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会沉浸在某件东西之,诸如吕崇宁会留着亡妻的房间,他从不进入,却一直沉浸其,是痛苦,也是羁绊,若连这份痛苦也忘了,便是真的把妻子放下了。
而如秋冬这般,虽然她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直到李秘解下那块铜牌,她才发现,原来那铜牌拥有着如此强大的能量,仿佛自己的一生自由,都被这铜牌与红绳死死拴住了一般!
当铜牌解下之后,仿佛身体少了一个部件,仿佛笼罩在身的无形囚笼被打破了一般!
人,赋予了一些物件某种情感或者能力,使得事物超越了本身的价值与功用,但同时,借助这种情感寄托,也同样能够使人获得解脱,这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秋冬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手腕,那里只留下一道红痕,而她内心激荡,热血沸腾,浑身发烫,仿佛胸膛里有一团火在烧一般!
这种灵魂烈焰如凶猛的浪潮一般席卷,秋冬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悲是喜,不知该哭该笑,便是眼泪落下,也只是本能,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
她是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人,碰到事情只能默默承受或者逃避,她下意识便跑开了!
李秘看着秋冬仓皇而逃的背影,也只是笑了笑,因为他知道,她一定还会回来的!
捏着这块铜牌,李秘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安心了,躺回床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到了夜里,李秘便醒了过来,毕竟范重贤肯定要报复,即便在吴惟忠府,李秘也不太放心,加三六九这样的强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李秘也更不敢睡了。
横竖睡不着,李秘便起来挑灯夜读,读的是万历年刚刊印不久的《金瓶梅词话》,这是临行前九桶小胖墩偷偷塞到他行囊里头的。
这部新话本乃是马王爷庙最受欢迎的朱服先生带来的话本,他也是个游方说书人,这本书据说是从好友那里得来的。
李秘自然是看过《金瓶梅》的,这本书堪称明朝“四大书”之一,是了解大明朝的极佳窗口。
当然了,这本书里头的内容,相信很多人都听说过,里头充斥着太多露骨的性描写,所以很多时候都被列为**,也正因此,流失极其严重,后世的金瓶梅,都是经过阉割的“洁本”,也是进行过删减的版本。
然而金瓶梅问世之后,先是部分传世,约莫流传了二三十年,而后才汇集成册,刊印成书,便是万历年的这个版本。
也是说,李秘如今看到的,算是最完整的一个版本!
这本书几乎是明朝市井的一个缩影,对李密而言,有着极高的借鉴价值,能够让他更好地融入到这个时代。
按说李秘专注起来很容易进入忘我状态,可外头小雨淅沥沥,他也难免有些惆怅,想起秋冬离去的背影,也放下了话本。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头的夜雨,想了想,还是冒着小雨,来到了吴惟忠这边。
此时已经是深夜,吴惟忠白日里又喝得大醉,李秘也没抱太大希望,到了院子外,果然已经是黑灯瞎火,吴惟忠该是睡下了。
不过李秘早已打定了主意,也顾不得叨扰,敲了敲偏房的门。
偏房住的是伺候吴惟忠的奴婢,换做别个,里头住的自然是通房丫鬟,李秘身为外客,实在不方便深夜造访。
只是他已经知道,吴惟忠是个实在的沙场老将,也不讲这些享受,生怕安逸的生活会磨灭自己的锐气,所以伺候他的是个从军伍里带出来的老兵。
听得敲门声,偏房里很快亮起灯来,李秘依稀听到轻微的抽刀出鞘声,不由心头一紧。
“是谁在外头!”
“是我,李秘,有事过来找将军商量。”
李秘可不敢造次,万一被这老兵误会,一刀给砍了狗头,可冤枉死了。
那老兵知道李秘深得吴惟忠青睐与信任,此时已经是吴惟忠的关门弟子,也收刀入鞘,并未披衣,便打开了门来。
“原来是李公子,将军适才醒了酒,说是睡不下去,便到练功房去了...”
李秘听着一声李公子,心里也是别扭,朝那老人笑道:“老哥哥别一口一个公子,听着浑身不舒服,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李秘行。”
老人不由笑了,不过笑容有些难看,想来也是不苟言笑之人,不过吴惟忠看得的人,他自然也是看得的,当即朝李秘道。
“老朽岂敢造次,公子已经是将军的弟子,往后自当以少爷之尊敬之,老朽这带公子去练功房。”
那老兵说着,便要回房取衣服,李秘却阻止道:“深夜叨扰,李秘已经过意不去,又岂能再劳烦老哥哥,我自己过去便是。”
李秘如此说着,也不等那老兵回答,便往练功房方向去了。
到了门外,李秘却没有见到灯火,心里也有些疑惑,敲了敲门,没想到门却开了!
“将军师父可在里头?”
李秘小声问了一句,里头却没人应答,李秘心道不妙,赶忙踏入房,这才刚刚冒头,心头便是一缩,后颈的毛发都要炸开,便如同受惊的猫一般!
这完全是发自本能的反应,是对危险的预警,李秘也不及多想,往旁边偏头一躲,身子已经横挪一步!
“呼!”
拳头和衣袂带风而过,刚好擦着李秘的脸面,李秘也没多想,飞脚便踹了过去!
然而他的脚脖子一痛,已经被人扯住脚踝,竟然将他拉起来,丢沙包一般丢进了练功房!
李秘一直防备着范重贤与吴白芷的报复,没想到还是了圈套!
只是他们又如何得知李秘一定会去找吴惟忠?又如何断定李秘一定会来练功房寻人?
李秘心头也是迷惑不解,只是眼下也没那么多功夫去思考这些,因为对方实在太强大,稍有不慎,自己便极有可能命丧黄泉!
被人丢进漆黑的房间,李秘也是有些手脚慌乱,落地之时顺势一滚,卸去了不少冲击力,然则肩头触地,还是有些疼痛难忍。
不过李秘也知道,现在可不是喊疼的好时机,若不反抗,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是甚么人!胆敢在指挥使司胡来!”李秘大声喊道,一来是为了震慑贼人,二来也是为了示警,好将巡逻的家将给引过来。
然而黑暗之,他话音刚落,那拳风又是扑面而来!
李秘可不会听音辨位,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鼻腔一热,喉头发甜,鲜血已经涌了出来!
这一拳虽然快速,但力量不算太大,李秘往后仰头,但还是勉强站稳了。
李秘站稳之后,也不敢再乱动,因为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见谁,对方却打得这么准,是因为自己适才出声,让对方确定了自己的方位。
所以李秘便屏息凝神,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扎了个马步,细心听着对方的动静!
人类对黑暗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因为人最初便是在黑暗的母胎之长大的,而人类对黑暗也同样有着恐惧,因为黑暗代表着未知,而未知,是人类恐惧最主要的来源之一。
此时李秘一动不动,对方也没有轻举妄动,整个练功房一片死寂,两人好像蛰伏在雪原的银狐和雪豹,谁先发出响动,谁便落了下风!
李秘侧耳细听,却是甚么也没听到,好像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般!
然而李秘虽然屏住了呼吸,却止不住鼻血,黑暗里也没觉意,鼻血便滴落了下来。
“滴答!”
这声音虽然轻微,但对方并未放过,这声音刚想起,拳风又如刀子暗箭一般,呼呼地席卷而来!
李秘也看不见,更听不出拳风的方向,即便听到了,也没那么快做出抵抗,只能双手交叉,护住了心胸!
“嘭!”
李秘手背吃痛,整个人都被推飞了出去,虽然只是简单易碰,李秘却觉得被火车头撞翻了一般!
李秘后退数步,后背便撞在了兵器架,叮铃哐当掉了一地的武器!
李秘身虽然有斩胎刀,但也没来得及抽出来,手只是这么一摸,指尖便传来剧痛,想来该是摸到利刃了!
然而李秘并没有放松,而是死死抓住刀刃,却是踢出了势大力沉的一脚!
李秘的脚碰触到一团柔软,便使力蹬了出去!
那人噗咚落地,而后叮当哐啷,想来与李秘一般,也是撞倒武器架了!
李秘趁机摸将手长刀掉转,紧握刀柄,便藏刀于肋间,死心拼命地听着房动静!
他终于听到了那人的脚步声,以及叮铃铃的杂声,应该是环首刀的铁环在碰撞!
李秘可不想被人砍死,这房之人明显自己要高明,若不破釜沉舟,先发制人,只怕迟早要被杀掉!
如此想着,李秘便屏住了呼吸,侧耳听清楚方位,便紧握手钢刀,猛然挥斩了出去!
“铛!”
火星四溅,刀刃相击之声如银针一般扎着耳膜,李秘终于亲身体会到冷兵器战斗的那种紧张和压迫,然而他却仍旧不敢喘大气!
这一刀被格挡之后,李秘便接连挥刀,对方竟然一一接下,漆黑的房不断闪耀火星子,李秘也渐渐找到了信心!
若连绵不断地出刀,对方只能被动格挡,而无暇反击,如果自己停下来,那么对方得了喘息的机会,必定要反杀他李秘!
李秘对刀法是一窍不通,但在战术却有了这层领悟,短兵相接,最重气势,狭路相逢勇者胜,决不能退缩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