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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她的声音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沙哑骇人,医生心脏狂跳,冲着她点了点头,“好!”

说完,转身把门关上。

李盼娣回头,花婶擦过她,扑向门,狠狠拍了又拍,“医生,医生,不行,要救孩子,那是我大孙子。”

李盼娣走过来把她揪住往后面拽。手肘抵着她的下颚,花婶后背紧贴着墙面,冲着李盼娣一阵踢打,嘴里咒骂不停,“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杀我孙子。那是我孙子。刘春芳是我花八十块钱娶回来的儿媳妇,是我家的。跟你没有关系。”

李盼娣没有说话,在她心里,在春芳姐心里,她这个妹妹比花婶比张德强都来得重要。谁都可以抛弃春芳姐,只有她不行。

其他工人看着这一幕,谁也不敢上前。

李盼娣从怀里掏聘个新做的小虎鞋,这是她到裁缝店专门请人做的,花了她五块钱,现在却用不到了。她眨了眨眼,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地上,把小虎鞋塞到花婶的嘴里,双手反剪住她,声音冷得发寒,“我警告你,不许再乱喊乱叫。我可不是你儿子,不懂得孝顺怎么写。”

花婶又急又气,嘴里呜咽着不停,只是她年纪到底大了,折腾十来分钟无法动弹后,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上。李盼娣却没有心软,蹲在旁边,浑身戒备盯着她。

时间过得很漫长,漫长到服装厂的工人已经把张德强叫过来了。紧随其后还有许同林和周大妮。

许同林和张德强是工人通知,周大妮纯粹就是在城北医院门口碰上的。

见两人慌慌张张往这边走,她好奇心过胜,也跟了过来。

亲儿子出现,花婶原本死寂如老井的眼睛重新被点亮,她挣扎着,冲着张德强呜咽。

张德强拿掉塞在亲妈嘴里的小虎鞋,李盼娣松了手,手撑墙面站了起来。

花婶让张德强拍门,“儿子,快点拍门,你儿子要没了。快点啊。”

张德强心中一跳,工人通知他的时候,告诉过他,他媳妇摔倒在地,孩子应该会早产。

“医生不想救他,你快点拍门啊,你拍门,让他救你儿子。”

母亲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张德强心里酸涩,顺着她的意拍了两下。

产房门被打开,花婶喜极而泣,刚想张嘴,医生冲着两人笑道,“病人平安无事。你们放心吧。”

花婶气得差点站不稳,冲着医生破口大骂,“谁管她死活。我要孙子,是你杀了我孙子。我跟你拼命!”

她脸皮紧绷,眼神凶狠,那双布满青筋的手掐上医生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吼着,“我要杀了你!”

张德强吓了一跳。其他人也上前帮忙。抠手,呼救,晓之以理,才终于让花婶松了手。

医生扶着墙猛咳好几声,脸皮涨成猪肝色,手指花婶,“我要告你蓄意伤人。”

张德强忙上前说好话,“医生,我妈也是情绪太过激动,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任谁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对加害者都不会有好脸色,医生胸腔充满了怒气,像一顺拉断了引线马上就要炸响的地雷,“是你们亲自签的字,孩子大人只能保一个,是你们要保大人,现在孩子没了,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张德强如遭雷击。什么?孩子大人只能保一个?

医生指着李盼娣,“是她亲自签的字。”

张德强看向神色漠然的李盼娣,她额头上有一层鲜血擦过,眼睛无悲无喜,就这么直直望着他。

张德强不知道自己会做何选择,但是这也许就是天意。刚好让李盼娣替他作了选择。

张德强收回视线,安抚痛失孙子的母亲,“妈,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花婶双手捂脸哭个不停。

许同林心中慌乱,小心翼翼地碰了下正在发呆的李盼娣,轻声问,“媳妇,你怎么了?”

李盼娣呆了好久,才抬头看向他,僵硬地扯了个笑容,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春芳姐差点没了。”

许同林心疼地擦了下她的脸颊,“放心吧,她已经没事了。”

就在这时,放下双手的花婶冲李盼娣扑了过来,“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孙子怎么可能会死?”

没有站稳的李盼娣被她拽到在地,许同林下意识伸手去拉,却拽了个空。

李盼娣摔倒在地,她头发散落下来,颇为狼狈。

她用手背狠狠擦了下鼻子,缓缓站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要不是你推春芳姐,她怎么可能会失去她的孩子?你知道春芳姐有多想要一个孩子吗?”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用嘶吼喊出来的。声音响彻整层楼。

张德强整个人呆住。春芳是他妈推的?

花婶吓了一跳,看着那双嗜血的眼神,她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就在这时,一巴掌狠狠落了下来,年近半百的花婶被一掌扇过,整个人扑倒在地。

回过神来的张德强挡在前面将人拦住,“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李盼娣一脚揣了过去。她的拳头源源不断往他身上落。他先还能撑住,到后来,他用双手去挡。李盼娣倒也伤不了他了。

倒是她自己的手打到对方骨头处,受了擦伤。许同林把人拦住,“好了,别打了。”

李盼娣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不屑地哼了哼,“真是孬种!”

张德强双手握拳,嘴巴抿成一条线。

站在旁边的几名工人和周大妮看傻了眼。尤其是周大妮死死地咬住唇,瞧着李盼娣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惧意。

哎呀,我的妈呀,这是婆婆天天夸赞最老实最勤快最懂事的好儿媳吗?

这分明就是女罗刹啊?

第35章

花婶被张德强送回了家,李盼娣帮刘春芳办理了住院手续。

这么大月份流产,其实和做月子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做月子更惨。毕竟刘春芳是被推倒在地。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醒来后,她两眼无神,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

李盼娣坐在床沿,吩咐许同林到附近的国营饭店买点饭过来。

许同林一脸担忧,离开病房。其他工人也都告辞离开了,周大妮不知何时也没了踪影。

“春芳姐,你还好吧?”李盼娣担心春芳姐多想,握着她的手,担忧地看着她。

此时的刘春芳比李盼娣还要狼狈,李盼娣的狼狈更多的是外表,但她的狼狈是从内到外的,形容枯槁,内心千疮百孔。

当她被婆婆推倒在地时,委屈和愤怒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她从来没有那么害怕,那么绝望,那么痛苦,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她死死握着李盼娣的手,眼眶发红,声音哽咽,“木兰,我要离婚。我嫁的哪里是人,分明是要吃了我的狼。”她情绪非常激动,脸上全是后怕。

“如果你没来看我。这次我一定死了。我不想死。我怕死。”

她慌乱不安,显然是怕到了极点,李盼娣心里酸涩,握紧她的手,“好,好,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支持你。快别哭了,你刚小产,不能落泪的。”

刘春芳狠狠擦了把脸,又悔又痛,“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么心狠的人。她简直不是人。明明是她推的我,她却丝毫没有悔过之心,还推我去死。”

她好像是决了堤的江水,涛涛不停,李盼娣劝不住,只能陪着她。

“当初我爹娘劝我不要嫁给他,说他妈是寡母,对他肯定非常依赖。将来嫁进来,肯定会有婆媳关系。我不信邪,我顶着爹娘的压力,嫁了进来。可我得到了什么?他不怜惜我,反而由着他妈欺辱我,这也就罢了。可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过份。我真的很后悔。没有听我爹娘的话。”

刘春芳的父母比李守财要好一点。他们要面子,即使重男轻女,也不会太过份。就比如刘春芳考上中专,他们担心外人说他们不疼女儿,还是同意她念了。当初张德强在路上无意间救了刘春芳,她以身相许想要嫁给张德强,他们见劝阻无效,也就同意了。

李盼娣很能理解刘春芳的感受。她们嫁人前的身份并不是女儿,更多的是借住。

刘春芳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盆水,长大后要被泼出去的,家里的任何东西都不属于她。

她在家里没有存在感,因为年龄相近,她跟李盼娣走得极近。两人常常在一起畅想嫁人后的生活,李盼娣还记得,春芳姐当时说,“只要嫁了人,我就能有个真正的家了。到时候,我会有个疼我的丈夫,有可爱的孩子。”

可她不知道,家里还有个比亲爹亲娘还要可怕的老妖婆。

刘春芳的少女梦醒了,被赤果果的现实打碎,她从未觉得自己现在像只浮萍,“离婚后,我没有了家。我该怎么办?”

李盼娣握紧她的手,“春芳姐,你忘了吗?我们小时候就答应过彼此,一辈子都会当最好的姐妹。你没有家,你还有我啊?我会永远当你的好姐妹。”

刘春芳重重地嗯了一声。

许同林是跟着张德强一块回来的。

他神色疲倦,带着深深的愧疚,跪在刘春芳面前,握着刘春芳的手拍打自己的脸,“春芳,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吧。”

刘春芳眨了眨眼泪,她不想再看到他,她不能原谅刽子手,也不能原谅刽子手的儿子,她抽回手,头往另一侧转,“不用说了,我们离婚吧。”

离婚?在过来的路上,张德强设想过春芳会跟他提离婚。可他不能跟她离婚。

他们明明心意相通,为什么要离婚?

张德强摇头,“春芳,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但是我们结婚才一年。旁人会怎么看你?你们厂的同事会怎么看你?”

刘春芳不为所动,“别人的眼光再重要也没我的命重要。”

一句话把张德强震懵。

他不敢再说,接过许同林手里的饭递给她,“先吃饭吧。”

刘春芳接过来,谢绝他喂饭,朝着李盼娣和许同林道,“你们也回去吃饭吧。”

李盼娣担忧地看了眼张德强。

刘春芳扯了扯嘴角,“放心吧。这里是医院,就算他是奉他妈的命来杀我,也不敢现在就动手。”

张德强眼睛猛地一缩。春芳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了?

“春芳,你乱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刘春芳没有搭理他,冲着李盼娣和许同林摆手,“快点走吧。我待会儿还要睡觉。你明天再过来吧。”

李盼娣和许同林只好告辞离开。

等人一走,刘春芳低头吃饭。

张德强觉得自己很委屈,“春芳,我说得的是真的。我不可能会杀你的。”

刘春芳吃了几口饭,才抬头施舍他一眼,“我知道。刚刚只是开玩笑。”

就在张德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又补充一句,“毕竟杀人要偿命,你们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

张德强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心真的慌了。春芳已经不信任他到这种地步了?

他想解释,他真的不会要她的命,可刘春芳根本不信,应该说是无动于衷,不再嘲讽,也不再言语,就这么直直瞪着他。

吃完饭,她就躺下休息。

李盼娣在医院洗过脸才往回走的。头发也被她重新扎过,因为没有梳子,头发略显凌乱。

她也没心思管这些,全部心神都停留在下午的事上,“春芳姐真的很可怜。她差一点点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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