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不少，帮忙救火的却不多。
“这是铁是遭报应了啊，就说他们这一家人都很虚伪。”
“对啊，孩子是他们的独苗，听说一年后就要成婚了，结果现在人没了，等于是断子绝孙。这会祠堂又着火烧了，列祖列宗灵位都保不住！”
屋外，闲人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更有不少人拿以前的一些矛盾来说事。
“火就烧祠堂，旁边的屋子一片瓦都没有黑。”
“是啊，看来是老天爷开眼了，惩罚这一家子人！”
“不至于吧，卫家人一直待人和善，有一年冬天我家没买到炭，他们还特意送了一半给我，结果卫老自己差点没顶过那个寒冬。”一名穷书生说道。
“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老爷还喜欢施粥给乞丐呢，但他们还不是在扒工人的皮。”
一时间，卫姓一家人为了救火，弄得灰头土脸，勉强保住了几个灵位，但狼狈的已经难以在将丧事办下去了。
卫老满脸是灰，他坐在地上，听着周围人对他们一家人的指指点点，更是怒火攻心。
他刚要指天咒骂，忽然老太冲了过来。
“你疯了吗，我们受得罪还不够，就不能闭上你的嘴吗，难道要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和孩儿一样遭天谴吗！！”老太骂道。
卫老顿时哑口。
他看了一眼狼藉一片的屋子，又看了一眼矮篱外那些用怪异目光看着自己的街坊。
这些街坊，他每一个都认得，每一个都受过他的恩惠……
这些人不相信自己便算了，眼下连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也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卫卓那双眼睛顿时没有了神采。
他不再言语。
他看了一眼棺材，漆黑的棺材里躺着一个面容比自己还苍老的人，而那个人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大、寄予厚望的孩子。
他又看了一眼矮篱另外一侧，那里是祠堂，每天起床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打扫祠堂，卫姓的人在这条街区有不少，可有些人一整年都不曾踏入过这里祭拜祖先，唯有自己将祠堂看做最为神圣的地方，然它一尘不染。
如今祠堂也是一片乌黑，被火烧得像一个黑窑。
指指点点的声音，他已经听不见了，他看了一眼那名莫名走进来的和尚。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这名和尚嘴角上扬了起来，仿佛有些得意，有些嘲讽，仿佛在说，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你是何人？？你是何人？？”卫卓忽然起身，质问这名和尚。
和尚却已经朝着外头走去，他步伐缓慢，但却几步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卫卓猛然间意识到那和尚非寻常人，他眼睛里充满了怒火！
那和尚就是老天爷的化身之一！
自己与他公然对峙。
他说不过自己，便放火烧自己的祖宗祠堂！！
无耻！！！
与那些官匪有何区别！！
……
入夜后，人们都散去了。
卫家屋院依旧一片惨淡，原本要体面的举办一场丧事，结果亲戚朋友害怕牵连，都不敢来吃这场丧宴。
家里人虽然没有把话说出口，但卫卓看得出来他们在心底对自己产生了埋怨，是自己把事情闹得这么不堪，是他把一切弄得这么糟糕。
“咚咚咚~~~~”
屋外，传来了敲门声，一个年轻俊秀的货郎站在门前，脸上带着几分友善。
“不是在办丧宴吗，怎么没人来吃呢，不介意我进来悼念一下令郎吧？”年轻的货郎说道。
卫卓坐在那里，没有一丝丝的神采，只是麻木的点了点头。
年轻的货郎进来，在灵堂中悼念了一番后，又走了出来。
院子里只有他和老人卫卓，年轻货郎浮起了一个不令人讨厌的笑容道：“老人家，我这里什么都卖，你有什么需要的吗，香烛、纸钱，当然，我知道这些你都备得相当齐全，但我卖的，和外头的不太一样，比如说我这香烛，一旦点燃，就能够让你的孩儿醒过来，但香烛灭了，他又会趟回去，我这纸钱更是好东西，你家孩儿在黄泉路上，难免会遇到刁难他的鬼差，这些纸钱，鬼差们都认的，保证你家孩儿平平安安到孟婆那轮回。”
“你说的这些鬼话，我不会信的。”老人卫卓说道。
“那什么你会信呢，我也不和您老人家卖关子，我是仙人，一个可以实现别人心中所想的仙人，只要你拿出等价的东西来换，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弄到。”货郎笑了起来，像一只午夜的黑猫。
这番话让卫卓抬起了头来，他认认真真的端详着年轻货郎。
“白天，有一个氓神因为我咒骂老天爷，烧了我们卫家的祠堂。”
“我与那些虚伪的正神不一样，我只行我自己的道。”货郎道。
“你能为我做什么？”
“你心里想得是什么，我便能做什么。当然，越难实现的事情，你要付出的代价越大。”货郎道。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卫卓说道。
“有，你有。你有我最需要的东西，一颗被世人蹂躏得满目疮痍的善心……”货郎很认真道。
老人卫卓看着货郎的眼睛，这双眼睛漆黑得不曾映射半点光辉，但也是这样一个特殊的眼神，像是赐予了自己某种力量……
胸口的疼痛根本不重要了，他只在乎内心压抑着的怒火。
他只在意如何讨回真正的公道！！
……
……
祝明朗与温令妃在平波城查阅了一番。
发现衰老症状者中，有一半左右的人都是生前行过大善的，哪怕没有什么值得歌颂的壮举，他们也备受亲朋好友、邻里街坊称赞。
果然，恶仙的目标是善修者。
他对那些平庸的人阳寿不感兴趣，更对恶人的阳寿不感兴趣，他要的就是善人的寿命！
“这些名单应该很接近我们要找的受害者了，接下去我们的找一找为凡人记录功德的地庙神。”温令妃说道。
第1056章 咳灰烬
多数神明都与人间息息相关，掌管人间阳寿的神明是存在着的，只是根本不知道是谁。
同样的，掌管阳寿的神明之下，还有一些笔官神明，他们要么在人间庙宇中，要么在人间走动，会记录下一些特别的人，特别的事，然后禀报给阳寿的神仙，以此来给他们增阳寿，亦或者赐福庇佑子孙……
祝明朗对神明体系也不是很了解，主要他是一个掌管神明的神明，他的职责在于，哪位神明走上了歧途，就送他去见上苍。
平波城与月下城之间正好有一座气派的地庙。
地庙香火极旺，到了夜里都有人前来祭拜，敬神的鸡鸭鱼肉与香烛金纸的味道混在一起，富丽堂皇的庙宇明灯照耀，不亚于贵族皇室的宫殿。
走入到了地庙中，一个穿着袈裟的庙僧上前来，先是拜了拜，然后有些傲慢道：“要上香，得在庙堂外候着，庙神正在歇息，勿要打搅他。”
“我们正是来找庙神的。”祝明朗说道。
袈裟庙僧立刻嗔怒道：“庙神何等尊贵，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相见就见的，每年多少人通宵达旦在庙外候着，争敬头一炷香，如此虔诚者都未必可以听见庙神之声，你们怎么可以说要见庙神本尊呢！！”
“僧人，我让你唤庙神来，便去唤！”温令妃没有那个耐心，冷冷的对庙僧说道。
庙僧刚要发怒，忽然庙堂的一幅山海壁画上，神光闪烁，一名身穿着橘红袈裟的庙神从壁画中走了出来，双手合十处有一窜功德珠。
“上神大驾光临，小神未能第一时间感知到，还请赎罪！”地庙神走了过来，连忙行礼。
那位庙僧看了一眼温令妃和祝明朗，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庙神。
他顿时汗如雨下，颤抖的跪在地上，整颗脑袋就差挤入地砖缝中了！！
“滚蛋！”地庙神眼神冰冷，训斥庙僧道。
庙僧磕完头，连滚带爬的出了庙堂，估计他的魂魄早他一步逃离了这里。
“可是庙司神？”地庙神小小声的问道。
“嗯。”温令妃点了点头。
地庙是庇佑之处，也是北斗神州中最受无明确信仰的子民尊敬的地方。
温令妃的神位与地庙有很大的关系，她的庙司星神辉是整个玉衡神疆所有地庙的庇佑光源之一，她虽然不直接管地庙，但也是所有地庙神的上司。
“恕罪，恕罪。”地庙神谦卑无比的说道。
祝明朗打量了这位地庙神一番，发现这地庙神正是白天那位化身为和尚的神明。
看来那位丧子老人咒骂上苍的声音传到了他这位地庙神耳朵里，他亲自去处理了。
也不知道处理得怎么样，祝明朗和温令妃当时已经离开了。
绕了一圈，原来要问的人就是这。
“我们来查一些事情，你这里是平波城与月下城的交界，两城的子民的功德薄是在你的手上吧，我们这里有一份名单，你为我们念出这些人的功德，并查一查他们的阳寿。”温令妃对这位地庙神说道。
“小的还没有那个资格看到凡人阳寿，功德倒有记录，但凡做过一些大善举的，都会有写下来，那些日行一善，并且坚持十年以上的，也都会写在功德薄中。”地庙神恭恭敬敬的说道。
“对了，那个卫家的老人，算是善人吗，你这里应该有记录的，你后来怎么处理了？”祝明朗想起了这件事，询问道。
地庙神被问愣住了，好一会才回答道，“是……是的，他们父子都是善人，只是，即便是善人，咒骂上苍是大忌，小神好言相劝他依旧不听，只好略施法术，让他安分守己。”
“略施法术？”祝明朗皱起了眉头。
“就是……就是……咳咳，就是咳咳……咳咳咳！！”忽然，地庙神开始咳嗽了起来。
“制造了一场失火，有些下民，就是需要惩戒，不然……咳咳咳，咳咳咳！！”地庙神好不容易缓过气要接着说，结果又猛的咳了起来。
这一次，地庙神咳个不停，嘴里甚至咳出了一些黑色的东西，像是什么东西烧了很久的灰烬！！
“咳咳咳！！！！”
灰烬接二连三的咳出来，地庙神从难受开始痛苦，他那张脸涨红得像是要窒息了，而他还在不停的咳出灰烬，吐出的灰烬越来越多，而且感觉根本吐不完！
祝明朗和温令妃都是满脸惊讶。
这位地庙神，平日里喜欢吃烧过的灰烬吗，怎么胃里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