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让人轻松许多。
这军师与那些心思粗浅的突厥大将不同，往往能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质。
在这位明白人面前，多利可汗也敞开了心扉，毫不遮掩。
毛皮大氅掀翻身后，健壮的身躯豁然站了起来，多利可汗缓步在大殿之中。
沉重稳健的脚步声中，多利可汗唏嘘感慨。
“上任可汗乃是草原百年难遇的一代英主！才智谋略，草原无双。”
“但终究是惨败在大唐铁骑手中！”
说罢，多利可汗顿了顿身形，捏紧拳头，道。
“大唐兵卒，不可谓不强！”
说话间，那宽厚的背影缓缓转过身来，道。
“此战，分兵而出，定然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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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守阴山，乃是最为稳妥之举。”
“但，我需要这场战事！还请军师明示！”
那双深邃的眸子之中，迎着炭火吞吐的火蛇，光影跳动。
这个新任的可汗，在一上任便背上了一个连续惨败的烂摊子，可汗在军卒心中的威望在不断下降。
正如多利可汗所言，他需要一场完美的战事，来证明自己。
证明他多利可汗有超越颉利可汗的实力，证明他多利可汗，才是这个草原上，真正受到长生天庇佑的强大汗王。
听罢这番话，老军师精明的眼眸之中泛起一抹欣慰，微微的点了点头。
“草原上的野狼之所以能成为我族的图腾，乃是它不会龟缩在窝中苟且偷生。”
“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它便永远奔跑在这草原上，猎杀所有闯入领地的猎物。”
说罢，军师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几步之遥，结实健壮的身躯，道。
“你有这样的考虑，草原上的子民才有夺回草原的希望。”
军师轻捋胡须，围着火盆，颤巍巍的走上两步，沉吟道。
“东线大批唐军异动，怕是没那么简单，如不出所料，下一步便是打家劫舍，咱们那些部落子民们，可算是彻底遭了秧了。”
“西线布置的大军实则是一步暗棋，这枚暗棋故弄玄虚，放低姿态。”
“如不出所料，这支西线队伍，六成便是唐骑主力。”
说罢，军师缓缓走上两步，停了下来，微微侧头，道。
“我老了，难以再上战场了，突厥部族的希望就靠你们这些勇士们支撑。”
“有些事，如何断绝，还是你来定吧。”
看着那个略显萧瑟的声音缓缓掀起帐帘，消失在大帐之中。
多利可汗脸上闪过一抹黯然。
自从颉利可汗被生擒，这个军师似是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十来岁。
对于军中之事也不愿过问，仿佛已经淡出了突厥军营的世界。
然而在年青一代中，却并未一个耀眼的青年来接上军师一职。
突厥部族的未来何去何从，完完全全需要自己一手掌握。
……
草原东线。
程处默跨立战马上，俯视着山下的突厥部落。
一座座帐篷在熊熊大火中燃烧，乌黑的狼烟冲天而起。
奔跑的突厥青年们，被一把把寒刃砍翻在地。
鲜血四溅中，一具具尸身颓然倒地。
妇人紧紧搂着孩子，瑟瑟发抖的缩在马车下，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灾祸。
怀中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被妇人惊恐的捂住嘴巴，不停的安慰着。
隆隆奔跑的马蹄声，掩盖了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和惊恐尖利的嘶吼。
这一刻，整个突厥部族，在阴风中颤抖，哭泣。
浑身血迹的副尉，纵马上前，到了程处默近前，拱手道。
“将军，按照你的吩咐，除了几个报信的，男人们都已毙命。”
冷峻的面庞缓缓转过头来，程处默看着副将发丝上挂着的血珠，微微点头。
雄浑威严的声音从银盔下传出。
“搜刮肉干，食物。”
“半个时辰后，更换将旗，继续出发！”
唧啾唧啾。
碧空之上，鹰唳阵阵。
程处默仰头看天。
万里碧空之上，群鹰汇聚，盘旋不止。
这样的场面并不多见。
身旁的副尉仰起头，看见这罕见的场面，眉头微拧。
“将军，看来咱们的行踪，被他们的驯鹰斥候发现了。”
仰头看天的程处默，冷峻的面庞上，神色稍缓，露出一抹笑容。
“被发现了吗？”
目光随着驯鹰的离去，缓缓低下，冰冷给的轻语响起。
“发现的，未免有些太迟了！”
崭新的将旗下，程处默大手一挥，目光凝视这阴山方向，道。
“全军整备！继续前行！直到看到突厥大股士卒为止！”
马蹄旋起泥浆，踢起草皮，万人大军再次飞奔起来。
冰冷的刀鞘上，粘稠的血渍一抹殷红，顺着末端，缓缓滴落在幽幽草原上，浸入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