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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节

钱付多点便付多点吧。

重在省事儿。

含钏随口一说,黄二瓜便当真起了心思,回头一合计,将这些年攒下的全部身家——总计三两八钱银子巨款投到这门事业里去了,在东大街赁了个门面,扯了大旗,叫作“黄记装修铺”。

不过,此为后话,稍后便说。

第二百四十章 酿冬菇(中下)

黄二瓜出了好几个图纸,新出炉的黄老板做生意的热情很高涨,照着一千比一的尺寸画的图,一砖一瓦,一墙一数,画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含钏在几张图纸里定了其中一张,第一进的厅堂除必要的承重柱子和灰墙,全部打通,二进的院子树不拔,中间辟了一条小道,拿鹅卵石铺就而成,后罩房全部重新粉刷整改。

含钏去看了黄二瓜的铺面。

与其说是个铺面,不如说是个能避雨的拐角。

拐角的墙壁上钉了一个小小的牌匾,上面写着“黄记”,牌匾下面就放了个摇摇欲坠的木桌。

含钏私心觉得,这铺面就跟这木桌似的,摇摇欲坠,风雨飘摇。

看起来忒可怜了。

含钏大手一挥,给了黄二瓜三张大银票子,总计三百两。

“这宅子便交给您了,您说二百两,儿给您三百两,所有物材都用最好的,所有工艺都请最好的师傅,您用了哪些钱拉出清单来。若是钱还有剩下的,就算我给您店铺投的资金,您赶紧收拾铺盖卷,从这下雨都漏风的拐角搬出去吧!”

黄二瓜感激涕零,表示一定要在铺名加上含钏的名字——黄贺装修铺。

含钏抹了把额角的汗。

黄贺...

您要是不嫌自己活得长,徐慨不找您麻烦,就尽管在她的姓跟前加上自个儿的姓吧。

含钏为黄二瓜的生命安全着想,婉拒了加名的提议。黄二瓜是个厚道的,不加名,不整这些虚的,那就整实的,拟了份分红协定,若装修铺有结余,每年返盈利的十个点给含钏——这不错,赚一百两银子就返十两银子回来,含钏愉快地签订了这文书。

黄二瓜便如同打了鸡血似的,扯了油纸布把宅子围了起来,带着一队匠人吃住都在里面。

腊月将过,二十八那天,一大清早,黄二瓜蓬头垢面地把宅门钥匙交到含钏手里,请含钏过去看看。正巧含钏带着小双儿刚出门,一拐过影壁,正巧碰见徐慨。

黄二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朗声道,“给...给秦王殿下请安!”

徐慨给了黄二瓜一个眼神,再看向含钏,“这是做什么去?”

含钏看徐慨穿一件青色绣竹长衫,衣摆坠着雕工精致的白玉坠,头发束得高高的,端的是玉冠佳面之态,琢磨着这厮今儿个应是沐休,“去看修缮妥当的宅子,今儿个交钥匙了。”

含钏脚迈出一步,笑着折回来,“您来吃早膳呢?”

徐慨面色淡淡的,“...快翻年了,晓觉寺明日闭寺,我本预备驾车上山,定下除夕新年的头香。”

含钏笑起来,“您还信这个?”

徐慨抿了抿唇,“顺嫔娘娘信这个。”

含钏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既徐慨有事儿要做,那就不邀请一道去看,摆摆手,“那您自个儿去吧,昨儿个灶屋剩了点青豆烧卖和八宝饭,您带上一道吧,见到扶若大师,记得代我问好。”

徐慨立在原地没动,脸色有点不好看。

含钏蹙了蹙眉。

要干嘛?

添了一句,“虽是剩饭,却也是干干净净的。你昨儿个不告诉我今儿沐休,我手上正有着事儿呢!等你定完香回来,咱再做新菜吃?”

小肃在身后绝倒。

一个闷,一个傻。

自家主子爷这心思,深得海底两万里,绕得七窍玲珑心,凡事都不好好说话的。

偏生,贺掌柜的又是利落干脆一人儿,闲时愿意哄着自家主子爷,忙时也压根不理他...

徐慨还是没动。

小双儿叹了口气,伸出个脑袋,邀约徐慨,“殿下,要不您随咱们一块儿去看宅子吧?您见多识广,必定能一眼看出哪里能再改改。”

含钏也看着徐慨。

徐慨抿了抿唇,嘴角有点想勾起来,可如今人太多了,生生克制住了微微翘起的嘴角,手背在身后,埋头跨步走在前,走了两步见无人跟上,便停下转身招呼,“走啊,还在等什么呢?”

含钏:...

所以您老人家想去,明说可好?

见徐慨也要去,小双儿自觉自愿留在了“时鲜”,钟嬷嬷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双儿脑袋,“孺子可教。”

小肃留下吃早饭,也挺高兴了——自家主子爷一走,灶屋剩下的青豆烧卖是谁的了?

.....

含钏推开紧紧阖上的大门,一股还未全然消散的瓦砖灰尘扑面而来,含钏用力拿手挥了挥,把兜里的绢帕递给徐慨,“...捂着吧!你闻不得灰尘,一闻就咳嗽。不想让你来,非得来。你自己看,柱子上的清漆、砖瓦的灰、磨砂的木屑全都还没打扫干净,你来干嘛?”

含钏絮絮叨叨的。

徐慨安安静静地跟在含钏身后。

绕过挡风和聚财的影壁,长长的回廊弯曲有致,回廊上的窗户借鉴了苏州园林的模样,圆形的开窗用镂空雕花的木框隔开,其间掺杂着错落有致的灌丛与花。

含钏有些愣。

这和,梦里苏州城中,秦王府的景致极为类似。

含钏摇了摇头,再一细看。

还是有些许不同,不全然是江南的风景,比如刷墙的漆便是用的京城常用的腻子漆,再不如回廊折口处摆放的水缸,也是京里常见的大黄铜缸子,而非瓷水缸——几种风味混搭在一起,看上去十分雅致。回廊两侧有两条暗渠,水渠中流水潺潺,弯下腰仔细看,甚至还做了几座切割得小小的的石头垒成的桥。

含钏张了张嘴,有些惊叹。

黄二瓜...真是出乎她的预料...

当官牙子,埋没了,真埋没了。

这设计、巧思、用料,比很多世家的修缮都要精致美丽。

徐慨看不出丑妍,不都是一院子的花花草草吗?跟着含钏从外院走到庭院,再到后罩房,背着手总结道,“还成,挺宽敞的。”

含钏笑起来,“您看半天,就看出个宽敞?”

徐慨耸耸肩,“比‘时鲜’宽敞呀,开食肆做菜,要紧的是味道和菜式,食肆的环境干净整洁即可,花样太多,岂非本末倒置?”

第二百四十一章 酿不成的冬菇

一个食肆,到底是菜品重要,还是就餐环境重要?

含钏私以为,这个问题,很有灵性。

小姑娘歪了歪头,看着徐慨那张波澜不惊的死人脸,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眉眼沉稳清澈,纵然是看了这么两辈子,看着也还是挺舒心的——为啥?还不是因为徐慨长得好看。

“此言差矣。”含钏探身理了理回廊间特意支出几分俏枝的草木,“境之于食肆,犹如容之于女,形之于文章,字之于题词,形理好看,容貌漂亮,下笔有风骨,本就是一门学问。做菜讲究色香味俱全,盘古开天地因饥渴而死,食粟饮汤本就是一件庄严神圣之事。我问你,你去寺庙为顺嫔娘娘定香,尚且要沐浴更衣,着装打扮一番,不也是整洁其表?”

小姑娘书读得不多,全念的是和吃食相关的。

说起歪理来,一套一套的。

徐慨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那不一样,上香礼佛,见人遇事,均需得体整洁。您口中的诗词文章,古有李白醉酒写词,放浪形骸,衣不蔽体,今有前朝进士酒醉解衣,蓬头垢面,舞剑肆意,二人皆为大才,于外表上便可不甚在意。”

徐慨伸手帮含钏一把,一边帮忙护住含钏的脸,不叫草木枝芽扫在小姑娘白净的面颊上,一边语声平淡继续说道,“吃食,重的其味,环境好坏、餐具贵贱,本就是锦上添花,不可为一锤定音,否则金玉草包一词又从何而来?”

这是在辩题辩义了?

含钏被激出了几分好胜心,“你以偏概全了!从来没说过吃食餐具、食肆环境可以一锤定音!二者相辅相成,互为因果。就像宫里,盛鱼须用白釉瓷的长盘,盛菜汤需用清淡的瓷盅,盛肉汤则用浓墨重彩的鎏金碗或是银碗,筷子有象牙筷、竹筷、金银筷、柏筷、乌木筷子,碗也有双耳碗、单耳盏、瓷碗、铜碗、玉石碗...做什么菜就用什么餐具,吃什么菜就营造什么环境,这本就是饮食之人应当准备的。这可不是喧宾夺主,这是营造氛围!”

徐慨笑起来。

如今看来,争论给他带来的快感小于他看含钏急得面红耳赤带来的欢愉感。

含钏急了,她急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您的意思是味道和食肆环境一样重要?而我的意见是,食肆的味道比食肆环境更重要。”徐慨风轻云淡地总结。

含钏琢磨片刻,点点头。

这么总结也没错。

徐慨也颔首,跟着反问含钏,“那市井里,既有生意兴隆的小摊贩,也有门可罗雀的大酒肆,您说是为何?”

“自然是小摊贩的味道好过大酒肆。”含钏自然而然接过徐慨的话头。

徐慨不由自主笑咧了嘴,笑眯眯地看向含钏,“小摊贩拿几根木头柱子支起一个摊位,用的缺口碗和起茬筷,大酒肆用的是精致的瓷碗与雕花的竹筷,环境是天差地别的...如您刚才所说,味道压过了环境的重要性,成为了定胜负的关键。”

含钏:...

徐慨在言语上,下了个套儿,偏偏她还傻乎乎往里钻...

太丢人了!

含钏拂袖,转身往外走。

她输不起,她输不起了!

徐慨先还笑着看含钏气得抿嘴跺脚的样子,待等含钏越走越快,徐慨这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太对劲儿了...

生气了?

“钏儿...”徐慨加快脚程,紧紧跟在含钏身后,连声道,“串儿!咱们辩题是辩题,辩不过就生气是什么道理?怎这般输不起?”

含钏一股无名火,直冲冲地往上冒,气得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问徐慨,“那我问你。”

徐慨赶紧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一个长得漂亮、品性却很一般的姑娘,和一个长得不太漂亮,甚至有些丑,品性却赛过圣贤的姑娘,男人们会选谁?”

徐慨听完便笑起来,“你这是强词夺理,这根本不是一件事。”

含钏双手抱胸,看着徐慨,“怎么不是一回事?虽不能拿姑娘们来类比,但在许多男人的眼里,就是这个道理!口中说的是娶妻娶贤,最后宠的却是纳妾纳的色...”

含钏想到了自己。

梦里,徐慨宠她,是因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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