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武十一年,金秋将近。
大兴城周遭的千里沃野,被金灿灿的麦田装点出了别样的美感。
百姓们在田间辛勤耕作,每一个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刚刚下课的孩子们结伴同行,一路撒欢的赶到田野乡间,去帮着自家长辈收货今年的秋粮。
与田野乡间的农民相比,大兴城内的商铺就显得没有那么和谐。
大街小巷间,尽是揽客的伙计,花花绿绿的布告,一副你稍微懈怠一点,就会被别人抢走生意一般。
良性竞争,衙门是鼓励的。但总有那别有用心之人,向靠着垄断一个行当来增加自己的受益。
西市中,有一条全是贩卖米面粮油的街道。
今日这条街上的客人,明显比别的地方多上好多。
百姓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一脸愁容的商讨着明日米、油涨价的事情。
“涨价就不吃了被,那猪油不比谷油香啊。”
“米呢?我家那小儿子嘴都养刁了,要是让他每天吃面食,他还不得成天跟我闹。”
“俺家那男人也是,这才过了多少年安生日子,嘴就刁了起来,就说那谷油炒出来的东西清爽。”
一个靠在墙边的男人,对着身边的朋友道:“唉,你说...南边是不是出问题了,怎么一阵缺货一阵涨价的。”
“我看就是任家仗着自己是皇亲,非要卡一卡我们身上的油水。”
那男人一把拉住了他的同伴,提醒道:“别瞎说,当心祸从口出!”
他同伴一把甩开他的手:“怎么?这天下性将的!为了九州风调雨顺去正道的陛下也好,高坐内阁的太上皇也好,今年代执政的十安皇子也好,那都是向着咱老百姓的!就算是有人压我去官府,我也敢这么说!”
这汉子的声音着实大了一些,引得四周之人纷纷侧目。
“啪啪啪...”
一阵清脆的鼓掌声突然响起,众人闻声望去,就见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郎,正笑看着刚刚说话的汉子。
少年郎身穿一身素雅锦衣,健硕的身体与文雅的气质丝毫不显突兀。反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能文能武的贵公子。
这看上去十几岁的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还不到九岁的将十安。
文武双修的他,无论是心性还是身材,都比同龄人高出不少。若非他自己说出年龄,怕是没人能猜的准他的年纪。
当然,那难以掩藏的帝王之相,无论放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
用林监正的话说,他父皇已经超脱于俗世,身为嫡长子的他,自然得到了九州龙脉的加持。
跟在他身后的,是两位气质全然不同的男人。
一位是如今高居大兴城主将的白宇,另一位是户部尚书周尚墉周大人。
见这少年郎鼓掌,朴实的汉子把头底的越来越深。
十安见状,轻笑道:“这位大哥说的没错,大武是将家的大武更是百姓的大武。”
“公子说笑了,我这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莫外传,莫外传。”
十安点头,微微抱拳算是告辞,继续带着身后的两位大员走向任氏的粮油铺子。
这铺子不难找,这条街上那间最大气的就是,更何况还有长长的队伍引路,三人不多时便来到了店铺的大门之外。
“小哥儿,是急着要买粮吗?眼下这档口,不好插队的。”
说话的是一个半大孩子,言语上倒是十分客气。可见大武复礼之路,走的还算顺利。
十安抬手作揖:“非也,在下是来寻人的。”
那半大孩子连忙还礼,也是一副读书人的样子。
“十九号!十九号!人呢,没有下一个了啊!”
店小二语速极快,那老婆婆刚拿出票子,他就嚷着要喊下一位了。
他那贼溜溜的眼睛反应奇快,一下子就盯上了腰挂名贵玉佩的将十安。
只见他立即换了一副嘴脸,谄媚道:“这位公子,可是买粮油的?”
说罢,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写着零号的票子,笑容皎洁道:“小的手里有贵宾号,十两银子您就不用排队了。”
十安抬手去接,那小二诡诈的想要躲开。那句一手交钱一手交票还没说出后,自己的手腕便被虎口一般的力道死死钳住。
“哎呦呦~~你!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来我任氏商铺闹事?”
十安没理他,拿过那写着零字的号票看了看,沉声问道:“任氏商会粮油这一块,是从那任北周接管后就变成这样了?”
周尚墉躬身道:“三个月前,任北周将浑河以北的粮油生意交给其幼弟任北莽,他的本意是好的,想让他这个弟弟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历练历练...奈何...奈何...”
“奈何皇祖母一行外贸,无暇顾及本就是头悬利剑的粮油生意。”
十安这句话语气虽然平静,但称得上老臣的周尚墉自然听的出来语气中的愤怒。
“老臣有罪,只想着大皇子年初才代掌朝政,若是上任不到半年就对外戚动刀,怕是会被流言和非议所困扰。臣老糊涂了,老糊涂了...”
这边的对话,自然因起了周遭百姓的注意。还是那与十安作揖的半大小子反应最快:“草民拜见大皇子,大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时间,长长的队伍整齐跪倒,高呼千岁之声连绵不绝。
“诸位乡亲,起来吧,我没有储位,更没有封王,称不得千岁。”
将家几代都不矫情,皇城脚下的百姓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十安说话让他们起来,也就没人在了拖拉着了,街道上的秩序很快就得以恢复。
十安已经捏的那店伙计说不出话来,场面也出奇的安静。他抬手扶起周尚墉,轻声道:“大人这最认的可是毫无道理,户部要管九州户籍,还管关钱粮商税,这不时蹦出来的臭鱼烂虾,肯定是没有江山社稷重要的。”
他话风一转,轻笑道:“是我给父皇丢人了啊,大武没设立宗人府,是他老人家在位时没有宗室和外戚敢蹦跶。我到好,代理了半年,就有人敢跳脚。”
十安的眼神一下子冷厉的起来,转头望向认识商铺大喝道:“任北莽!你给老子滚出来!”
这一瞬间落在白宇眼中,时间就好像一下子倒回了十几年前。将来年少时的影子与面前的少年高度重合,那睥睨天下的霸气直指人心。
百姓高呼千岁的声音,铺子里面不可能听不到。
在十安那周天境巅峰的气势压迫下,里面依旧没有任何东境。可想而知那任北蛮,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将十安抬手一挥,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鬼卫!”
话音刚落,四周的屋顶上就被身披黑袍的鬼卫占据。没等十安继续吩咐,魈便带着鬼卫冲入了任氏商铺。
“抓活的,由大武律法处置,以示天下!”
此话一出,街道上叫好声连成一片。不多时,一脸戾气的任北莽便被魈扔了出来。
他冷冷的看着俯视着自己的表弟,声音嘶哑道:“你不能杀我,否则我任氏这一代,就剩我大哥一个独苗了。”
“这就是你目无王法,并且有恃无恐的理由?”
十安说的语气平常,却让任北莽变得更加愤怒:“你别忘了!将家能有今天,有我任氏一族的一半功劳!若没我任家支持,你将家哪里来有钱养兵马粮草!”
“非也非也!你这么说,小生都听不下去了!”
任北莽恶狠狠的转头,看向了那个距离他们最近的半大小子。
儒家讲究浩然正气,站在道理之上,这少年没有半点榷场。
他先是对十安作揖,而后朗声道:“我朝太后嫁入武王府时,除了自身的嫁妆外,没有多拿任氏一族的一针一线,更没有一处产业和一家店铺。太后在后七国时期的风生水起,多是靠自己的本事以及老武王的人脉。若说恩德,是你任氏欠太后的,你难道不知道旧曌时的盐铁惨案吗?”
“你知道个屁!”
任北莽说话的档口,将十安缓缓的走入了他的视野中,那样就像是后面的事跟他没关系了,全然一副要就此离去的模样。
“将十安!你回来!你不能处置我!”
将十安转头,可看向的却是周尚墉:“余下的事,就劳烦周大人了,大理寺的人一会就到,您有需要帮手的地方吩咐鬼卫就好。”
周尚墉躬身:“诺!”
“将十安!你要与任氏商会撕破脸吗?”
“我爷爷还在世呢!你就要断了我任家的一脉香火吗?”
“我爹一定会给我个说法的,我大哥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将十安!”
任他声如滚雷,那背影依旧雷打不动。
“这中小事,殿下交代我一声就好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街道上,白宇声音压得很低,并不想让沉浸在欢呼中的百姓听到他们的对话。
十安笑道:“白叔,这是权谋。我不出面,那些朝廷大员就不好做。虽说他们难是他们的事,但总不好去让我皇祖母费神吧。出个面,声个名,我只不过是多走两步路,底下的人以后便不会束手束脚。对他们来说,我虽然还不是新君,但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这些宦海沉浮的人比谁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