会新仇旧恨加一块,不顾她跟小胖子的母子事实就对小胖子实行暴力打击报复,他好歹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且留他一条胖命让他自由生长罢。
小胖子头天还不愿意走,但第二天,他就高高兴兴地跟着他爹和姑姑去军营里,一出院门就挥舞着小手欢快地大叫,把林大娘听得牙痒痒的,好想把他逮回来胖揍一顿!
这日早上送完家里的大小女三个将军去军营,一回屋,林大娘就听小丫轻声说:“小主子还是太小了,虽说他不怕冷,但那是军营,你又不让我们跟着伺候,要是有个什么万一……”
“他喜欢的,小丫,别担心。”林大娘拉着她坐下,“一块喝杯茶,咱们说说话。”
小丫迟疑了一下,她还有事做,要去把大娘子的衣裳拿走去吩咐小丫鬟们细洗,但还是点了头。
“你看啊,咱们家舒服吧?”林大娘问她。
小丫看了眼大屋地毯上各处都是小主子的玩具,为了让他在她眼皮子底下有爬的地方,大娘子只让大屋放了几处必要的家具,把屋子都腾了出来。
地方看着大,也显空旷,但每一处,都花了极大的心思,地上每日也要至少清扫三次,大娘子看着不管小主子,但小主子的衣食住行,她都盯得很紧。
再则,外面天寒地冻的,温暖如春的家里怎么可能不舒服?
小丫点了点头。
“可就是舒服,迈峻还是愿意去他父亲的营里,这是好事,”林大娘朝小丫说:“我们过得太*安*逸了,我们林家的人自小锦衣玉食习惯了,这没什么不好的,但你不要忘了,他是刀府的嫡长子,我不希望他将来到了战场上,因为嫌弃天气冷,不开心,就不打仗了;因为吃的不好,不开心,就不打仗了……”
“怎么会?你不会教出那样的儿子来。”
“是,我是教不出来,所以你看,我不是正在往好里教着么?”林大娘笑看着护小主子心切的小丫姐姐。
“但他还是太小了。”
“他喜欢,就由他去,他要是不喜欢,我会等他再大点……”林大娘仔细给她解释,“但他显然是喜欢的,而且,他骨子里流的就是他父亲的血,喜欢这个,那我就不能过度保护了,其实现在都看不出他是新鲜,还是真喜欢,还在分辨的时候,我们还是不要太紧张了,就顺其自然吧。”
小丫默默地点了头。
“你啊,就是太紧张他了,”小丫对自己的那三个儿女一直都是很严格要求的,但到了迈峻身上,就有点溺爱了,林大娘想了想,又道:“你以桓儿他们也是有点严厉了,你天天事多,带他们的时候就少了,在一起的时候,就对他们好点,就不要总问他们的学业了,学业上有族兄盯着就好了。”
小丫点了下头,这一下她神色温柔多了,“我之前也觉得不好,早这么做了。以前没来京里,老想着要管好他们,以后他们才能凭本事有立足之处,现下到了京里,夫子说他就是不进殿,他也会成为一个知识渊博的儒士,被人尊为师长。您给他的那些书,他每日都在熟记熟看,以后孩儿们就是走他的老路,只会比他更好,让我莫要担心这些事了,我想着也是,有了他好好教儿女,我就好好照顾他们就是。”
“你知道就好。”林大娘知道她是个聪明的,说到这,她问小丫:“这两天没少伤心罢?”
小丫点头,一想起送出去的地,她现在还是想哭:“那些地我们花了多少银子?你之前为了储水灌溉之事,想了多少办法?你日夜不停地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又花了多少银子砸在上面?光水塘我们就挖了上万个,上万个啊,大娘子,那不是几十几百个!现在好不容易把地养肥了,出的粮像样点了,他们就来要了,产不出粮随意贱卖土地的时候,他们怎么不留着自己种!”
“他们不需要懂这些,就是懂,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值得他们在乎的。”林大娘笑了笑,“有些人站的位置高度,就让他们拥有摘人果实的权力,这就是为何我要嫁到京里来的原因了,小丫姐姐,为了不白受欺负,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