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林大娘那可是从小就跟着她爹混的,瞎话信手拈来,糊弄人的话也是十分里面带着九分真,“皇后可能因为丽怡郡主的事不太喜欢我,对我没好感,所以……”
说着她委屈地看着大将军,想把他糊弄过去。
毕竟她说的可也是真话。
“你信吗?”大将军只看了她一眼,转头就对小舅子道:“她不愧为能一手带大你的人。”
林怀桂听了微笑不已。
可他也不可能拆他姐姐的台,要不被打一顿都是轻的。
“晚上我们一起喝顿酒,你吃完晚饭再回。”大将军拍了拍他,道:“现在出去吧。”
林怀桂这下急了,“姐姐就是担心这个,怕皇后因为不喜欢她,还为难我们母亲,想让我想办法陪着母亲在旁有个照应。”
小俊秀心里还是只有姐姐,偏着姐姐的。他知道姐姐的意思,垂死也不忘挣扎一下。
可惜没什么用,他姐夫下巴已经往门那边抬了,他冷冷地看着他,说了两字:“出去。”
“唉。”林怀桂苦着脸出去了。
他姐夫这个人,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已经够可怕了,再冷个脸,你都以为自己犯了欺宗灭祖,通乱判国之罪,他马上就要带着千军万马来灭你来了。这不管干没干亏心事,都会被他吓得腿软心虚。
林大娘一听大将军的口气,内心已经寻思了无数法子,最后迅速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要是不行——当个老赖。
“嗯……”这厢大将军自行去倒了杯水,他没喝,拿在手里走过来,递给她,“你要不要喝两口?”
这怎么跟送终茶似的?林大娘眨眨眼,有点明白为什么他的将士们都怕他了,往往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屁都不敢出一个,比他还高大的一点的身躯都要蜷着缩着,个个跟小媳妇似的。
“不喝?”大将军温和问。
林大娘这犹豫了一下,就一下,她就拿了过来,嫣然一笑,“当然喝,好难得给我倒茶,怎么不喝。”
“好,喝吧,过去坐。”大将军点了点头,心里已经差不多有数了。
“不用了,我站着就好。”
“坐着说吧,站着累。”
“说什么?我没什么好说的。”林大娘一说完,发现自己这态度激烈了点,有点不打自招的味道。
她不由瞪了他一眼,好啊,还审上她了!
“好,那你站着。”刀藏锋取过了她手中的杯子,把她没喝完的那半杯一口喝下,把杯子抛到了桌上。
他不愧为壬朝唯一的一个一品将军,这杯子一飞到桌上,就稳稳地站住了,没破没碎没倒。
林大娘看着,心想此处要不要鼓个掌?按他们夫妻间的相处,他只要在她面前逞个英雄,她未必会跳起来,但将军你好棒你好厉害下次再接再厉诸如此类的话都是要说上一说的。
但她想,他们正在吵架呢,都这时候了,不说也可以的嘛……
这厢刀藏锋也不想再多问了,又道:“皇后对你做什么了?”
“就是不喜欢我啊。”林大娘平平静静的,死鸭子嘴硬。
就是她实在不擅长对最亲近的人撒谎,说着话,眼睛老眨个不停。
“小娘子……”要是这是他的部下,刀藏锋是肯定要先把人打个半死,再拖回来问话的,但小娘子细皮嫩肉,他手重一点,她身上都要起红肿,他平时再小心珍重不过了,这时也不可能为这事对她严刑逼供,便对她道:“你与我说过,我俩之间,我有什么要先告诉你,你有什么要先告诉,这样有事的时候,有个准备,你我之间无需多说就可一起携手对应,我是这样予你的,那,你呢?”
林大娘这下有点扛不住了,干笑不已,笑了两声,她垮下了肩,“有时候不说给你听的,是不想让你担心。”
她还想要借此示弱占据上风,但这时候大将军又说了,他淡淡道:“你丫鬟她们要走之事,我也是怕你伤心,不忍,也不敢提前告之你。”
所以才一拖再拖。
这下林大娘彻底扛不住了,拉下脸道:“那你还想咋?我没告诉你怎么了,你还想报复回去啊?”
“不报复,”刀藏锋看着她淡淡道:“告诉我皇后对你干了什么就行。”
“非要说啊?其实就是件小事,我心眼小,记仇,这才惦记上了。”林大娘还是有点不太想说,这事吧,可大可小,但说出来还真是挺小的,而且说出来也没什么用。
这毕竟是个封建王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尊卑有分,皇后别说只是话里藏话说她两句,就是明打明说她两句,她也拿她没办法啊。
“你说就是。”
“真要说啊?不说不行?”林大娘还是想垂死挣扎一把。
“说。”
“就是那日说话间,皇后娘娘,”林大娘说起来还挺尴尬的,“她说起我爹,说我爹身体太胖了,他当年进京皇上好意让人带他进御花园逛逛他都进不了,他穿不过进园的拱门……”
说完她脸上也没笑了,淡淡道:“就是这么句话,你也知道我爹确实挺胖的。”
皇后也只是说了下现实的情况,也没怎么样,就是她听了觉得这是根刺,说出来也真是有点小了。
“死者为大,她不该说的。”
林大娘“诶”了一声。
也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都有点发酸,连眼眶都热了。
“就说了这句?”
“就这句。”林大娘眨眨眼,把眼泪眨没了,勉强笑道,“都说了,就小事,我心眼小……”
“好了,我知道了。”刀藏锋打断了她,抬手抹去她眼睫毛上的小泪珠,“我知道你们一家父慈子孝,你对岳父感情甚深,容不得他人置颇他。你父亲,便也是我的父亲,我心亦然。”
林大娘都有点想哭鼻子了,她嘴都因此扁起来了,“大将军,你这是跟谁学的说话?”
把她哄得都快要对他死心塌地了。
“好了,”刀藏锋抱起了她,带着她往椅子那边走,“这事我会跟皇上说的。”
“啊,怎么说?”林大娘紧张了。
“让怀桂跟着母亲。”刀藏锋抱着她坐下,看着她淡道,“现眼下只能如此了,别的,日后再说。”
皇上现在看重六皇子和九皇子,六皇子是皇后的儿子,九皇子就是德妃的儿子了。
德妃性情温和,在深宫呆了二十多年,也是早早跟了皇上从皇子到皇上这步的,九皇子是她的第三个儿子,也是唯一活下来的一个儿子。
九皇子性情也随了她,很是温和。这九皇子见解也不俗,待人处物为人做事,都是能办得极妥极快,让上上下下都高兴,对他称赞有加。而他却从不邀功,对皇上说的最多的就是这是儿臣只做了应该做的,皇上很喜欢他这性子。
六皇子为人也好,就是毕竟是中宫之子,比一般人尊贵,人也就高高在上了点,眼里不太放得下小官小吏,但他是皇子,有能耐就够了。
在这两个皇子之间,刀藏锋之前是完全不想插什么脚的,他是给国家打仗的将军,皇帝现在还能长长久久地活着,这种浑水他趟了也没用。
他平时是不管六皇子,九皇子做了什么的,这两个人都有拉好他,但他们兄弟之间是兄友弟恭也好,还是暗藏杀机也好,他就在旁边看看,也不多语。
不过,现在他倒是可以做点什么了。
浑水可以不趟,但伸伸手,搅混点搅乱点也没什么,这事上,皇上也乐得他如此,他太明哲保身了,皇上还有点不太喜欢他这点的过于聪明。
“你且看着。”见她满脸疑惑,刀藏锋低下头,吻住了她眼边的泪,淡道。
皇后能让她不高兴,他当臣子的没办法,就只能给她儿子添添堵了。
“你别乱来啊……”林大娘一听他这口气,就知道他已经谋算上了,她这大将军看着平时闷不吭声,但事情件件做出来,外边随便一个人都得真吓尿不可,“你可要知道,咱们全家脑袋还捏在皇上手里呢。”
“呵……”刀藏锋笑了一下,“早没捏着了,从大艾回来,刀府的债就还得差不多了。我还得把皇上的国土防卫分布好,人要我任,兵要我带,地方也得让我去看,他还得用我个几年,才能卸磨杀驴。”
“我怎么听着这么可怕?”
“嗯,没事……”刀藏锋磨着她的脸,垂眼漫不经心淡道,“都做完了,我就闲赋在家看看书,带带孩子,他也不好杀我。”
到那时候,举国都是他的人,皇上就是想杀他,也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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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进宫之前,刀藏锋下了朝,没按惯例去皇上商量军机大事的大殿,而是让人去了大殿那边告假,他出了宫,去接林氏母子。
皇后是辰时要见林夫人,林家人早就出动了,他仅策马走了一会,就迎上了他们。
“姐夫?”坐轿的林怀桂听下人是姑爷来了,他忙下了轿。
“上去吧,我给母亲请个安。”
刀藏锋下马快步往最前的轿子走去,没两步就到了,朝轿内的人拱手道:“母亲。”
“是大将军啊?”
“是,女婿刚下朝,前来迎您两步,送您到西门。”
“辛苦了,早膳可是用了?”
“用了,小娘子给我用了一碗鸡汤面,还卧了两个鸡蛋,白肉两斤。”
“那是饱了。”林夫人带着笑意回。
“是,那女婿上马了,在前面为您带路。”
“去吧。”
刀藏锋带了他们到了西门,中宫的人早在那候着了。
见到他,中宫的雷公公小跑着步就过来了,满脸的笑:“大将军,您怎么来了?”
“我送我岳母大人两步,等会还要去军机殿……”刀藏锋没下马,握着马鞭略略低下头看向他,“中宫的公公?”
“是,是,是,奴婢是。”雷公公赶紧回道。
“贵姓?”
“免贵免贵,”雷公公腰弯得更低了,“奴婢姓雷。”
“雷公公,有劳了,你忙。”刀藏锋回首朝后面的轿子看去,淡道,“我送我岳母妻弟他们进了门这就走。”
“是是是。”雷公公连声应着,赶紧招呼后面的人,“还不快请林夫人他们进门?”
说着他就朝林夫人的轿子跑过去了,还跟轿内的人笑着道:“林夫人,我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今日迎您的人,奴婢姓雷,您叫我雷公公就好。”
大将军都来了,还在他眼皮子底下,雷公公让人抬了宫里的轿子到了门边,让他亲眼看着林夫人上了宫中的宫轿。
“大将军,您放心……”事情一办好,雷公公又跑了回来,笑着跟刀大将军弯腰道:“知道林夫人体弱,皇后娘娘都派了轿子来接她,您只管放心就是。”
“有劳。”刀藏锋把早间朝小娘子讨来的一锭银子掏了出来,布袋留下,银子扔到了他手里。
“啊,不用不用,您客气了。”
不等雷公公多说了,刀藏锋已朝他一颔首,就策马往北方那边跑去了。
能在紫禁城门前这样策马奔跑的举朝也就一个大将军了,得宠的皇子都没个敢的,也就安王能跟他一样了,雷公公在心里“啧”了一声,表面上还是满脸笑容躬着身,等人没影了才直起身来,朝宫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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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林大娘到下午才等到林府的人送来的信,无风也无雨,皇后娘娘留了中饭且不说,还给了林夫人个六品的敕命,曰为安人。
这当然也不能与林大娘相比,她的是皇上亲自写的诰书提的从一品夫人,朝廷当中也没几个比她品级高的夫人了,但与江南地方而言,有个亲赐的六品安人也就不错了,有些县州官当了一辈子的官,十个里头有个一半能给家里的老母亲,或者老妻请封上敕命就是很了不得的事了。
林大娘听到消息也安了心,这不管是几品夫人,她娘没受刺激就行,所以听到消息那一会,她都觉得皇后娘娘果然不愧是母仪天下的大腕,心胸宽广得很,但等到林府下人又说姑爷下朝还送了他们一程,她又愣了下,等人走了,回过味来,才知道姑爷可能给岳母站台去了。
她不由好笑,但心里也着实是松了一大口气。
好在母亲来的时候,正是现在刀府光景最好的时候,大将军刚把大艾收下,一身伤痕还在身上,无论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她不得不感叹,自己运气就是好。
不过她这也是刚感叹完,就又听晚上回来的大将军说,皇后可能要给弟弟赐婚。
“这是盯住了咱们家,就不打算撒手了是吧?”林大娘憋半天,才忍住了很不好听的话,尽量冷静地道。
“皇上啊……”在军机殿给皇帝看了一大箱册录的刀大将军揉了揉脖子,“不好说。你的意思呢?”
“赐公主?”
“公主。”
“定下了?”
“没定,但大概是从皇后那边的嫔妃当中生的公主中选。”
“皇上跟你说的?”
“嗯,提了两嘴,大概也是想让我回来问问你,探探口风罢。”
“我明天问问怀桂再说。”林大娘冷笑。
大将军看着她冷笑不已却艳到极致的脸,半晌也没说话,遂夜里动作也就凶猛了些,把刚好的一些伤口扯伤了,末了还被她打伤了几处。
第二日林大娘干脆又去了林府,跟弟弟说了这事。
林怀桂根本没听到风声,从姐姐那一知道,哑了半会口,才道:“怎么使得?先生要是知道了,得亲自打死我不可。”
先生最恨公主了。
当年先皇赐了个公主给他先生的爹当平妻,与先生的母亲共侍一夫,先生的亲母因此早年就郁郁含恨而终。师祖母没了之后,先生十三四岁就离家四海为家不再回宇堂本家,这也才有了先生放言终生不归本家,收他为义子,让他送终之事。
林大娘早就知道弟弟不可能娶公主,不管是为了先生,还是林家这个家,他们家都娶不起金枝玉叶的公主,说白了,他们林府的门第也不配,皇后要是这么下嫁一个公主到他们家,那于林家来说,绝不是福事,而是祸事。
“姐姐你别担心,我会去跟皇上说的……”林怀桂见他姐姐冷着一张脸,一脸的想杀人,摇头道:“我看姐夫的意思,只是皇后这么一说,皇上让姐夫来问问咱们家,还没有非要赐婚的意思。”
而且,这门第太不配了,林怀桂听了都有些汗颜,他们家尽管在怅州也是有名有号的大地主,但娶个公主?他们家是地主商贾,可不是世家啊。
他们家最能拿得出手的,不过是他家姐嫁给了当朝的骠骑大将军。族中现在就是有人为官,也不过是五六品的外官,连进金銮殿亲见圣颜,聆听圣上教诲的资格都没有。
皇室尊贵,这再如何也不可能让公主下嫁当商人妇啊?再则,他根本不可能科举,他学富五车,但至今为止也没考过功名,这也没功名能娶得了公主?
他嘴里跟家姐说的轻松,但他此时怕的比他姐姐深多了。
他怕这上面真有了这个意思,就是把他抬起来,也会把他抬起来娶了公主。
这于拥有怅州良田无数,有皇室粮库之说的林府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有了这层姻缘,以后有皇室皇子打他们家的主意,他真是想逃都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