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眼睛装载的东西与备用机里那张持枪照片所满溢的凌厉有云泥之别,时聆虽想驾驭对方,但无意向商行箴索求什么,怕累积太多最后还不起。
他将领针往玻璃台面轻轻一放,说:“不用赔礼这么夸张。”
这枚领针算什么,商行箴当然另有所指:“我这两天飞上海参加拍卖会了,原本确实是计划明天一早才登机回来,但你说了那句话,我等不及第二天。”
时聆讶然:“我说什么话了?”
商行箴问:“还要我再说一遍?”
时聆反应几秒,没忍住又在心里把周十五问候了个狗血淋头:“你别听信别人的胡话行吗?”
“可以。”商行箴拿过一边的外套,从口袋掏出捂了一路的感应挂饰放在时聆手中,“以后还是由你亲自传达比较可信。”
扁圆形的钛钢制品,上面印有海浪图案,时聆愣怔:“你捡回来了?”
商行箴道:“往你学校附近的商街绕了一圈,重新买的。”
像是失而复得,明知没连上蓝牙不会有任何反应,时聆还是触上挂坠按了按。
“手机呢?”商行箴问。
时聆道:“在楼下。”
商行箴问:“听孟叔说你没拆温助送来的新手机?”
时聆将挂饰收进衣兜:“你那备用机我用得挺顺手的。你还用吗?用的话我今晚就换。”
商行箴撑在台沿的双手一松,摘了自己的领带,解开袖扣将袖子往上折:“你爱用就继续用。”
时聆跳下首饰台,他跟上来十多分钟了,帮忙拎个包不用费这么多时间,再不下去指定会被那三张嘴编出什么绝非常人能想象的故事情节。
他往门边踱了一步,又收回脚,倚在墙体柜上发问:“你说本来计划明天回来,是因为今天还有活儿要忙吗?”
商行箴挑开领口两颗纽扣,家里有客人,他先不换家居服:“我看中的一块地皮今天下午竞拍,我放弃了。”
要一个房地产开发商放弃看中的地皮,在时聆的概念里,相当于让他忍痛割爱把一个有奖金有荣誉的参赛名额让给别人,他盯着商行箴慢条斯理解表带的动作,问:“为什么?”
商行箴反问:“你说为什么?”
可把商行箴提前召回家的那句牵挂是假的,时聆压根没说过,语无伦次般,他问:“你到底想怎样啊。”
商行箴算是明白周十五和温特助他们怎么总把时聆称为“小孩儿”了,两个年龄层之间确实间隔太多,他带时聆出席宴会,时聆不会在他与别人的交谈中插一两句见解,同样,刚才在楼下看着时聆和他的同学笑闹,他深知自己融入不了那种氛围。
像现在时聆问起,他得计较往后得失,只能压下心头情愫故作无谓:“想等你长大。”
时聆收在身后的手轻描柜门的花纹,不知为何这一刻不畏惧坦白了:“其实那天我去金地湾是想见个人,关于是谁我以后再跟你说,你能不能为我保留一份隐私?”
泳池那事儿过后商行箴早就放弃了追问的念头,没想到时聆突然跟他提起,他问:“怎么说?”
时聆知道此时商行箴很好说话,但他仍对前晚的事情心有余悸,连回答都声若蚊蝇:“不要去查。”
“……”商行箴答应,“好。”
时聆眼睛一亮,顿觉松快起来了:“那我先下楼了。”
商行箴要洗个手:“去吧。”
时聆跑到门口又折身,道:“叔叔,我们等你一起吃饭。”
整整两天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商行箴痛失了一块好地皮,现在反而没那么惋惜了。
厨房部效率很高,一会儿工夫就做出了满桌子菜,荤素搭配统共八盘,圆桌转盘中央的工艺花瓶被端走,换成了三层点心塔。
时聆去而复返,那几人从茶几旁齐齐站起,陈敢心最先开口:“是不是我们留下吃饭,你叔叔不高兴了?”
时聆带他们去餐厅:“没有啊,他不是还让厨师多做一道饭后甜品吗,我们平时没这习惯。”
夏揽松了口气,他上次提议去变名酒吧玩耍害时聆受伤已经很内疚,只怕自己擅作决定又惹出什么事端:“你上去那么久,我以为他责备你了。”
陈敢心爆料:“所以咱仨屏声静气,结果屁都没听到你们放一个。”
夏揽揪她马尾辫儿:“粗俗。”
时聆下楼时就想好了借口:“我跟他说我退烧了,他不放心,我就测了个温证明给他看。”
只有平日最咋呼的张觉不声不响,时聆拍他脑壳儿:“哑巴了?”
张觉看看周围,惴惴不安道:“你真没被他包养吧?”
时聆真想拧他耳朵:“过不去了是不?你包一个我看看!”
家中圆桌不分主宾,但大家都默契地腾出了时聆身侧的一个座位留给商行箴。
时聆之前被商行箴治得改掉了等人动箸的习惯,夹一块枣泥糕放商行箴碗里,随后便招呼他们先吃点心开胃。
商行箴五分钟后就下来了,餐厅吵嚷的几人登时噤声,商行箴有种在员工开心享用下午茶时自己巡进办公楼层的错觉,他不欲制造冷场:“饿了就吃,不用等我。”
虽说如此,陈敢心还是对平易近人的孟管家比较有好感:“还有空位呢,管家大哥不一起吃吗?”
孟管家外表看都四十多了,张觉被抹茶酥噎了一下,捂着嘴猛咳了起来,心说陈敢心是真无知还是假无意啊,当着被时聆喊叔叔的商行箴面儿喊管家为大哥,忒伤主人家的心了。
孟管家也使劲摆手:“小姑娘这使不得啊,我出去给你挖株花儿去,你们慢吃。”
商行箴说:“喜欢花?可以多挑几种。”
“谢谢你,”陈敢心笑道,“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呀,跟着时聆喊你叔叔吗?”
张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脸都咳红了,时聆坐他右侧,伸手给他顺顺后背:“你能行吗?喝口水。”
说着把水杯递过去。
商行箴循着时聆的动作望去,难免想到时聆为这男生挡过刀,这人在要弯不弯的边界只差临门一脚。
“喊我什么都行。”他笑笑,执筷拨弄碗中的枣泥糕,左手揉了把时聆的头发,顺势让人转过了头面向他,“你给我夹的?”
时聆点点头。
张觉朝这边看了一眼,不巧撞上商行箴投来的目光,他忙夹了箸京酱肉丝以掩尴尬。
年轻人活跃,转盘旋过几遭便一扫餐前的僵冷气氛,张觉心大,谈笑间好几次捏着时聆的肩膀喊“时聆儿”,第一次喊,商行箴眉尾微挑,后来的每一次,他频频朝张觉瞟过去。
饭后商行箴到厨房洗手,捕捉到身后脚步声,他以为是时聆,便没回头:“过来,帮我撸——”
“袖子”二字还未出口,身后的人倒抽了口凉气:“啊这,不合适吧!”
飞溅的水珠濡湿了滑下的袖口,商行箴顾不上,关水龙头转身,张觉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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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都看光了
商行箴抽了块擦手巾拭干双手,自己把袖口挽上去:“是你啊,时聆没吃完?”
张觉又想拔高音量又怕被外面人听见,快要把自己憋出内伤:“你果然想让他帮你!”
商行箴好笑道:“让他帮我有什么问题?”
张觉心都寒了,更加笃定好哥们被包养一事已成板上钉钉,他不知时聆甘愿与否,只想力挽狂澜:“他还是未成年……虽然也快了,但你这样真的不合适。”
商行箴反问:“那怎样才算合适?”
张觉说:“你自己来比较合适。”
商行箴装作不解:“撸个袖子而已,需要那么多讲究?”
那两道折上去的袖口还留有深色的水渍,张觉后知后觉醒悟过来自己误会得彻底,他无言以对,挠了挠鼻尖。
察觉商行箴要出去,张觉忙堵住门口,当面喊不出“叔叔”,别扭道:“那啥,刚才吃饭时你一直瞧我干嘛啊。”
商行箴直言不讳:“要时聆替你顺背,要时聆给你递水,我瞧你是不是对时聆有醉翁之意。”
离谱过头了,张觉微微瞪大眼,商行箴补充:“毕竟你要真的完了,这辈子也只对时聆有意思。”
顿了顿,他纠正:“说错,是弯了。”
被时聆挡刀的那晚是张觉最辗转反侧印象深刻的一晚,他并不愚钝:“你把聊天记录都看光了?”
商行箴侧面回答:“那晚我和他睡在一起。”
张觉呆若木鸡,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遭受了巨大创伤。
跟商行箴再独处下去迟早出问题,张觉转身欲走,商行箴喊住他:“等等,你刚才说时聆快成年了?”
张觉更加认定商行箴对时聆只是玩玩而已,真上心不会连生日都记不住,他无力道:“是啊,下个月十六号。”
商行箴记在心里,他上前两步与张觉擦肩,碰臂一霎侧首低语:“不许惦记他。”
晚些时候商行箴召来周十五送几个孩子回家,时聆站在庭院门口与大家告别,临上车,张觉揽着时聆的肩膀斟酌良久,忍下一声叹息,语重心长道:“时聆儿,做人不能委屈自己。”
时聆莫名其妙道:“我好得很。”
揽胜在时聆的注目下远去,他返身回屋,途经商行箴房间,望进敞开的门,床尾榻扔着皮带和解扣的马甲,里间水流作响,大概有人在洗澡。
时聆不做打扰,驻足顷刻就挪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才刚分离,四人小群就有了红点,陈敢心冒了个泡:司机好健谈哦,就是不太乐意被人喊叔。
时聆对着界面直乐,想起自己一开始也是喊周十五为周叔。
继而想到周十五对商行箴表达牵挂之意还要夹带上他,他记仇,但公私分明,此时先为周十五说话:他才二十六。
估计车里在聊的是男生话题,陈敢心不感兴趣,在群里分外活跃:才二十六吗?我瞧着你叔叔比他还年轻,你叔叔几岁啦?
时聆:三十一。
在群里跟好友消磨上半会,被淘汰的旧手机终究是反应略慢,温特助昨天上午送来的新机子就摆在桌角,时聆昨日置气不碰,现在终于肯拆了包装用上。
新手机跟他以前的是同个品牌,但款式更新,时聆没什么要搬过去,私心作祟,偷存了商行箴手扶狙击枪的那张旧照。
刚传送完毕,还未设置静音的新手机响了一声,是接收短信的提示音。
来信是一串没备注名字的号码,对方一上来语气就很冲:商行箴参加拍卖会两天就拍了两个资产包?上午茶歇还对今儿下午那块地皮赞不绝口,怎么开场就不见了人影,我以为他势在必得来着,别是资金短缺吧?
从齐家回来之后时聆就间断地跟齐文朗保持联系,但只限于短信,并且聊完就删。
他不知对方也参加了那个拍卖会,不过如果是房地产性质的,齐晟作为全国排名前百的房地产企业出席也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