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直到昨天,在常青的别墅里,你听我说常青这个故事的来源很可能是通过针孔摄像头得来的文字资料,你就猜到了,很可能是常青在你家安装了摄像头,偷看了你的日记?”冉斯年问。
白一烽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叹息着说:“是的,所以我马上赶回家,想要在家里找一找,可是我根本没找到什么摄像头,日记也还好好地放在保险柜里,但是位置却放错了。我已经可以肯定,常青来过,他偷走了日记后一定拷贝了备份,为了不引起我的怀疑,他又把日记给我送了回来,还回收了那五个摄像头。现在问题在于,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只是做了杀人的梦。冉大师,你不是亲口告诉过我吗?梦也是可以杀人的!所以杀人的,是我的梦,而不是我!”
冉斯年正色道:“白先生,我想我有必要跟你澄清一下,我的确说过梦可以杀人,但是我的意思,梦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意识,导致这个人去杀人,而不是直接的去杀人。常青的案子,包括十年前的连环案件,我都相信你不是凶手,但我也绝对相信,凶手另有其人,而不是梦。”
白一烽十分迷惑,“你的意思是,人不是我的梦杀死的?也就是说,梦没法杀人?即使是这样,你还相信我不是凶手?为什么?”
“就因为你还保留着那本日记,把它藏在保险箱里,”冉斯年诚恳地说,“如果你是真凶,我想不到你有任何理由保留着这种东西。而且,我的直觉,也就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你不是凶手,十年前和常青的案子,不会是如此简单。”
白一烽彻底懵了,不停发问:“怎么可能另有其人?如果凶手不是我,也不是我的梦,那么我的梦又怎么解释?”
“目前为止,没法儿解释,不过我相信,很快谜题就会解开,而解开谜题的钥匙,就在你的日记里,还有,你的梦里。”冉斯年自信满满,那个一周之内破案的承诺,他还牢记心中。
“我的梦?我的梦不都记在日记上了吗?”白一烽有点心浮气躁,主要是因为冉斯年居然又矢口否认了梦能杀人,他觉得除了梦,就只有自己的嫌疑最大,警方到最后很可能就把他当成替罪羊去交差。这个时候的白一烽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他烧掉那本日记的话,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你在后悔,后悔自己没有烧掉那本日记对吧?可在我看来,如果你烧掉了那本日记,也就等于放过了当年的真凶。相信我,你的日记不会害你顶罪坐牢,相反,它会引领我找到当年罪魁祸首,结束这一切,”冉斯年看透了白一烽的内心,相比较白一烽的紧张恐慌,他仍旧保持着放松优雅的状态,“现在,你给我仔细讲讲你杀死常青的那个梦,因为你并没有把这个梦记在日记里,日记本的最后一篇日记是十年前最后一起命案发生之后,那之后,你就没有再记日记了。”
白一烽挠挠头,蹙眉沉思片刻后开口:“是的,十年前我就不再记日记了,那本日记也被我封存起来,就好像是封印一个恶魔一样。其实自从电影杀青之后,我就一直在做有关常青的梦,我总能梦见他,梦里的我每次见到常青都恨不得杀了他。梦里的我十分清楚,我早晚都会杀了他,我只是在等待机会。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梦里的我十分肯定,我在梦里杀死常青,常青就真的会死掉。所以我才会在半夜给你打电话,我在梦里虽然十分憎恨常青,可是现实中,我对他根本没什么感觉,我不希望十年前的噩梦重演,我的梦再去害死什么人,所以才会给你打电话,希望你能提醒常青注意安全。案发那晚,我好像预感到睡着后会做那个杀人的梦一样,预感得到今晚我一定会做梦杀死常青,我的心情十分焦虑紧张,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兴奋。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小时后才渐渐入睡。”
冉斯年极为认真地倾听白一烽的梦境,并且把白一烽的讲述跟案发时候的录像联系起来。
白一烽的这个梦与十年前的那些杀人梦有本质上的区别,因为在这个梦里,白一烽一个人分化成了两个人,一个是观众的身份,坐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观看大屏幕里的另一个自己,也就是演员身份的另一个自己。
大屏幕的开场是常青家别墅的外景,色调完全搬用了《午夜狂欢》电影里面的典型阴暗色调,就在这灰白色还泛着点绿色的诡异单调色调中,一个明亮的身影突然跳了出来,那正是一个身穿花花绿绿彩色服装,就连面部都是花花绿绿的小丑。
小丑一路蹦蹦跳跳手舞足蹈,迅速往常青家的别墅门口走去,他没有走正门,因为正门那里有监控摄像头,而是从一楼洗手间开着的换气窗钻了进去,那扇小小的、仅容一个成年人钻入的窗子并没有关上。
镜头转换,来到了常青家的客厅。小丑目标明确,直接上楼,仍旧是蹦蹦跳跳地走上楼,径直来到常青的卧房前。
小丑进了卧房,一边表演一边走到了床前,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是直接掐死常青,还是找个什么钝器砸死他,最后,小丑恍然大悟般地想起自己随身带着匕首,忙掏出了匕首。可是他再次犯了难,匕首刺向常青哪里好呢?刺腹部?还是心脏?犹豫了几秒钟,小丑才比比划划地打算割喉杀人。然而梦里的小丑并没有那么果断决绝,他似乎有些胆怯,不忍下手,一直到第三次,匕首才划破了常青的喉咙。
杀死常青后,小丑根本无心表演,像是走过场一样,快步跳着出了卧室。他加快了表演速度,快步从一楼的客厅离去,像是早就侦查好逃离路线一样,出了别墅没几步,他就脱下了粘血的鞋子,赤脚往别墅对面的绿化带小树林里走去。
小丑没走几步,竟然直接从大屏幕里跳了出来,跳到了正在观看这一切的白一烽面前。白一烽被小丑吓了一跳,但是却并不想逃跑,他任凭小丑越走越近,他也把小丑那油彩渐渐剥落的脸看得越来越清楚。那正是他白一烽的脸!
最后,小丑向前一步,直接与白一烽重合,变成了一个人。而白一烽的手里,还握着那把滴着血的匕首。
冉斯年不动声色地听完白一烽的讲述,他冲白一烽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急着起身离去。冉斯年出了审讯室,来到监控室,面对刚刚一直站在监控单面镜前的瞿子冲。
“你也听到了,出入太多了。第一,白一烽并不知道常青家里有摄像头;第二,白一烽下手前并没有惊醒常青;第三,白一烽下手犹豫,胆小,并不像杀人录像里那样早就想好了要割喉杀人。”冉斯年对瞿子冲说。
瞿子冲却不怎么认同冉斯年的说法,“会不会,是白一烽故意这样讲呢?为了表明他不是凶手,所以故意说了一套与杀人录像不符的梦,混淆视听?”
冉斯年摇头,“我倒不这么认为。十年前的五起案件,白一烽的梦跟现实高度重合,而这一次,常青的案子里,却有好几点对不上,我认为,这就是突破口。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白一烽的梦里有两个自己,一个是大屏幕里的小丑,一个是电影院里的观众,这也是一个值得推敲的关键点。”
瞿子冲摩挲着下巴,压低声音问:“会不会是因为白一烽出演了电影的男主角,而男主角本身就是个人格分裂的角色,所以他才会做梦自己有了分身?这样吧,我这就联系专家,给白一烽做个精神鉴定,先排除他真的是人格分裂这种可能性再说。”
冉斯年点点头,“那你忙,我也要先回去了。我想,今晚我会有所收获的。”
“好的,明天我等你好消息,”瞿子冲送冉斯年出了办公区,走到电梯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要打车回去吗?还是说,饶佩儿还在楼下等你?”
冉斯年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笑,“我打车回去,瞿队,你放心,我跟饶佩儿不会往那方面发展的。”
瞿子冲听冉斯年这样说,无辜地耸耸肩,想说:你的私生活跟我没关系,我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冉斯年坏笑着接着说:“至少在常青的案子落幕之前,不会。”
瞿子冲会意的笑着,冲冉斯年挥手告别。随着电梯门彻底关上,瞿子冲脸上的谦和笑容也转瞬消失。瞿子冲阴沉着一张脸,仍旧站在电梯口,迟疑了十几秒后,他转身回到办公室,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饶佩儿吗?我是瞿子冲,关于案子的事情,我想再找你单独谈谈,还有几个问题需要确认一下,”瞿子冲摆起刑警队长的架子,不容拒绝的语气,“这么晚了,就不劳烦你跑一趟来警局了,我直接去你家附近找你,到了再联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