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车后,赵俊凡想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又怕吃下去再吐了,就把刚才剩的巧克力给他,到家楼下再把他从车里扶出来。
自从进入了冬季,这座临江而起的城市就拥有了漫长的黑夜,今天又是阴天,云层乌泱泱地笼罩在头顶,像要下雨一样压抑。
他看了眼安静的居民楼,想说自己上去就好,赵俊凡却把他的右手臂往肩上一扛,架着他上楼了。
他不让赵俊凡送的原因是不想被陈飞麟看到,踩上几级台阶后又觉得自己想太多。这么早陈飞麟肯定在睡觉,就算真不巧碰到了,陈飞麟也不会在乎。
悻悻地想着这些,走到三楼他就喘得厉害了,要靠在墙上休息。赵俊凡从没见他这么疲累过,想着接下来还有三层楼,干脆在他面前蹲下,二话不说就拉过手臂把他背了起来。
陈洛愉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让赵俊凡把自己放下,楼上的转角就出现一个人影。
看清那人后,他连手指都僵住了,心道怎么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陈飞麟穿着运动服,脚上是双跑鞋,一身黑地站在楼道阴影里。棒球帽挡住了他的神色,陈洛愉就无法确定刚才一瞬间感觉到的视线是不是错觉。
赵俊凡背着陈洛愉,不方便抬头看,走了几级台阶后才发现转角有人。
“麻烦让让。”他道。
陈洛愉抓紧赵俊凡肩上的毛呢布料,在陈飞麟侧身让开时还是没忍住,转头看去。
陈飞麟盯着向下的台阶,看样子是迫不及待要下楼去。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在赵俊凡又往前一步时忽然去拉陈飞麟的手臂。
陈飞麟往旁边躲了下,他没抓着,反而失去了平衡。在赵俊凡“哎”的疾呼声中,他的后背被人稳稳托住,右手也终于抓到了那个人。
陈飞麟和他对视一眼,尽管楼道比较黑,但他还是看清了那双眼中的情绪。
就像那天他被医闹泼了一身红油漆后,陈飞麟望向他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在意。
“谢谢啊。”赵俊凡的声音传来,陈洛愉看见陈飞麟迅速低下头,回了一句“没事”,几个跨步后消失在下一层转角了。
回到家里,赵俊凡叮嘱陈洛愉有什么事就给自己打电话。等他走了后,陈洛愉去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时感觉好多了,便想吃点东西等陈飞麟回来。
他打开冰箱下层,拿了一袋烧麦隔水蒸,然后到沙发上靠一下。
本来他想眯一会儿就差不多蒸好了,结果因为实在太累,居然脑袋一歪睡着了,还睡得很沉。
锅里的水很快被烧干了,焦糊的味道四散开来,不多时就充斥了整间屋子,还透过门缝和厨房窗户飘到楼道里。
陈飞麟回来时,听到四楼出门的一位母亲问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有糊味?
他有轻微的鼻炎,有时候闻不出味道,不过看小孩也点头说是,心里就有点警觉了。果然,到五楼后这种味道变得更明显。
决定租这里之前,曹胥找人调查过这栋楼的入住情况。五楼的三户里只有一户住着人,他检查了三户的门窗都没问题,顿时明白了,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上去。
到了601室门口,那种曾把他的世界撕碎过的烟又出现在眼前。
耳鸣声在脑海中骤然炸响,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被某种情绪取代了。他奋力拍着门,大声喊道:“洛愉!快出来!”
“陈洛愉!”
作者有话说:
知道你们在等啥,要开始了~
第13章 我得过抑郁症
在陈飞麟拍门疾呼的时候,陈洛愉正困在梦魇里。
他梦到陈飞麟站在不远处,那个人明明没有动,但他不管怎么往前走,甚至奔跑都无法靠近。
陈飞麟冷冷地望着他,看他着急的样子也无动于衷。直到他一脚踩空,整个人忽然往下坠。
他摔到一片正在焚烧的废墟里,四周席卷而来的热度烫得手臂上毛孔都张开了。他喊着陈飞麟的名字,可是周围烟太大,他看不到任何人,只能被不断燃烧的火舌逼到了绝望的角落。
陈飞麟把手都拍麻了也没见里面有动静,于是打开602室的门,又一次从阳台爬过去。
由于着急,他脚底打滑了一次,把墙角一块裂开的水泥踢到下面。随着“砰”的一声传来,他低头去看底下,那块水泥碎得不见了踪迹,幸亏没有人路过。
他抓紧可以借力的点,余下几步走得谨慎了些,翻进阳台后匆忙进屋,发现房间里的气味没有楼道那么呛,陈洛愉躺在客厅沙发上,除了眉头紧锁之外,呼吸也显的急促。
“洛愉?醒醒!”
陈飞麟叫了他两声,见他没反应,便进了厨房,找到正在不停冒烟的蒸锅。
这锅的外观已经被火撩得漆黑,两侧的塑料把柄也被高温烧到变形,整个厨房都弥漫着呛人的烟味。陈飞麟立刻关上火,把抽油烟机和厨房窗户开到最大,关上厨房门后回到沙发旁。
陈洛愉依然没醒过来,陈飞麟把他抱到自己那边的沙发上,拍了好几下脸才把他叫醒。
睁开眼时,陈洛愉的脑子还有些懵,双眼呆滞地看着面前的人,听这个人焦虑地问他:“觉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难受?”
他跟陈飞麟对视着,片刻后反应过来了,想要坐起。陈飞麟伸手扶他,却被他拽住肩膀,忽然用力抱紧。
陈飞麟的双手还举在他身侧,但因为他这个举动变僵硬了。
仿佛经历了很恐惧的事,陈洛愉紧扒着陈飞麟的脖子不放。感觉到他身体在发抖,陈飞麟垂下眼眸,停顿过后还是把左手放到他后背上拍了拍。
“没事了。”陈飞麟低声安慰道。
陈洛愉说不出话来,反而加重了搂抱的力气。
刚才的梦境太逼真,逼真到他仿佛能闻到周围建筑被烧焦的味道。他真的怕了,他以为自己会被活活烧死。
“别怕,已经没事了。”
陈飞麟又在他背上轻拍两下,然后拉住他的手臂想将彼此分开。陈洛愉哆嗦了下,又缠过来抱着。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陈飞麟终究没忍心再推开,就让他继续抱,等他自己冷静了松手。
周遭的气氛安静了下来,他的呼吸拂过陈飞麟颈侧,久违的拥抱带动了身体的记忆。感受着脸颊边的温暖,他不禁闭上眼睛,心跳也渐渐恢复了规律。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做那种梦,也不清楚陈飞麟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这个人没有再推开他。
他忍不住转过脸,想让彼此贴得更紧密些,却没察觉到嘴唇擦过了陈飞麟的脖子。像是触动了不能碰的机关,陈飞麟推开了他。
刚才的温情如一场错觉,陈洛愉怔怔地看着陈飞麟,看着这个人沉下脸瞪着自己。
嘴唇松开一道缝,他想要为这个意外解释一下,却听见陈飞麟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可能会死?”
他没听懂陈飞麟真正指的问题,解释道:“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你的脖……”
“我指煤气灶。”陈飞麟打断他的话,“你怎么能开着火就睡着了?你没想过锅里的水烧干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有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陈洛愉目不转睛地看着陈飞麟,从那双携着怒气的眼眸里看到了两个白色小点,是穿着睡衣的自己。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又去打量周围的环境,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也想起睡着之前发生的事。
所以他会做那种梦,是因为现实里自己一直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见他反应过来了,陈飞麟从沙发上站起,刚要走开就被他拽住手。
陈洛愉拉的是右手,刚才陈飞麟着急拍门时没注意手上的伤,现在一拉就牵动了没痊愈的手筋,他不禁皱起了眉。
陈洛愉也想起他右手还没好,赶紧又松开了,问道:“我弄痛你了是不是?”
陈飞麟说没什么,陈洛愉还想说话,一张嘴却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厉害。
想到他在那种环境下待了不知多久,陈飞麟去扶他的手臂:“我送你去医院。”
他捂住嘴,含糊地说了个“水”字。
陈飞麟到厨房倒一杯温水出来,看他慢慢喝下后,咳嗽果然好多了。
放下杯子,他又拉过陈飞麟的右手,这次动作轻了许多:“你的手怎么样了?我检查一下。”
陈飞麟不想他碰,可他眼尖,一下就看到了红肿的手掌心,想问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却哑然了。
这里是602室,刚才自己明明在家里,陈飞麟要怎么进去把自己抱过来?
他肯定拍了很久的门吧,然后又爬阳台了是不是?
盯着那只又红又肿的手掌许久,陈洛愉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昨天在急诊一直忙到了今天早上,我只是想眯一下,没想到会睡着。”
陈飞麟不是真想责怪他,看他这么愧疚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道:“没事就好,你回去吧。”
陈洛愉依旧握着陈飞麟的手指,刚才的拥抱给了他勇气,他抬起头看着陈飞麟:“我们能不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有!”他把心里想了许久的话说出来,“我想不起我们在一起的事了,你能不能别骗我,把过去发生的那些都告诉我?”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今天的天空很阴沉,天气预报也提醒过会有阵雨。果然在闪电消失后,雷声隆隆而来。
已经入冬了,每下一场雨,这座城市就会变得更冷。似乎为了让他俩感受到降温的威力,一阵寒风呼啸着卷进窗户,吹起了陈洛愉身上单薄的睡衣。
陈洛愉打了个寒颤,陈飞麟看他一眼,依旧冷淡地道:“回去穿衣服。”
他摇着头:“没有谈完我不走。”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最后陈飞麟去卧室拿了件厚外套丢给他。
陈洛愉把这件黑色羽绒衣裹在身上,拉拢脖子的位置时,一阵极淡的香气飘进鼻子里。
捏紧羽绒服柔软的布料,他努力让自己忽视这种气味,继续抬头看着陈飞麟。
无论如何,今天他一定要搞清楚一切,他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过下去,更不想再被当做精神病人接受治疗。
他又去碰陈飞麟的右手,这次换成了小拇指轻轻勾住那人的小拇指,这是他能记起的亲密举动之一。
他经常这样偷偷牵着陈飞麟,只要把彼此的袖子拉下来就能挡住了。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必须瞒着所有人,所以在外面陈飞麟都跟他保持朋友间的距离。但他记得那个人还是会力所能及地满足他,就像这样的牵手,即便有可能被人发现,陈飞麟也没有真的拒绝过。
他们那么喜欢彼此,怎么可能因为那场意外就分开了?
“你坐下来吧。”他说道。
陈飞麟没动,不过也没有抽回被勾住的手指,只是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既然忘了又何必再提。”
那人的声音像是夜色下一望无际的东湖水面:“那段过去对你来说也算污点,忘记了正好。”
“我说记不起,是真想不起来了。”陈洛愉努力地解释着,“我得过抑郁症,我妈说这是治疗导致的结果,我不记得认识过你,也忘记了一些人和事。”
听到抑郁症这三个字的时候,陈飞麟的表情终于有了点不同。
“那天在车祸现场看到你,我脑子里忽然多了一些画面。都是和你有关的,以前我们在一起的事。”
“我很吃惊,可是太混乱了,我一直……”
陈洛愉的声音变轻了,他在找合适的词语来表达。就在他停顿的间隙里,陈飞麟沉声问道:“为什么会得这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