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辛奈的表现得很焦急,但是还是被安舍尔用自己安和的情绪感染了。师兄泰然的口吻中透露出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所以他也就变得不再那么担忧。
实际上这其中最为担忧的可能安舍尔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了,从小时候开始,沐恩的运气就“好”的匪夷所思,很多的危险情况安舍尔自认如果是自己碰到都没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比如让他的灵魂受创的那次,若不是教宗大人千里奔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开空间将自己救出的话,恐怕自己就真的要死在那里了。
说什么相信沐恩有办法把自己复活那是扯淡的,虽然安舍尔对自家师弟非常有信心,但是也没有信任到觉得沐恩可以达到那种前辈所有人都不曾达到的境界。而如果不能成就半神,那么让自己复活也不过只是无稽之谈。
平心而论,沐恩的天赋虽然让人自愧不如,但是在所有的史诗天才之中,在同期的表现并不能算是特别的出色。这样的情况可能和沐恩本人的性格更偏向安静有关系,但是不管原因如何,最后的结果是已经被确定下来的。
而且史诗级天才也未必就能成为同时代的最强者,能够成为圣人当然证明了他们的天赋。但是“普通人”之中也有成为圣人的存在——这里的普通人当然值得是和这群史诗相比的,所有的圣人与宗师无疑不是打小开始便在其他人眼中是难以企及的存在。
正是因为圣人的这种稀缺性,导致了除开史诗之外,能够成为圣人的这些人无一不是极度的努力并且各自有太多的奇遇才能成就如此功绩。而史诗们因为本身的稀缺性,被“太当回事”了,这导致了历代的史诗都被保护过度,没有经验自然就难以在某些需要依靠经验积累的方面难以企及那些从底层爬上来的同辈魔法师。而且高塔安逸的环境也决定了虽然他们身上的好东西肯定是不愁用的,却因为少了些魔力总也难做到真正的契合。况且退一万步说,如果能因为其与发现什么真正的好东西当然也会只自己留着,先不说合不合适其他人,人都毕竟还是有私心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大家都懂,即便是开坛授业,也只会教给自认为有潜力的后辈。
比如安舍尔父亲所拥有的光暗双生,这么多年来也从来没有教给别人过,甚至连安舍尔,他的父亲都认为他现在学习还为时尚早。
光暗双生当然是普天之下最难的法门之一了,如果乌玛什不是为了参透这本秘法的奥妙,说不定还能再早上几十年成为圣人。
大家族的领导者往往有个魔咒,就是一代不如一代,即便是所谓的“中兴之主”,也比不上那已经在故纸堆中飘摇了很多年的家中老祖。但是乌玛什是个意外。或者说,成为了圣人之后,强弱往往就更容易被量化了,乌玛什的权能显然在整个帝国的历史之中都是排的上号的强。更不用说到了圣人境界依然颓势不减,仍然可以对战斗起到巨大帮助的那本秘法。即便这两者也有很多人都能凑巧的举起,不要忘了他还是从边疆之中厮杀出来的战士,眼光凝华的时候,杀气都可令人先生退意三分。
如果不是前有月神,后有狄亚勋,他在整个历史中,都是圣人中前三甲的有力竞争者。
而假若是把他放在史诗级天才所成就的圣人之中横向对比,能被后世的好事者认为在乌玛什完全的进入了圣人并熟悉了自己的权能之后,可能可以与他抗衡的也只有一位而已。
便是那个能将自己的另个魂魄召唤出来的人。
所以可想而知,沐恩的未来其实面对的是要与哪些怪物比较,也无怪乎他的老师将他放出来经受如此之多的磨砺。星辰将至,如果只是位普通的圣人,对于帝国的助力可有可无。所以不如拼着让他身死的危险,去寻找那绝境之中的生机,然后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未来,说不定能拥有在绝境中可以力挽狂澜的能力。
塔瓦西斯的良苦用心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而且也不应该和任何人去说。每个生灵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评判事物,那句话糙理不糙的“屁股决定脑袋”只一句就道破了人世间的千万重矛盾。
他也知道,自己即便贵为圣人,但是仅仅凭借这些考量就让其他人慷慨赴死,未免有种拿别人的钱请客不会心疼的无理感。
所以他便不说了,任由着沐恩与他心生间隙,争吵的时候也从来不将这些话给说透,甚至塔瓦西斯都不想他知道,就这样由着去吧。若是真的人心涣散变得消极,至少未来还能有个不济事的圣人,多多少少也可保一方安宁。
至于沐恩会不会因为和自己的矛盾导致最后不在国仇家恨时挺身而出,他倒是毫不担心,虽然从小到大使徒二人名分大过实质,但是圣人的目光始终落在沐恩的身上,他是怎样的人,善于计较的塔瓦西斯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是那些话,那些心理的计较如果说透了,即便听上去是为了很崇高的理想,但是却反而有可能激起激烈的反抗情绪。
世界上从来不缺人真的会相信那句没有任何道理的,所谓的“我不在乎大国崛起,只在乎小民尊严”的人。
可是如果没有大国不受人掣肘的尊严,哪来的小民尊严可谈?不过就是沦为万般人过皆可欺的奴隶罢了。
只惜话虽如此,当生死诀别的威胁能让个体确切的感受到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泰然处之呢?
在自己真切的会失去的东西面前,那些去国怀乡的感受,反而也变得特别的虚幻和遥远。
就像有些喧嚷着废除死刑的人,在被问到拐卖儿童的人贩子应该怎样处理的时候,他们却会毫不犹豫的支持死刑。
因为他们真的有个孩子,真的会面临这样的危险。
塔瓦西斯坐在高塔之上,这塔是真的很高了,让他可以透过云层俯瞰天下众生,上到公卿王候、下到乞丐走卒所有人的模样。
然后便开始肝泰寿命果然不该太久,否则越看这世界越觉得像是个黑色幽默的舞台剧。
每个人都在这广袤的台面上无休无止却又不自觉的扮演着惹人发笑的弄臣。
身边再没有那个讨人厌恶的声音,这让塔瓦西斯感觉安静了很多。但是却反而也让他不敢研究那些永恒之王所留下的,关于有可能踏足另个境界的知识。
对于一个学者而言,他太清楚这些知识有多么强的诱惑了,这种诱惑的程度,甚至超越了他心里的那个诱导他去行恶的声音。
但是他每每在放空思维时不自觉的想要触碰,就浑身一激,然后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大声喘息。
幽暗贤者就死在六十年前,他的事迹是高塔之内的辛密,少有人提及。但是塔瓦西斯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他决不会以个人的欲望和国运对赌。
他走到窗前,窗外的蓝天裹挟的慵懒的云絮,为地上匆匆忙碌的行人们增加了些许生活的情趣。
只是他们或许根本没有时间和闲情逸致来感受这份只有富贵之人才能借以宣泄闲愁的云絮。
这是比无奈更加无奈的事。
连栅栏中的猪都可以在重大的节日和宴会所需要的牺牲之前保持悠闲,但是饲养他们的人们却要为此终年忙碌。
可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在等待着命定的终结来临呢?却依然要过得如此辛苦。
如果有机会啊,我一定要屠戮这片寰宇之中所有的神明,将游戏人间的权利还给在人间游戏的生灵。
想到这里,他的手拍了拍那个用以存放自己故意导出的记忆的魔导器,叹了口气。
今生是不再有机会了。
随后圣人的眼光照耀到了帝国的边疆,但是没有办法穿越空间的界限,所以也就无从知晓秘境之中发生的事情。
沐恩从营地中站了起来,将最后些许余烬彻底熄灭,天已经蒙蒙亮了。
“你似乎有心事?”枯条看着他,自从脱离了确切的危险之后,他感觉这个少年就像是个迟暮的老人一样了无生趣那般。
回想当初刚刚见到他的时候,他似乎也非常的冷静,虽然说得话听上去比较俏皮,但其实语气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没……”沐恩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所以直接否认了。
“开诚布公的谈谈,对自己有好处的。”枯条也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啊。”沐恩笑了笑,怎么看都是没什么诚意的模样。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的话。”枯条表面上没有强求,但是还是仿佛不经意的提了一嘴到,“不过咱们还要相处很久,你不可能一直这么沉默寡言。”
“我也不是很沉默寡言的人吧?”沐恩听了这话,笑了起来。
“相比于在队伍里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那倒是……毕竟他们都是话痨,我有这个习惯,别人说什么都会附和两句。因为我的朋友也是话痨,平时他们说话的时候不搭个腔,他们会一直唠唠叨叨。”
“的确如此。”听了这颇有见地的一番话,枯条也是会心一笑。
“咱们要出发了。”沐恩将之前余烬之上烘烤的几块面包从简易烤架上取下来,递给枯条一半说道。
枯条接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一边吃一边出发了。
秘境中的“门”,都会有非常强烈且明显的特征,如果不是之前枯条迷迷糊糊,估摸着沐恩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着了道,等到他们发现情况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为时已晚。
巡礼者们的地图显然还没有更新到第二层,毕竟其实现在也不算是秘境开启了很久。虽然在第一层秘境时间过得很快,但是整体而言,秘境中的时间应该都是比外面要长上很多的。
在秘境之中,冒险者的进度比巡礼者快是常有的事情,因为巡礼者们要进行地图的绘制,工作量肯定非常的大。就算有定位魔导器的帮忙,也需要通过各种各样极其专业的技巧判断出有一个秘境的原本方位,然后再进行节点的探测,从而获得某区域内的地形和怪物分布情况。
这也是为什么巡礼者们标出的难度很多都仅供参考的原因,大部分的地方他们其实也没有必要亲自去。
否则不光很累,高塔也未必能负担的起这么重的人员损耗。除非区域秘境之中的节点好死不死正好握在了秘境的领主周围,那就必须要进行战斗了。
但是即便是要进行被迫的战斗,巡礼者们追求的也不是杀伤,而是保命。只要把必要的探测装置放到节点上,即便下个瞬间就被破坏也能够采集到信息,之后就没他们事了,放开了跑就行。
而且今年这么个奇怪的情况,估计巡礼者们的压力也非常的大,实在没有办法苛求的更多了。
在旷野之中行走,这边就已经彻底没有补给了。通往二层的门刚刚被他们给打通,所以这里除了手段丰富的巡礼者们,应该还没有冒险者涉足。
人在空旷的环境中很容易觉得寂寥,在寂寥的情况下,便会变的非常具有表达欲望。
就是这样的奇怪,人们在人多的时候往往觉得寂寞,在人少的时候也是如此。
所以知音难寻,得一人可了终生。
沐恩的沉寂感越来越重,体现出了和年龄严重不相符的苍老感。
这让枯条非常的担忧,不是因为内心的烦恼,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烦恼。可沐恩表现出来的神态可以明显的让人感觉得到他心不在焉,似乎是已经认定这里非常的安全而放松了警惕。
野兽们没有抽象的情感,因为它们需要为了生活而奔波,除了猎食和睡眠,生活中再无它物。
所有的这些意外产生的情感,都是需要物质世界的极大充沛才能做到的。至少要衣食无忧才行。这也是为什么往往科学家之类的高知人群只能在贵族或者附庸贵族的人中产生。
这样说来,投胎似乎才是世界上唯一的技术活。
而众所周知的原因,往往这种沉溺于探求事物规律和内心世界的人,是极度缺乏在野外的生存能力的。因为他想的太多,反而忽略了能做的。也因为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有人精通世界上的所有东西。所谓的博物学家,早在远古时代就已经销声匿迹了。
即便是精通此道的人,也会因为善泳者溺于水,善骑者坠而死亡率极高。这更说明了野外的残酷,是需要无时不刻的全神贯注才能够提升自己存活机会的。
“我必须要和你谈谈了。”枯条在这天夜里睡觉之前,叫住了沐恩,对他说道。
沐恩看着他,表现出顺从的态度。
“你还是不打算跟我说说你究竟在因为什么事情而分神吗?”枯条看着他,有些“监督”的压迫感了。
“嗯……”沐恩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们在哪吗?”枯条皱起了眉头,语气也加重了些。
“秘境。”
“这里很危险,你知道吧?”
“嗯……”
“但是你现在的状态,你不觉得太放松了吗?”
沐恩愣了愣,摇了摇头道:“我觉得自己还是挺……”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一个拳头停留在了他的鼻尖处。
“连这种速度的拳头都避不开了,你竟然还想说服我相信你是在全神贯注的进行运动?”
“这个遣词有些奇怪啊。”沐恩笑了下,试图扯开话题。
“你不能死在这里,我的朋友。我可以死,他们可以死,你不能死。你是高塔的学生,你应该知道国家培养你们付出了多少的代价。你不光也不应该只是为了自己而活,还有学院、国家。更何况你这么优秀,你的价值,你应该去兑现他。而不是在这里自己与自己对话……我不是说这不好,而是你不应该不分场合。”枯条的声音很严厉,就像是教训调皮孩子的老师那样。
“呵……”沐恩听到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有些轻蔑,“是的……付出了很多的代价,但是谁还没付出代价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枯条的眉头更紧凑了些,看得出他很生气了。
“没什么……我不想谈论这件事,这是我个人的隐私。”
“我不想跟你说什么大道理,但是我做冒险者已经很多年了。我见过各种人。你这样的状态,真的会死的。”
“未尝不是件好事……”沐恩望着远方,咬了下嘴唇,但是他也意识到了如果再继续这样的表达,很可能会彻底激怒枯条,所以便往回找补了两句到,“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个地方还是比较平和的,所以我抽个空想想自己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坏事。温故而知新嘛。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如此分神,只是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自己想会更好。这样吧,这件事情,我们明天再谈,你容我再整理下思绪。”
“希望你明天的时候就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如果在外面,我不会管你做任何事情。但是秘境,你要尊重这个我们完全陌生的地方,因为他会告诉你不尊重他的代价的。”
“好的……晚安。”沐恩说完,便钻进了睡袋中。他值守后半夜,前半夜可以休息一下。
圣人能不能穿越过那道门呢?这是安舍尔在思考的问题。黑云在他们的头顶徘徊不去,而那些权能之力逸散的范围也在逐渐的变小。
这不是说它在变弱,而是证明这个争夺身体的较量已经接近了尾声。
要不要在这里杀掉它呢?安舍尔有些犹豫。如果等到对方不管是谁夺得了身体的控制权,想要杀死它肯定就没有当下那么轻松了。
看来对于秘境之中的其他圣人来说,这块肥肉对于他们的吸引力不是特别的大,或许他们是觉得这团黑雾是在引诱他们上钩,然后扮猪吃虎。
秘境之中存在的压力实在是太大,安舍尔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准确的探知到是否有什么目光在注视着此地,如果有的话,那就可能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虽然家父的权能格外强大,但是毕竟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他身体里也没有原生之种这样的东西,如果将保命的底牌用掉了又被什么东西盯上觉得可以碰一碰,那可能死的就不是他一个了。
还是要和时间赛跑,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经历慢慢的前进与地下的这些怪物纠缠了。安舍尔必须要带领着这些人在对方还没有完全将精力放在这边的时候穿越到安全地带与沐恩会和。须知沐恩肯定是也在不断的行动之中,如此广袤的地界,安舍尔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找到他。
当初他想要自己出发来寻找师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带上这些魔力程度不够的孩子们显然会拖慢他的脚步,而本来能够靠更多的机动性和隐蔽性来增加自己找到沐恩的机会也因此消失。
不过他倒是没有什么责怪这些孩子的意思,毕竟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担心自己的伙伴而已。在人年少的时候,能遇到这种朋友,是非常值得庆幸的。至于沐恩,他相信自己的师弟既然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不说能解决,至少多撑几天的能力应该还是具备的。
翌日清晨,天空下起了毛毛雨,衬着周围的景色朦朦胧胧的,有种空静的美感。学会赏雨是称为诗人的第一步,不过在野外没人想当诗人,他们只知道这种可以冲刷掉所有气息并且压低亮度的环境特别适合伏击。
并非所有人都是猎人,所以冒险者们就必须要考虑是不是会被其他的生物伏击。画册中宗师宣传百兽之王老虎丛林之王狮子之类的生物,听上去好像非常威武,但是实际上它们用文明世界的标准来看一个比一个卑鄙,从背后偷袭,并且匍匐前进,在某个地方一等就是一天。为了生存那道德感是需要被踩在泥潭里刻在耻辱柱上的,能活下去就是唯一的正义。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精灵王原来交给沐恩的关于战斗的知识可以说是返璞归真,所有的招式,都是以有效杀伤敌人为目标的,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但是战斗之外,也找不出能比赫尔普更加温柔知理的人了,很多旁观者和道德先生们以此指摘精灵的虚伪,实际上是他们搞不清楚形式,天真的如同一滩烂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沐恩和枯条显得非常的警惕,人类因为是异化的非常早的种族,实际上如今已经和精灵没有太大的关系了。他们的各项机能也完全是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发展。但是作为和精灵血缘关系非常亲近的亚精灵,他们拥有和精灵一样出色的视力和嗅觉,对于很多的野生动物的信息素,也能进行分辩——当然是那种用于警惕和威胁的信息素,如果是种群间的专属,那么任谁也察觉不到。
这种能力可以帮助他们在很多情况下避免太多的麻烦,只需要警戒一个位置。但是这个情况下,他们显然也就需要将上风口和下风口都给盯防起来,野兽的肚子可不会因为天气的变化就不饿了,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该享受的福报肯定是一点也不能落下。
只不过九九六也不太合适,像这种纯粹为了生活而奔波的,它们的工作都是零零七制。
糟糕的消息还在不断的传来,因为沐恩的黄金之心里还供养这一个精灵,她虽然不参与战斗,但是她也要吃饭。所以沐恩的储备粮食下的很快,已经要开始着手准备寻找可以猎杀的野兽来作为补给了。
能够获得猎物的成功率是很低的,所以必须要早做打算,但是再怎么做打算,也得今早之后再说。
“说吧,你再想什么?”枯条坐在了他的对面,眼神平静,但是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我其实挺好奇的。你们……就是小队里的成员。你们难道不会因为失去战友而难过吗?感觉你们总是可以很快的时间就走出来。可是你们应该已经共同生活了很多年。”
听了这话,枯条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沐恩竟然会反客为主,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还记得吗?我原来跟你说过,愿意做我们这一行的,肯定都已经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况有了觉悟,否则是没有办法做好这一行的。而像是我们这种年纪……我今年已经两百多岁了,队短更大,三百多,他和乌玛什是同个时代的人包括瘦子。瘦子不喜欢乌玛什,你觉得好奇。但其实是因为你不知道乌玛什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我们这样的年纪,生离死别都已经见得惯了。很多的队员,其实还没有队短大,但是绝大多数都是有了些成绩或者资历之后,就会选择去凭着这份履历去个安稳的地方找个安慰的差事。那些富家翁有大把的钱愿意聘请我们这样的冒险者去做家臣,虽然挣得少了,但是生命危险也少了很多。这是生离,还算可以接受,不管怎样,都是好聚好散。队短为人洒脱宽和,看起来不像个冒险者。所以也不会觉得这是种背叛。‘都是出来讨生活的,应该彼此多多谅解。’这是他的原话。死别那就更多了,你也看见了,这么多的新人走到了最后的,可能也就一两个。虽然这次的情况特殊,但是往日即便剩下来的人多些,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自己退出或者被刷掉。所以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我们见得多了。这个年纪还在做的,都是已经习惯了的。”
“这种事情没有办法习惯吧?”
“杀人都能习惯,还有什么不能习惯呢?难道你不会偶尔做噩梦,做那种自己被别人杀死的梦?可是这种梦并不会让你停止杀死别人啊。”
“或许会呢?而且,杀人是杀那些和自己无关的人,不像是眼看着队友被杀掉,却无能为力的感觉。那是和你一起喝酒、谈天说地的人啊。怎么能这么容易释怀?”
枯条听了这话,笑了笑,意味不太明朗,似乎是在感慨沐恩还是太过年轻:“我知道了,你是因为小白脸的事情,还耿耿于怀。没有必要。当你失去的多了就知道,这些东西,是真的可以习惯的……你知道吗,其实最终你习惯的不是那种悲伤,其实还是会有些难过的。但是你会原谅自己的无力感。否则的话,你要么被逼疯,要么自杀。人总得有个宣泄的途径,给自己一个逃避的借口。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我都没能救下来,不在乎这一两个了。”
“怎么甘心!那可是你们的朋友。”
“那便来年清明,多捎上几瓶好酒,我们还能怎么样呢?不可能陪着他们去死,那就只能麻痹自己了。倒起来,或许这才是我们越来越偏执的喜欢冒险的原因吧。高压的精神状态下,可以逼迫我们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全身心的关注当下的危险。这样的话,不会被过去所困扰。”
“这是逃避。”沐恩摇头。
“那你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可以想办法啊。”
“想什么办法?生死人?肉白骨?”
“我相信有一天可以做到的。”
“那你怎么保证你所复活的不是单纯的血肉而是完完全全你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你爱的那个人,他所爱的其他已经失去的人呢?你要帮助他全部拯救回来吗?那是不现实的。海神说死亡是轮回的开始,我们作为其他生命的养分而继续存在,而最高级的掠食者也终将崩解,所以我们永远循环在广袤的空间之中,既然如此,那么我们终将再次相遇。何必如此牵挂。”
“可……”
“不要给自己的心增加如此之多的负担,因为那些东西都是很虚妄的。如果你连自己为自己设下的障碍都没有办法跨越,那就没有办法走向更高处。其实他人的生死又关自己什么事呢?只是我与我的博弈和较量罢了。不去否认那种情绪,但是也不要被它拖累。”
沐恩听到这句话,沉默了良久。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可是那个我,是哪个我呢?
选择的权利在自己的手中,感性和理性,其实都没有对错可言。
“我明白了,谢谢你。”沐恩点了点头。
枯条看着沐恩,与他就这样对视了几秒之后,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还没有明白。我猜,你肯定是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原本的信仰被现实冲击而动摇了。”
沐恩心里一惊,不知道是哪里被看了出来。
“当初我从高塔离开,成为名冒险者,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吗?很多人都说我疯了,去做这种体面人看起来不入流的行当。但是他们才是疯了,连自己想做的都不能做,那么我的灵魂甚至都不体面了,维持那种表里不一的面子工程,不如把那些用所谓的框架束缚我的人点颜色看看。”
“很有魄力。”
“那时候我也和你一样,觉得高塔没什么好的,里面的宗师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有自己的欲望和追求,在我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小的时候所以为的这般高光伟正,没有那样的阳春白雪。让我觉得很难接受。我希望能做个更纯粹的人。”
“我觉得这很好。”
“的确如此,所以我坚持到了现在,但是这样的路也有代价。我来了之后发现他们虽然更纯粹,但是确实有些令人不齿的感觉,绝大多数的冒险者只是为了钱。而为了钱,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道德、文明,那些都是狗屁。”
沐恩沉默了,静静的听着对方说下去。
“而那些好人,似乎活不了多久。”枯条笑了笑,“然后我发现,和他们一对比,高塔的人似乎的确是真的更为阳春白雪,虽然本质上都是在追求利益。”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我发现,把一个群体给拟人化是个很愚蠢的行为,因为那样的共情、恕己以量人其实都是没有办法预测这个群体发展的走向的。人甚至都会自我矛盾,更何况是个由一群人组成的集体?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说对那个集体或者个体产生厌烦和抗拒,而是要去明白他们的利益诉求。之后,选择利益诉求相一致的团体假如。最重要的不是环境如何,而是你是个怎样的人。”
沐恩听完枯条的阐述,微微张开嘴巴,表情有些惊愕,似乎感觉到对方的话让自己很多的疑问有了解答。虽然台现在还没有办法拧扭过自己的内心,但是就像大漠中的行者找到水源那样欣喜若狂。
曾经看过的那些书本,都太过脸谱化,是理想甚至于空想主义,没有办法指导现实的问题。但是每个生活在人间的芸芸众生们,都有自己的哲学,并且贯彻始终。
“谢谢你,学长。”沐恩不再叫枯条的名字,而是叫了一个相当亲近的称呼。
“看来在你心里,我终于有资格被称之为学长了。”枯条听到这个称呼,笑了起来。
“这一路上,您都帮了我很多。虽然我的心中仍然对于自己想要追求的目标有迷惑,但是我有了方向。或许我可以以此与我的老师和解。”
“其实没有必要,你只需要和自己和解。这才是我们需要追逐的目标——你应该去供奉海神,他拥有无穷的智慧。可以给我们在任何时候启迪。因为他不时站在高天之上挥斥方遒的宝骏,而是甘愿承受凡尘所有重量,为众生托举寰宇的存在。”
“开始传教可就不好了呀。”沐恩听到这话,笑着揶揄道。
枯条也笑了,不过还是比较认真的对沐恩表示,如果有机会,可以去了解。
“我看过《海神教典》,很多的逻辑都不太自洽,和世界的规律也有相悖。”
“教典是人编撰的,人会产生错误。但是海神给人以点拨,不是希望人们因为他的能力去依赖他,而是希望能通过他对于原初指挥的启迪给人们帮助,让人们拥有对抗困难的勇气与自信。软弱的人才会去依赖它物寻找慰藉,但我们海神的信徒,都应当是自信的。我们信仰海神,不是因为他能施以恩惠……那岂不是就变成了功利的索取?何谈信仰呢?我们是因为对他的智慧发自内心的尊敬所以才称之为信仰。”
“比如教宗大人和苏丹大主教吗?”沐恩突然想到苏丹曾经对自己说如果他皈依教派,苏丹会亲自为他举办仪式。
“所有。”很简单的一个词,却让枯条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看上去意气风发。
天空中有雷声翻滚,沐恩和枯条抬起头,感觉天空中好像划过了两道明亮的流星,似乎是天地为刚刚那番精彩的演说而做出的称赞。
永恒宫阙之中,永恒之王的拳头正逸散着青烟,褔金和雾尼已经无疑无踪,他皱起眉头仿佛犹不解恨,仍然碎碎叨叨的说道:“叫你们不要吵不要吵,他发生了什么难道我会不知道吗?真的是烦死了。”
随后永恒抬起头,看着枯条,冷笑不止。
“海神?海神?!哼,我跟他认识了这么久了,还真不知道他原来是这种人。难道你们就没想过,他只是怜悯你么这些蛆虫,所以随意捏造了些安慰心灵的话吗?”
只是他这番话与这种做法,实在让人难以相信的起来。反而更像是无能狂怒。
不管怎么说,枯条确实改变了沐恩的想法,如果不用某些强大的力量,是无法改变的。
而他才被教训过不久,当下老实了很多,所以不想再插手关于沐恩的事情了……至少最近的一段时间里。
许多年来能让他吃瘪的情况少之又少,况且自己留下的魔怔竟然被如此轻松的化解,任谁也会有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烦闷感。
“哼……算了。毕竟也只是随手的小动作,也不指望能成大事。沐恩,第一回合,咱们算是个平手——能跟我打平手的人可不多。我会给你点奖励的。”
说完,永恒之王那如同天地般宏伟的魔力开始涌动。
直冲天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