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虑山下。
厮杀的战场拉开。
嘈杂喧嚣的峡谷中尸身渐渐堆叠起来,踩着血河的士卒,持着刀剑的士卒跨过同伴活着敌人的尸身,劈砍着对方。
整个山谷被分作两个战场,冲锋的骑兵被延寿带领着,向着尉迟敬德一部猛烈攻伐。而在山谷出口之处,便是后进的高句丽步卒和大唐的拦截步卒肉搏。
山谷的中间,满地散落大大小小的石块,殷红的血渍顺着军师表面流淌下来,被压成肉泥的马匹士卒散落在整个石缝之间。
碎骨连着皮肉散落各处,有些尸身被从头到脚压成一张肉饼,乃是躲避不及被巨石碾压而成。亦有些四肢皆成诡异的状态搭连,毫无血色的黏合在肿胀的尸身上,显然是被挤去血水,倒灌进了身躯。还有一些死状更为骇然,眼球红肿暴突,整个躯干变成了透明的大窟窿,压断的内脏留着不知名的花花绿绿液体,恶心至极。
鏖战中的延寿越过骑兵身影,向后瞥上一眼。
眼帘之中,空荡的中间位置一个个沾血的石块嶙峋,仿若人间地狱般突兀的出现在战场上。只见断裂残骸,却不见一个步卒的影子。
暴喝声在下一刻响彻起来。
“传令兵卒何在?”
“敦促那些白痴步卒,向安市城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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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他娘的突围了,还管后边的唐兵干什么!”
随后,身后有怯生生的声音接过话茬。
“传令……传令军卒,阵亡!”
听闻此话,延寿原本大骂出口声为之一滞,虎目扫过一眼回话的士卒。
“你去!现在就去将那群拖后腿的白痴,喊过来!”
“告诉他们,想活命,就死命的冲过巨石阵!”
说罢,也不顾身后的迟疑的士卒,转身加入对阵。
此时,两人力战尉迟敬德一人,纵然是这位老将征战疆场经验再过丰富,也抵不过壮年的两人一刀一锤的敲击。
多半之中,这位老将皆是攻少防多,每每有身旁士卒抽空助他攻上一阵,方才能有还手之力。
佩剑唐刀早已不知被打飞在何处,此时尉迟敬德拿着一对双锏,交叉一起死命的招架着。
嘭。
手操着一柄铁锤的惠真朝着尉迟敬德的面门砸来。
呼呼风声压着空气,急剧而下,尉迟敬德头顶的白发随之散乱摇曳。
抬眼之中,黑影如同泰山一般,带出的劲风扑面,隐隐有些窒息的感觉。
面随着威势一击,尉迟敬德不敢托大,猛提一口气,架起双锏硬生生接上一招。
一息之间。
嘭。
重锤撞击双锏,发出刺耳轰鸣。
有那么一刻,尉迟敬德只觉耳旁轰鸣大作,周遭嘶杀嘈杂恍若消弭。
双锏上传出的千斤重量压沉鼓胀的双臂,剧痛一瞬间从双臂传至肩头,随之胯下战马骤然一沉。
尉迟敬德涨红的脸颊上肌肉颤动,不自觉从轻嚅的嘴中发出啊啊低吟,布满血丝的猩红眸子中映出不在下沉的重锤,方才略微止住心中的那抹惊诧。
虽是接住了这一锤,可尉迟敬德心中并未丝毫松懈,甚至有些暗暗叫苦。
对面的两人,武力不低,正值壮年,轮番进攻下自己哪里能受得了!
先前之时,两人配合不佳,尚且有偷闲进攻的余地,可对面两人显然也是使用兵器的好手。
见那靺鞨首领主用重锤,延寿只觉将自己刚猛的刀法改做阴柔,每每总能在险要之处冷不防的向着要害刺来。
也正由于两人配合的娴熟,形势对于自己越来越是不利,甚至于护着头颅的盔甲在意不知丢在何处,虎首肩甲也被两人挑翻一块。
正思索间,耳边渐渐恢复清明,一抹刀影映入眼角余光。
惊骇之中,尉迟敬德深知此时再要避让已是不可能。
撕拉。
刀锋割破衣衫,在肩头上带出血线。
钻心的刺痛从肩头蔓延到手臂,一起袭向心间。
尉迟敬德吃痛的闷哼一声,卸掉头顶的巨力,兜转马头,仓皇挪移。
下意识的看向伤痛之处,殷红映满眼帘,血水顺着裂开的皮肉向外翻腾,一道从肩头拉向手肘的伤口触目惊心。
拿着锏的右手也隐隐颤抖,有些拿握不住,再战竟乎已成妄想!
狂妄的笑声从身前几尺的身影发出,延寿扛起大刀,眼神之中充满嘲讽和玩味,如同虎狼盯着到手的猎物一般。
“尉迟老儿,想怎么死?”
“说出来,或许本帅会考虑考虑。”
正欲回答之际,尉迟敬德只觉胸口气血翻腾,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惠真捏着锤柄,狂笑出声。
“大唐老将不过如此!”
“快跪地求饶,爷爷心情若好,可保你全尸!”
萦绕耳侧的嘲讽之词,更让尉迟敬德心中一凉。
眼帘中,横在脚下的大唐兵卒有所增加,不觉间自己的兵卒已然退后不少。
难不成这封刀之战,注定要在悲凉结束?
念及此处,尉迟敬德嘴唇轻嚅,心间有声音低吟。
大唐,老夫不悔今生。
来世,在做大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