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缄默不语,等着冉斯年所谓的证据,并且轻拍身边田京的肩膀,示意他大可以放心,目前的形式并没有对他不利。
冉斯年刚要开口,范骁的聒噪症又犯了,他插嘴道:“冉先生,你说凶手不会是怪物,这点我同意,但是为什么凶手就不能是个身高一米九,体重三百斤的胖子呢?大学城里,或者说整个江北甚至整个松江市也是有这样的人的吧?”
“当然有,但是如果结合后面我要讲到的尸体上的证据的话,就可以完全排除这个可能,因为凶手甲的嫌疑会直指这位田京田先生,”冉斯年仰着下巴目光炯炯地直视田京,“没错,我现在指名道姓了,田先生,我认为你就是杀死汪小玉的凶手甲,当然,你可以保留控告我诽谤的权利。”
范骁再次打断冉斯年,“冉先生,我记得你一开始说这一系列案件的主谋只有一个人不是吗?现在怎么冒出来甲乙两个凶手了?”
冉斯年眯眼瞧着范骁,语重心长地说:“小范,主谋是一个人,并不妨碍凶手是两个人甚至更多的人,懂吗?”
范骁似乎没弄懂冉斯年的意思,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接下来我就来说说汪小玉尸体上的证据,”冉斯年转向瞿子冲,“瞿队,相信你也看过汪小玉的尸检报告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汪小玉的尸体上并没有检测出属于动物的唾液,也就是说,汪小玉尸体上的伤痕都是由被爪子造成的,而不是牙,对吗?”
瞿子冲点头,“是的,这一点我们警方也很奇怪,因为在伤口里找到了好几根属于狼的毛,可是却没有检测出狼的唾液。如果是野狼伤人致死的话,它不可能只使用爪子,不使用锋利的牙齿吧?法医对于这点也是抱有疑问的,因为猫科动物的爪子可以伸缩,是比较锋利的那种,它们更善于用锋利的爪子去捕捉猎物,而犬科的爪子无法伸缩,它们的攻击武器主要是锋利的牙齿才对。所以如果真的是狼攻击了汪小玉,汪小玉的尸体上不该都是爪痕,而应该是牙齿撕咬的痕迹,一定能够检测出唾液才对。”
“是啊,如果真的是狼伤人致死的话,那么这只狼恐怕也是一只老弱病残的狼,因为它不单单掉光了牙齿,而且,还只有一只脚,一只爪子。”冉斯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什么?一只爪子的狼?”田京的律师用嘲笑的口吻反问冉斯年,“你到底什么意思?”
冉斯年不答,反而问瞿子冲:“瞿队,不知道你们的法医有没有在尸检报告里详细描述汪小玉尸体上抓痕的特征。”
瞿子冲还记得自己仔细看过的尸检报告,报告上只是说明致死原因是颈动脉被利爪刺穿,失血过多而死,除此之外全部伤痕皆由状似狼爪的利爪形成,没有检测出任何唾液,并且伤痕处找到了几根属于狼的毛。至于说抓痕的特征,报告上只是说都是四道痕迹的抓痕,有深有浅,有层叠而已。
“斯年,这些爪痕有什么特征?”瞿子冲知道,一定是冉斯年发现了什么法医没有发现的细节。
冉斯年解释:“我仔细观察测量过这些爪痕,虽然伤痕深浅不同,但是四根爪子的蜷曲角度、四道痕迹的间距、以及四根爪子之间的长短差距,都是相同的。”
“什么意思?”瞿子冲急切地问。
“狼有四肢,四只脚,每只脚上五根爪子,其中每只脚的上方会有一个已经退化的悬趾,没法在攻击对象皮肤上留下很深的痕迹,也就是说,还剩下四只脚的二十根爪子可以抓挠攻击对象。先不说前后肢的爪子形状有所不同,就连同样是前肢的两只脚,爪子生长的角度和形状也不可能完全相同,而应该是趋于对称的才对,”冉斯年慢慢把目光移向田京,继续说,“可汪小玉身上的伤痕形状却显示,抓挠她的始终只有一只脚的四根爪子。”
田京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但他很快用不羁的神态掩饰。
瞿子冲忙去翻看手边的尸检报告,去看尸体上伤痕的照片。乍看之下,他也没能看出什么来,心想冉斯年一定是在梦里仔仔细细地研究过这些伤痕的。看来他有必要让法医再次去确认一下,这些爪痕是不是具备冉斯年所说的特点,是不是同一只爪子留下的。不过瞿子冲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冉斯年说的一定没错。
想到法医,瞿子冲不免有些失望。毕竟他们的法医还比较年轻,工作经验不足,平时接触的都是一些人为的凶杀案的尸体,就算是残破不堪的尸体,也只是跳楼后的尸体,他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状似被野兽攻击的尸体,所以难免有疏漏。可是能够逃过专业法医的细节却被冉斯年给发现了,果然冉斯年是他急需的人才。
“你到底想说什么?”律师不动声色地问。
冉斯年气定神闲地展开联想,“我听说田京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有打猎的爱好,他专门有一个房间是用来陈列各种动物标本的,被称为标本动物园。里面所有的动物标本都是用他猎取的动物做成的,田老先生很引以为豪,经常会招待好友去参观。虽然田老对外宣称标本都是人造的,但是实际上标本是活体制造这一点,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这在松江市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我想标本动物园里,一定会有——狼。”
律师的脸色一变,想要转头去看身边的田京,但还是忍住了。
“如果我是田京,想要伪造现场,造成被害者是遭到动物甚至是怪物的攻击的假象的话,除了两个人一起制造深脚印之外,我也会在凶器上下一番功夫。想到现成的、易得的、能跟半人半兽的夜魔联系起来的、又能给警方造成困扰疑惑的凶器,我就会想到父亲的标本动物园。从动物园里取得一个现成的动物凶器再合适不过。当然,我不能被父亲以及其他人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偷偷锯掉标本狼的一只前爪,因为前爪目标较小,不容易被发现,事后也容易重新粘回去恢复原样。”
瞿子冲冷笑着对田京说:“原来如此,你就是用那只狼爪行凶的,我想现在你行凶的证据就堂而皇之的放在你父亲引以为豪的标本动物园里吧。”
范骁插嘴,“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田京不干脆扯掉几根狼毛,然后做个假的的狼爪去行凶呢?非要冒险去破坏父亲的标本?”
“因为田京根本没有时间去制作什么假的狼爪模型当凶器,要做出一个能够骗过专业法医的动物爪子,并且让它有一定的强度和硬度,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成的。他杀汪小玉可以说是临时起意,使用这个用夜魔当幌子的杀人手法也是临时起意。另一方面,他也觉得没那个必要那么麻烦,自信没人会怀疑到他才是真凶。他认为只要在汪小玉的身上留下狼爪痕迹和狼毛,又在树林里留下了形状怪异的深足印,就已经可以把嫌疑引向所谓的夜魔或者是其他跟夜魔有关的人身上。”冉斯年回答。
范骁频频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冉先生,你说田家的标本动物园是上流社会圈子里公开的秘密,那你怎么会知道呢?”
冉斯年不喜欢范骁这个问题,想要避而不答,但又担心范骁会追根究底,只好一笔带过地说:“我有幸参加过一个上流社会的舞会,偷听到的。”
田京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倒是他身边的律师冷笑着说:“瞿队长,想要申请搜查令,不是那么容易的,那毕竟是田先生的宅邸,不是想进去就能进去的,哪怕是警察。”
“哦?”冉斯年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位律师,想必你是主要负责刑事案件的律师吧,你难道不知道偷猎野生动物也是犯法的吗?田老先生那间‘标本动物园’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一直没人举报。现在,我正式向警方举报,相信申请一张搜查令去那间动物园里转一圈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唉,总之就是,一个坑爹的儿子把杀人的铁证藏在了家里,而坑儿子的爹偏偏没法保护儿子的凶器铁证,因为那间违法的‘动物园’就是父亲亲手打造的。这还真是讽刺呢。”
瞿子冲马上起身,“斯年,你们这边先等我五分钟,我去安排一下,争取马上调动人手去田家的豪宅去见识一下那间罪恶的标本动物园,取得田京杀人的凶器铁证。”
冉斯年点头,目送瞿子冲出门。会议室里陷入了绝对的安静,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田京身上,而田京则是不断地擦拭额头的冷汗。
田京身边的律师这时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也跟着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小范,梁媛,拦住他,”冉斯年冷静地发号施令,“他想要通风报信,让田家那边有所准备。”
范骁和梁媛马上冲到了门口,守在门前,像是两尊门神。
“你们,你们无权这么做,无权控制我的人身自由!”律师叫嚣着,看范骁和梁媛丝毫没有放行的可能,直接掏出了手机,想要打电话。
就在拨号键按下的前一秒,一只大手突然夺下了律师的手机。律师抬头一看,眼前的男人瞪着一双猩红的眼,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想要把手机捏碎一般。这人正是汪小玉的丈夫赵国忠。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赵国忠突然丢下手机,纵身扑向了端坐的田京。两人滚落到地上,纠缠着相互撕扯。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杀了我的小玉!”赵国忠嘶吼着,双手被田京紧紧攥着,恨不得用牙去咬田京的耳朵。
“不是我,不是我,是,是米悦琪,是她说要杀死汪小玉的!她才是主谋!”眼看大势已去,败势已定,田京干脆就等于认罪了,只不过,他把罪责的大部分推给了那个凶手乙——米悦琪。
米悦琪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叫着:“胡说,你胡说,我才没有,我没有!”
范骁和梁媛可算把揪扯在一起的赵国忠和田京拉开,两人一起控制住了情绪失控的赵国忠,这时正赶上瞿子冲进门。
“怎么回事?”瞿子冲厉声喝道。
五分钟后,会议室里恢复了平静,还是瞿子冲这个队长更有震撼力,在他的威慑力之下,赵国忠冷静下来,田京也不敢造次。
“我是说真的,米悦琪才是主谋,是她提议要杀了汪小玉的,我只是,只是从犯而已。”田京虽然有些懊悔自己刚刚情急之下选择的这个自保的方式,但是在跟律师小声嘀咕了几句之后,他打算顺着这条戏路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