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月烑心中突地警铃大作, 身形一动，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便移到了散修队伍中间。
王道远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一个眼神, 整个队伍都收拢了起来。
欧阳晋看到散修这边的反应嘴角一扯, 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 朝队伍中一个名为欧阳立的亲信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立刻会意、向着散修队伍的方向走去。
看到这一幕的王道远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这样的结果！
那欧阳立只不过是化神初期修为，可仗着自己是欧阳家的子弟根本不将散修放在眼里。他狐假虎威地走到王道远面前，扬起下颚道：“你是队长？”
王道远沉着脸回道：“是。”
堂堂一个炼虚后期却要听一个化神初期的小子吆五喝六。他心里憋气，可又有什么办法？人家披着上四门的法衣。他敢动这个人，却不敢动那张皮。
欧阳立丝毫没有低阶修士的谦逊，一句客套没有，直接说道：“你们出个人去石柱。”
一队散修眼中俱现怒色，就算是上四门，让人办事也不该这般无礼。何况对方派来说话的竟然只是个化神初期的小辈，简直是欺人太甚！
王道远毕竟是领队，知道不能意气用事。不过他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云芝仙子，想看看仙芝宫的态度。
没人想做小白鼠。而且一步妥协就要步步妥协，只怕此刻答应下来，后面只要有人失败，补位的就都是散修了。所以这一步能不退就不退！
而能不能不退，取决于两支上四门的队伍是否联手。
散修队伍没有废人，他召的人最差也是炼虚初期。而上四门则不同，因势力庞大、内部关系错综复杂，队伍中不乏一些靠着人情加入的化神修士，实力参差不齐。
如今他们十一个炼虚修士，加上月烑一个化神后期。而欧阳家已经损失了一人，此时只有八个炼虚、四个化神，论实力他们更胜一筹。只要仙芝宫不出手，他们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欧阳晋似乎是看出了王道远的想法，扭头对云芝仙子说道：“师妹可要想清楚了。”
云芝仙子本不是以势压人的性子，可此时担着领队的责任，要尽量保证自己人的安全，考虑问题的角度便又不同。她本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提议抽签之类较为公平的方法，可听到欧阳晋这么一说，再想到出发前师父的交代，不觉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她向前两步，对着王道远说道：“仙芝宫希望道友这边可以出人登上石柱。待通过密室之后，仙芝宫愿向每位登上石柱的道友提供一枚芙蓉清心丸。”
王道远一怔，下意识回头看向自己的兄弟。
芙蓉清心丸是仙芝宫的秘药，有凝神之效，可解心智迷失之症。放在平日或许并不重要，但在天机山上却是十分有用。若后面遇到迷惑心智的法阵，那这芙蓉清心丸就是救命灵丹，仙芝宫提出的条件已经有足够的诚意。
欧阳晋却是眉头一皱，几个散修而已，何必如此客气？有多余的芙蓉清心丸还不如给他……可毕竟是仙芝宫的决定，他也不好插手，只是脸上掩不住不悦的神情。
王道远与众人商量一番，并确认月烑对此丹药并不感兴趣，然后才转回身说道：“我们愿意再出两人登石柱，通关后只取两枚芙蓉清心丸即可。”
言下之意便是已经上了石柱的两人不算，但也不愿让太多兄弟冒生命危险。
云芝仙子觉得这个答复在意料之中，散修这边先出两人，后面再有需要可以各队轮流出人或者抽签。只不知需要多少人才能破解机关，若是能多谈下几个人更好……
她这边还没在考虑，旁边的欧阳晋却已经沉了脸。他想的是后面所有人都让散修出，这样欧阳家只要跟着划水就能毫无损失的过关了。不能让云芝仙子答应，又不好开口阻止。他脑筋飞转，便向着前方的欧阳立递了个眼神。
欧阳立修为不行，却非常善于揣测少主的心思。看到眼神就立刻明白了少主的意思，抢在云芝仙子开口前叫道：“想得美，只上两个人就想要芙蓉清心丸！云芝仙子已经给足了你们面子，你们就该乖乖的把人全出了，别给脸不要脸！”
他这么一说，倒好像云芝仙子的本意就是让散修出所有探路的人才能给灵药似的。一时间散修这边都愣了一下，也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云芝仙子的意思，毕竟在他们眼中上四门是穿一条裤子的。
云芝仙子被劫了话，却又不好当面打欧阳家的脸，心中便寻思该如何措辞。
王道远见她不语，却以为仙芝宫本意就是欧阳立说的那样，心头一沉道：“既然如此，那就恕难从命了！”
欧阳立当即发作道：“小小散修还敢讨价还价？今日你们想上得上，不想上也得上！”说着便祭出飞剑，摆出要动手的架势。
一众散修立刻祭出了自己的法器，纷纷准备迎战。
欧阳晋唇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不咸不淡地说道：“师妹，你想跟人讲道理，人家却当你软弱。几个不成器的散修都敢对上四门舞刀弄剑了，今日若不教训教训他们，只怕咱们上四门的脸便要在这天机山丢尽了。”
云芝仙子冷哼一声，心知被欧阳晋坑了。可如今这个局面她却只能站欧阳家，毕竟上四门同气连枝。而且散修已经拔刀相向，此时再放低身段谈判便丢了仙芝宫的脸，那是万万不行的。
欧阳晋的小算盘得逞，便对着散修那边嘲讽道：“打，你们敢吗？”
此时仙芝宫已经被迫站到了自己一边，纵使真的动手，自己也能稳操胜券。不过那样毕竟要有损失，他要的是散修知难而退，主动去当小白鼠。
王道远的面色已经黑如锅底。方才他看到欧阳立出剑就条件反射地摆开了防守架势，此时心中却是万分后悔。
欧阳立一个化神初期，出剑又能怎样？让他出就好了……怎么就一激动亮兵刃了呢？如今上四门那边只有欧阳立一人拔剑，他们这边却都亮了兵刃，搞得好像他们挑衅上四门似的……
打，他们必输，而且出去之后只怕还会被上四门追杀；不打，后面这一路就要给上四门当垫脚石，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王道远一时间骑虎难下，只恨自己定力不够，若是方才忍了这口气答应云芝仙子的条件就好了。虽说会损失几个兄弟，但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欧阳立见散修这边的神情就知道他们终究是怕了上四门势大、不敢动手，小心心性立刻显露出来，叉着腰狂妄道：“动手啊，怎么？不敢了？”
王道远握着□□的手紧了紧，反正都是死，倒不如拼了！他心里想着手上便要动作，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飞出一片亮光，令他的动作生生停了下来。
白、绿、黑、红，四色光芒飞出，符纹构成的光圈一层层叠在一起形成一个光球，将上四门的两拨人圈在当中，只欧阳立一人因为靠近散修这边被漏在了外面。
上四门的阵师都是见识不凡，立刻有人惊呼：“四象封印阵！”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在散修队伍边缘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细眉长目的少女神情淡然地结着法印，身前悬着一本泛着微光的书型法器。
“凌月仙宫！”立刻有人叫出了声，那个腰悬佩剑的散修居然是凌月仙宫的阵师！
上四门的几个阵师慌忙观察起四象封印阵，试图找到破解之法。可这法阵当年既然能封住一座城池，又怎是能轻易破开的？
王道远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月烑，这姑娘竟然是个阵师，而且还能开出四象封印阵这种失传已久的法阵，这次他可在真是走了眼！
月烑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却没有理会，只瞧着欧阳立淡淡道：“你说我们敢不敢？”
欧阳立见自己人全都被困在了四象封印阵中，只自己一人孤零零地面对十几个炼虚修士，瞬间脸就白了。可仗着上四门子弟的身份，他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只是声音有些发抖：“你、你若敢动手，上四门不会放过你的！”
月烑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说道：“秘境之内消息无法外传，我控制法阵将你们的人一个一个的放出来，一个一个的杀光，谁会知道你们是被人杀死的呢？”
欧阳立闻言只觉五雷轰顶，满脸惊惧地盯着月烑，只觉得眼前这云淡风轻的少女宛如深渊恶魔一般恐怖至极，发白的嘴唇抖了又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163章 登灵台（五）
打破平衡，重新谈判
月烑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欧阳立的心头, 也敲在了所有上四门弟子的心头。
谁都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化神期小丫头居然偷偷摸摸躲在角落里开出个四象封印阵，一下子就翻转了局势。
上四门的阵师都在心中懊恼不已，若是早有防范也不至于所有人一起落网啊。可他们一心只盯着散修队伍里的阵师, 谁又能想到月烑也是阵师呢？
挂把长剑装剑修什么的——太阴险了！
欧阳晋死死地捏紧了拳头, 他堂堂欧阳家的少主，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 没想到今天却在条小河沟里翻了船！
云芝仙子看了看自家阵师焦急而无奈的神情也是心头一紧，暗恨欧阳晋拖她下水, 好好谈条件不就没这事了？
散修这边则是士气大振, 一个个都精神了起来, 目光灼灼地盯着一群被困在法阵之中的上四门修士，就如同看着一群肥羊。这要是都杀了能捡多少宝贝啊？
王道远哈哈一笑, 豪迈道：“小友说的是！他们要逼咱们去死, 咱们就要了他们的命，得来的东西二一添作五，干！”
月烑却没有接话, 而是长目微弯地看向了云芝仙子。
云芝仙子心中已经转过了无数念头, 见月烑看过来便拿定了主意, 开口道：“仙芝宫无意插手诸位与欧阳家的恩怨，还请道友将我派弟子放出法阵，云芝可以道心立誓绝不干预诸位与欧阳家的争斗，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月烑扭头问王道远：“道友身上可有记忆水晶？”
王道远愣了一下, 但立刻反应过来，方才确实是自己冲动了。虽然此刻他们占了优势, 可这些上四门的修士身上必定有些保命的法宝, 只要有人能拼命击伤月烑, 哪怕只是打断月烑结印让阵法中断, 那其余上四门弟子便可脱身而出，到时候会是何种局面还未可知。
想到这里他不觉一身冷汗，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拿出了一块记忆水晶。想了想，又向队中一人再要了一块，然后让人拿着两块记忆水晶走到法阵外靠近仙芝宫弟子的一边。
月烑说道：“也不用什么道心立誓，只要你们向仙芝宫开山祖师林夕子发誓绝不参与和泄露今日之事，我便放你们出来。”
仙芝宫众人俱是神色一凝。
向开山祖师发誓便是担上了仙芝宫近万年的清誉，若违背誓言，对方将证据公布天下，他们这些人便也没脸在修仙界混了。而且按仙芝宫的门规，欺祖乃是重罪，犯者废除修为、逐出山门！
欧阳晋此时也是急了，慌忙拦道：“上四门同气连枝，师妹可不能行不义之举啊！”
云芝仙子早就在心里骂了欧阳家数百遍，此时便冷冷回道：“方才仙芝宫与几位道友商谈期间被欧阳家弟子贸然打断，当时欧阳师兄可想过上四门同气连枝也该顾及我仙芝宫的脸面？如今这般局面该是你欧阳家给仙芝宫一个交代，你倒反说是我不义？难道还要仙芝宫为你们欧阳家一个无名弟子的诳语负责不成？！”
这几句话说的有理有据，将欧阳晋怼了个没脸。仙芝宫的修士们也纷纷不悦地看向欧阳家，若不是欧阳家这些蠢货没摸清人家的底牌就招惹是非，他们也不会被牵连受此屈辱、被迫立誓。
欧阳晋眯眼看着仙芝宫的一众修士对着记忆水晶立誓，心中百转千回。
欧阳家的其他修士自然也都看出了形势危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个年纪最长的炼虚修士走到了欧阳晋身边，低声劝谏：“少主，大丈夫能屈能伸……”
说话间，散修这边已经收了记忆水晶，月烑控制法阵打开一个缺口，将仙芝宫的人一一放了出来。
看着仙芝宫最后一个女修走出法阵，欧阳晋忽然负手大笑，然后转向月烑说道：“道友阵法精妙绝伦，不知是凌月仙宫哪位尊者的高徒？”仿佛笑过之后再转变态度就没那么尴尬了。
月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打探她的来历改日报仇，这个欧阳晋还真是想的有点儿多。
她也不去理会，只是低头看向已经瘫倒在地的欧阳立轻声道：“就从这个开始吧？”
欧阳立瞬间抖如筛糠，两腿间一热竟是吓尿了……
欧阳晋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喊道：“道友且慢！”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是欧阳晋眼拙。早知道友深谙阵法之道，必然是要与道友公平合作的，又怎会贸然得罪？如今道友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欧阳家愿与道友携手闯关！”
王道远听得嘴角一抽一抽的，竟然将月烑此举说成了向欧阳家证明实力，还真会给自己找台阶儿。
云芝仙子冷眼旁观，对欧阳晋的不屑更多了几分。
月烑心中好笑，面上也不戳穿，毕竟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虽然仙芝宫撤出争斗之后自己这边胜算已定，可毕竟人多眼杂，散修虽然被她拉下了水，但毕竟不能向对仙芝宫那般封口。万一消息泄露，欧阳家绝不会放过自己，纵使她已经跟欧阳汐达成了合作，但诛杀欧阳家少主这样的罪名是不可能有通融的。
所以她只是浅笑着问道：“不知欧阳少主打算怎么合作？”
欧阳晋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周旋的言辞，却不料对方直接进了正题，倒显得他过分拘泥颜面有些小气了。
他干咳了一声，说道：“既然是合作，”他瞟了一眼云芝仙子，“接下来登柱的人选不如就抽签决定，这样比较公平。当然，阵师和领队都不用参加。”
这方法听起来公平，但中间可操作的环节却很多。谁来做签？是一人发签还是轮流抽取？抽取又是谁先谁后？
“抽签太麻烦了。”月烑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不如谁家的人没了，就由谁家出人补上，简单省事。”
现在的石柱是仙芝宫站了两人，欧阳家站了两人（死了一个），散修站了两人，月烑一队站了一人。总体上很平均，之后各家分别补缺也算公平。
众人低声议论，都觉得月烑这个提议不错。
欧阳晋本来是想着抽签时能做些手脚，没想到月烑提出了这个方案，而且得到了众修士的认可，他微微蹙眉道：“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道友一队只有两人……”
他话还没说完，王道远便打断道：“若是道友一队需要补缺，我们这边出人。”
一众散修都没有意见，要不是月烑他们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人。
如此一来欧阳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欧阳家愿以此法合作。”
月烑唇角一扬，“既然如此，就请欧阳家的诸位以松誉子之名立誓吧。”松誉子正是欧阳家的第一任家主，这便是让欧阳家效仿仙芝宫那般发下重誓了。
王道远也立刻再次取出了那两枚记忆水晶留证。
欧阳晋咬了咬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的屈辱他早晚要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