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钟虞让孙姨送自己去了学校。
她到练功房的时候正是休息时间, 引来不少人侧目, 接着就和一小群人狭路相逢。
“钟虞?!你怎么来了?”
钟虞看着人群最前面那个纤瘦的身影, “我不能来吗?”
“……当然能来, ”江书铃裹紧外套, “不过你来了也没办法跳舞, 何必辛辛苦苦折腾呢。不如早点安心养好伤再回来上课。”
“多谢关心。”说完钟虞侧头对孙姨道,“推我过去吧。”
走廊就这么宽,如果轮椅想顺畅通行, 他们这群人当然要往旁边避让。江书铃默不作声地看着轮椅上那人淡然精致的侧脸,伸手一把拉住还想堵住走廊不让人过去的同伴。
“书铃?”
“让她过,你堵着她不占理。”
“这么忍气吞声干什么?我看不惯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坐着轮椅, 又不能回来跳舞, 何必在这些小事上争。”江书铃抿着唇,目光有些阴沉, 说完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同伴没办法, 只能偃旗息鼓追上去, “现在你才是领舞、才是女主角, 就应该挫挫她的锐气。”
一行人走远了。
大概是运气好, 往前面没有多远, 钟虞就看见了那个扔掉自己舞鞋的清洁工。她记得对方姓赵,于是出声喊道:“赵阿姨。”
“嗳……”赵阿姨转身时神色僵了僵,“钟同学?你的腿……还没好?”
钟虞故作难过地低头盯着右脚, “医生说有可能没办法再跳舞了。”
“什么?”
“您也知道, 一双脚对跳芭蕾来说有多重要,但是如果骨骼愈合得不好,那我可能只能退学了吧。”
“这……”赵阿姨瞪圆了眼,接着目光闪躲起来,“这么严重?”
“是啊。我家里人太难过,非觉得我好端端不会摔倒,死活要追究来龙去脉,说要找学校要个说法。”钟虞勉强笑了笑,“不多说了,您先忙吧。我去看同学跳一会舞。”
“等等!”
她被孙姨推着还没走几步,听见这声喊又转过去,“怎么了?”
“赵阿姨!”忽然有人拔高嗓音远远地喊。
“赵阿姨,”人群散开,露出拿着精致玻璃瓶的江书铃,“我不小心把精油打翻了,能麻烦您拖一下地吗?”
“……诶,诶,好,我这就来!”
钟虞看着赵阿姨别开眼心虚慌张地拿着清洁用具走开,就像好不容易鼓足气的气球被突如其来的一根针给扎破。
江书铃神色莫辨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在几个女生的簇拥下进了练功房。她经过时,钟虞闻到一股明显的玫瑰香味。
这应该就是江书铃打翻的那个精油的味道,她每天都会用这个精油护理双手。
隔着窗户,钟虞看见江书铃脱掉外套面对着落地镜拉伸身体,接着舒展四肢踮起脚轻盈地踩着舞步,跳男主角戏份的楚竭先是半跪在她身侧,然后起身做了个托举。
这个动作旋转了一整周,当江书铃脸转向窗户时,钟虞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笑变得有些得意,那是掩盖不住的炫耀与挑衅。
跳完这一段,周围好些女生立刻道:“书铃你可跳得真好。”
“是啊,说实话,还是你最适合做女主角。不像那个——”说话的女生被旁边的人碰了碰,立刻夸张地咳嗽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跟众人对视后嘻嘻哈哈笑开了。
也有小部分人脸色尴尬,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楚竭则冷着脸一言不发,转身走到一边喝水。
钟虞看着这一幕,似笑非笑。
这种排挤让人觉得幼稚也让人不齿,但总有那么些人乐此不疲。她不如江书铃?恐怕选人的老师不是瞎子吧?
弄了这么一出,反倒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孙姨,我们走吧。”
里面的楚竭放下水瓶就看见窗外熟悉的侧脸,顿时惊喜交加,“钟虞?”
“楚竭,你不排练了吗?”江书铃高声提醒,少年却恍若未闻地飞快冲出去,见状她僵着脸,死死掐着手心。
“她这是自己跳不了,还要耽误大家的进度?”
“坐着轮椅也不闲着,别到时候留下什么后遗症。”
“鬼知道她是不是想来缠着楚竭。明明这回替补都轮不到她。”
江书铃忍着怒火换上笑脸,大度道:“没关系,其他人先继续练习吧。”
……
打发了楚竭,钟虞让孙姨推着自己往校门口走。正当他们马上就要踏出校门时,身后终于有人追了上来。
“等一下!”
钟虞在心里笑了笑,转身却故作惊讶,“赵阿姨?”
“我想来想去,虽然不知道这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但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赵阿姨脸色歉疚又不安,“我……我之前说了谎,那双鞋不是我以为没人要捡来扔了的,而是、而是江同学让我扔的啊!她给了我一大笔钱,我没忍住,就……”
“江书铃?她为什么这么做?”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本来是要扔了的,但是那么漂亮那么新的一双鞋,看着也不便宜,就没舍得,最后偷偷拿回家给我侄女了。我就想着,那么新,又好大一股酒精味,像是消过毒,拿给她穿也没事……”
“酒精味?”
赵阿姨一愣,“是啊,怎么了?”
“赵阿姨,我的伤很可能就跟这双鞋有关。”钟虞神色严肃,“我希望您能把那双鞋还给我,我会把事情的原委查清楚。”
“那是自然,是应该还给你,毕竟这鞋本身就是你的。”说着赵阿姨又变得吞吞吐吐,“那……那你家里人要是追究起来的话——”
“我不会让校方追究您的责任的,放心吧。”
赵阿姨感激道:“诶,好,好。多谢你了钟同学。”
留下联系方式后钟虞打车去了医院。
虽然她右脚的骨折不算太严重、并不需要去医院进行复健,但为了以后能够重新跳舞重返舞台,当然是一切尽量做到最好。所以周原安特地托熟人给医院康复科打了招呼,让她尽量每天都去。
当然,她去医院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目的,那就是谢斯珩。
到医院她就没再坐轮椅,而是换上了拐杖。可惜等着谢斯珩处理的病人有不少,钟虞只好先去了康复科。半路经过卫生间的时候她进去对着镜子,从包里掏出一支口红。
拔开盖子,暗红色的膏体被旋转出来。
镜子里的少女一张脸精致白皙,唇色是浅浅的粉。她拿起口红来回涂了涂,再用手指抹开。
钟虞看着镜子里的人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皓齿。
康复科不算冷清,但骨科康复这边只有零散几个不多的病人。
护士引导她坐在床上,然后右脚发力做背伸。其实并不算太轻松,但钟虞只是皱了皱眉,然后默不作声忍着一步步照做。
“疼死我了,我不想走了。”旁边正练习走路的女人忽然不满地去推旁边的男人,“去给我买瓶水。”
钟虞循声望过去,看见那男人小心扶着女人,“好好好,咱们不走了。你坐着等我。”
守着她的护士没忍住,劝道:“现在不走的话,不利于后期恢复。”
女人阴阳怪气,“那我现在把腿给走坏了,是你们医院负责还是你负责?你忙去吧,不用跟看犯人似的守着我。”
钟虞收回目光,听见站在自己床边的护士低声嘀咕:“现在不走,等着以后当瘸子吗。”
背伸做完后,护士帮她按摩肌肉放松,接着又做了其他几组动作,等一整个流程下来钟虞鼻尖和鬓角都隐约冒出了些汗珠。
“今天到这里就行,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钟虞道了谢,正要下床穿鞋拄拐的时候,门口忽然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几个护士纷纷打招呼,神色雀跃又殷勤,“谢医生。”
谢斯珩笑了笑点头回应,他走进来时,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床上的少女。
奶白色的呢子长裙很贴身,少女曲.线轻盈起伏。青涩漂亮的脸上,唇红得像将熟未熟的樱桃。
她故作天真期盼地看着他,眉眼间却有朦胧的风.情。
原来诱人与否,真的与成熟无关。
谢斯珩目光动了动,仓促偏移到一边,然后转身开始一个个询问复健中的病人。凝聚在他背后的目光却有如实质,格外热烈。
钟虞盯着他,可是谢斯珩却一点没往这边看。他先在那个女人身边停下,问道:“练习的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就是好疼啊。”女人的声音变得又甜又腻。
“疼是正常的,现在畏惧疼痛不肯练习,以后很可能留下残疾。”说完,谢斯珩转头平静地给护士交代注意事项。
女人不肯放弃,仰着头就要贴上去,“谢医生,那你扶我一下呗,我站起来接着走。”
旁边的小护士忙上前,“谢医生还得看其他病人,还是我来扶你吧。”
钟虞坐在床上没动弹,等男人绕了一圈终于要到她面前后,她才慢吞吞下床,伸手就要去拿靠放在一边的拐杖。
接着,去握拐杖的手指一缩,整个人重心不稳似的摇晃几下,短促惊叫一声后摔倒在地。
走到她面前的男人脚步一顿。钟虞可怜巴巴地仰起头,男人正低头看着她,似笑非笑。
“嘁,小丫头片子。”女人盯着这一幕冷笑一声。谢医生怎么会喜欢这种瘦豆芽似的黄毛丫头,又怎么会看不穿这种拙劣的小把戏?
不仅是她,在场的几个小护士都紧紧看着不远处那两人。
忽然,男人蹲下了身,伸手去碰少女的脚,“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口有没有痛感?”
女人笑容一僵。
“有一点。”少女答。
下一秒,高大英俊的医生将地上的少女打横抱起,径直朝门外走。
“……谢医生?”女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见过这位谢医生不止一次了,可也从没见过他对哪个病人这么好过。
钟虞两条手臂毫不客气地搭在谢斯珩肩上,冲着那女人得意又挑衅地笑了笑。
托住她腿的那只手紧了紧,钟虞顿时又老老实实缩了回来,心满意足地窝在男人宽阔的怀里。
温和又上道的男医生……
她心想大概是有附加任务的原因,因此系统给了她一个容易攻略的男主角。钟虞心情颇好,她仰起头,语调亲昵,“原来谢医生也会区别对待啊。”
谢斯珩平视前方的目光暗了暗,“区别对待?”
“刚才那个病人让你扶一下你都不肯,你却肯亲自抱我。这难道不是区别对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