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再杀,水成敏已是彻底疯狂了,手中的弯刀砍折了,抢过一把接着杀,哪怕身中数刀,也浑然不顾,直杀得大食官兵心惊胆寒不已,一众唐军官兵见状,个个士气大振,嘶吼着往来冲杀不止,整面山坡上到处伏尸,鲜血成河,其景宛若人间地狱一般!
“儿郎们,看见了么,那些都是军功,斩一级,十贯赏钱,斩三级便是大功,为了军功,给老子杀啊!”
随着战事的推移,得到了增援的大食军稳住了阵脚,反手开始挤压唐军的生存空间,战局的优势已然转到了大食军的一方,眼瞅着阵地即将不保之际,阿鲁达终于率部出现了——一千五百名吐蕃战俘中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之外,余者在阿鲁达的鼓动下,全都换上了唐军的装备,出现在了山顶上,只是阿鲁达并未立刻率部发动反攻,而是手舞着横刀,往山腰处一比,嘶吼着发出了最后的战前动员。
“军功,军功!”
人只有失去了zìyóu,才会知道zìyóu的珍贵,一众吐蕃战俘这一年半多的时间里为奴为仆,吃苦劳累不说,连最起码的zìyóu都没有,比起往年那纵马草原的逍遥来,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有人等的心中无不渴望着zìyóu,此际,机会就在眼前,哪有不拼死一搏的道理,尽皆齐声高呼了起来,发狂般地向山腰处冲将过去。
崩盘,毫无悬念地崩盘了,阿鲁达所部顺山而下,气势如虹,苦战之后的大食军哪能抵挡得住这等生力军的冲击,双方仅仅只是一个照面的对撞,大食军的士气便已遭到了致命的打击,死的死,逃的逃,生生被赶得放了羊,如cháo水般狂退回了山脚。
“该死!第七队,接着上!”
原本见己方的攻山部队已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阿穆河都已是准备要庆功了的,却万万没想到大好的局势居然如此轻易地便被翻了盘,待得要再加派援军,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己方的攻山部队如雪崩般地败溃了回来,登时便气得眼冒金星不已,也不顾此际己方士气已因功败垂成而低落,悍然又下了攻山之令。
“慢着!”
阿穆河命令刚一出口,索扬萨可就再也沉不住气了,原因很简单,除了第一拨的攻山部队是阿穆河的人马之外,其余四拨可都是他索扬萨的兵,如此这般地打将下来,索扬萨所部一万兵力已被打残了大半,再要派兵上的话,索扬萨手里头怕是连压底的人马都得就此赔光了去,自是不愿再依令而行,铁青着脸便从旁制止道。
“嗯?索扬萨,你敢抗命!”
阿穆河此际正自怒极攻心,哪会给索扬萨甚好脸色,双眼一瞪,毫不客气地便是一顶大帽子当头扣了过去。
“你……,阿穆河大人,我军连攻数拨皆不利而回,军心已然受挫,且敌增援已到,实不宜再这般强攻不休,须得另行设法再战。”
这一见阿穆河拿着鸡毛当令箭,索扬萨自是气极,可又无奈得很,只能是语出委婉地进谏道。
“放屁,总督大人有令,天黑前务必拿下此山,再攻,督战队上前,有敢畏缩不前者,杀,后退者,杀!妄言扰乱军心者,杀!”
阿穆河正在气头上,哪管索扬萨所言是否有理,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重重地往前一个虚劈,煞气盎然地嘶吼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阿穆河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索扬萨自是不敢再多言,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是黑着脸朝身边的传令兵挥了下手,算是下达了出击之令,旋即,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大作中,又一拨大食军行出了本阵,排着整齐的队列向山脚开拔了去,铁与血的攻防之战又将开始了……
苏尔汉河谷周边都是延绵的群山,虽说都不算太高,可不少处都甚是险峻,山间地形地势复杂,崎岖难行,尽管从北口到总指挥部所在的山岭的直线距离只有五里左右,可实际行来,七弯八拐地少说也得走上两个时辰的道路,饶是一众河湟军将士身强体健,如此这般地走将下来,一样累得够呛,只是无人敢提议休息,尽皆埋头疾走着,只因总指挥部如今的防卫相当之空虚,急等着己方前去增援,自是谁都不敢言“休息”二字,没见身为主将的李贺都身体力行地速行不已,旁人又怎敢起了偷闲之心。
“报,大将军,前面的山头已被大食军占领,兵力不下八千,请大将军明示!”
大军正沉默地在山间跋涉不已,却见一名哨探急匆匆地从前路跑了回来,急抢到李贺的身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
对于哨探所报来的消息,李贺一点都不以为奇,只是无甚表情地轻吭了一声,脚步都不曾稍有停顿,只因这一切本就在其意料之中——在这等唐军的战略意图已明的情况下,只要大食军主帅不是蠢货,必然会作出相应的部署,以打乱唐军的节奏,否则的话,大食军只怕难逃全军覆没之下场,很显然,大食军中那位总督并非蠢到了家的人物,有此安排也属寻常之事,在李贺看来,其作用只有一条,那便是切断唐军增援主峰的路径,至于越山而逃,那是万万不可能之事,不说别的,这延绵的群山要想走出去,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的,尽管山间不乏小溪,水源倒是不缺,可能吃的食物却是极少,再者,就算侥幸逃出了群山,面对着的便是浩瀚的大沙漠,没有足够的蓄水与食物,光靠双腿走,那是断然无法活着走出大沙漠的,换而言之,大食军要想逃出生天,唯有杀出一条血路,走南北两个谷口,至于其余,那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唐人,唐人来了,唐人来了!”
大食军拉本登所部上山已是有好一阵子了,也勉强构筑了些简单的工事,不外乎搬来些山石作为滚石,以乱石堆砌十数处简易至极的箭手埋伏地,除此之外,再无太多的部署,并非拉本登不想为,而是杂草丛生的山上别无乔木的存在,檑木、栅栏又或是箭塔之类的常规守御工事压根儿就法施为,只能是因陋就简罢了,倒是派出的监视哨不在少数,李贺所部刚从一道弯角处行出,立马便被大食哨兵看了个正着,报jǐng的嘶吼声一起,山顶上原本尚算悠闲的气氛顿时陡然紧张了起来。
“慌个甚,备战,备战!”
拉本登所在的山峰离唐军总指挥部所在的主峰距离不算近,中间还隔着两座陡峭的山岭,然则因着此山较为突出之故,视线倒是不曾受阻,能清晰地看见主峰处的激战,自打上了山,拉本登大半的心思都落在了主峰之战上,唐军抵达之际,他正巴望着激战不休的主峰,待得听到后头声响不对,这才收回了心神,疾步冲到侧岭,手舞着弯刀,喝令一众紧张兮兮的将士们列阵准备迎敌。
“弟兄们,两军相逢勇者胜,冲过去者生,后退者死!跟我来,冲!”
早在设伏苏尔汉河谷之际,周边的地形地势,李贺都已是亲自查勘过几回了的,对于拉本登所在的山峰之地形自是了然于心,压根儿就不需花费时间去查验对方的防御部署,实际上,时间上也不允许李贺去慢慢攻打此山,而今之计,唯有血/拼一条路可走,好在两山间有缓坡可通行,却也不虞大军无法展开,值此胜负之关键时刻,李贺没功夫去多说甚废话,只是干净利落地嘶吼了一嗓子,亲自率部马不停蹄地便发起了强攻。
“推滚石!快,推滚石!”
拉本登显然没想到唐军连整顿都不曾地便发起了冲锋,一时间还真有些子反应不过来,直到唐军冲下了山包,已然如cháo水般蔓延到了己方所在的山坡上之际,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狂呼了起来。
“轰隆隆……”
拉本登所在的山峰乃是仅次于主峰的高大山岭,其上怪石嶙峋,巨石不少,可能充当滚石的却是不多,只是这个不多乃是相对而言的,数千人收集了大半个时辰,再怎么着,也有个数百块上下,此际这么一滚放下去,乱石穿空,声如雷震,声势自是不小。
“吼!”
李贺一马当先地冲在大军的最前方,自是吸引了所有大食官兵的注意力,所放下的滚石十之六七都是瞄着他去的,面对着纷如雨下的大块石头,饶是李贺勇冠三军,却也一样不敢小觑,大吼了一声,手一扬,带鞘之刀已然劈出,一招“雨打芭蕉”使得灿若流星,全使巧劲,将所有近了身的石块全都卸到了一旁,脚下尽管维艰,却依旧不曾停步,巨大的力道,生生在坚硬的山坡上踩出了一行的深深的脚印。
傻眼了,所有的大食官兵全都傻眼了,浑然没想到李贺那不算太魁梧的身躯里竟然能爆出如此之神威,居然以一人之力生生将滚滚而下的乱石全都弹到了一旁,这等匪夷所思的神迹一出,所有人等尽皆陷入了石化状态,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