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儿倒也不用太过在意,毕竟你于这些文章诗词方面,确实有些欠缺,经验不足,会产生这种误会实属正常。”
何殊对此无言以对,她在文学素养方面的确不及对方,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但她百分之百地肯定,自己的理解绝对不会错。
因为这里面除了有她前世被各种阅读理解给逼出来的经验,还有她对杜乐贤这个人的了解,以及以其写诗风格的了解。
可她显然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非要与她这老爹争出个长短,随即将这个话题搁置。
“杜乐贤到定海府三年,做出的功绩相当亮眼,等到有合适的机会,我们要给他挪个位置,有能力的人才,理该放到更能任其发挥价值的地方。”
想到刚收的这批诗词文章中分别流露出的情意,正宁帝问道。
“你就不担心他会跟着瑞王一起离开?从这些诗文中看,瑞王对他颇为欣赏,他对瑞王也非常感激和不舍,说不定他们一商量,决定一起出海呢。”
就凭她爹的这份对人情世故的理解能力,就知道他若是真正主事的那个,甚至不需要别人从旁挑唆与过度解读,他自己就能因此而将杜乐贤归为仍忠心瑞王的人。
“不会,杜乐贤虽然不是什么死忠之人,但他对大安是感情的,且不说他现已得到我们的重用,依他的理想与志向,就算他现在仍然隐居在青山州,也不会答应同瑞王出海。”
因为何殊也知道,像杜乐贤这种人,他们内心所坚守的理想与情操,与那些心怀野心,执着于功名利??的人不同。
正宁帝知道在这些方面,自己确实不如太子看人准。
“那就好,朕还盼着以后可以看到他更多的大作,若是出海去了,可就不方便了。”
对何殊而言,与正宁帝说这些,都算是闲话消遣。
今年春季时,发放到各地的土豆玉米种子,在秋收后的产量已统计并报了上来。
除河原省份到那部分中的大半,皆因当地遭遇连绵一个多月的阴雨天,产量很差外,其它区域基本都是大丰收,产量颇为喜人。
这些土豆和玉米粒已由各地政府出资购回,在司务官员的指导下,进行科学储存,留待来年作为新粮种出售,正式向大安各地全面推广。
看到那一个个代表着丰收的喜人数据,正宁帝的心中高兴而又自豪,但他忍不住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皇儿,你为何要求各地要尽量用次等,或是荒地种植这些高产作物?要是鼓励百姓们都用土质更好更肥沃的田地种植,收成肯定会更好吧?老百姓既然连肚子都吃不饱,应该不会嫌弃它们是粗粮。”
就是怕老百姓觉得这两种作物产量高,会积极用良田种植,她才要求各地司农官员,从一开始就告诉百姓,不要用这些特别耗费肥力作物占用好田地。
因为种得多了,容易损毁田地根基,从长期看,非常不划算,而且就算是用次等田地或荒地种植,也要采取隔年轮番种植的方式。
不可连续种植,只有用对方式,才能在不损及田地根基的情况下,尽量保持高产。
“不让用好田种,并不只是粗粮的问题,还有这种高产作物,往往都存在耗肥特别严重的问题,更何况水稻、小麦才是我们大安人的传统主食,我们绝对不能的丢了已传承几千年传统饮食习惯。”
虽然何殊很希望百姓们都能多产些粮,可以吃饱肚子,还能让其自家与朝廷都存下一些粮。
可是田地既是百姓们的根本,也是大安的根本,肯定不能为了图短短期利益,就放弃长远打算。
破坏容易,想要修复就需要漫长的时间与投入。
只有从最初起,就制定好规则,让百姓们提起种土豆玉米,就会想到种植它们的一些注意事项,才会形成定例,避免一些遗憾的发生。
正宁帝也就是看到数据后,心有疑问便随口问问,知道太子心中有数,所做的安排都有其道理,他就不再关心。
得了恩旨的何昌逸没有选择与杨氏等家族同行,而是与已向大理寺告探亲假的左书意一起,骑马赶往临海府。
眼看他们已经进入临海府境内,距离定海水师大营越来越近,兄弟两人的心情也难免有些激动与紧张。
路上放马休息喝水的时候,左书意一边啃着干粮,一边费解地说道。
“表哥,你说我爹和姑父他们都是怎么想的?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惦记着闯下一番事业,好好过几年安生日子不好吗?”
左家当年败落时,左书意的年龄还小,又不是什么记事早的孩子,早将当年曾经历过的那些,只剩下一些模糊印象的富贵荣华,当做自己的梦,没什么参与感。
现在他自己能有机会当个小官,对他而言,已经算是可以光宗耀祖地大出息,他家人从前对他的最大期望,就是他能安生地谋个正经营生,再顺利娶妻生子。
却没料到,他安生了,为自己能当上官而努力上进时,他那一大把年纪的爹竟不安生了。
从何昌逸那听说自家老爹与叔伯们,已经带着他的一群兄弟们,去了定海水师大营,准备出海闯番事业,此去归期不定时,左书意特别懵。
哪怕现在已随何昌逸在短时间内骑马赶到临海府,他仍觉有些难以置信,想不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等到了地方,你可别再说这种浑话了,舅舅他们会生气的,不能因为他们已经年龄大了,就小看他们的雄心壮志,我们的假期时间有限,他们要做的准备工作也多,去了以后,我们要好好陪陪他们,让他们舒心些,不能惹他们生气。”
何昌逸能够理解表弟的心情,若非他更清楚自家父亲壮志难酬的遗憾,他也不赞成这件事,毕竟事关他父亲的生命安危。
可是他更清楚,这个机会对他的父亲有多重要,被先帝以冷酷无情的手段否定与打压,对他的父亲而言,是足以令其死不瞑目的心结。
只有当他得到可以证明自身能力的机会,向那位早已不在人世的存在证明自己,他才有可能真正释怀。
可是在大安,就凭他父亲手中还握着得那些令他都觉心惊的隐藏势力,就知道上面绝对不可能给他父亲重新掌权的机会,与他父亲本身的人品能力无关。
他的那封信写出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从他的父亲能这么快就来到临海府的速度上,不难看出,不管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母亲与兄长们,都很珍惜这个机会,没有什么争议的就直接应下,然后就忙着配合朝廷的安排。
为此,甚至忘记给他这个可怜的儿子回封信,任由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若非那位够意思,还记得通知他一声,估计等他爹已经出海了,他都不知道这事已尘埃落定。
左书意不知道他表哥是最先知道这事,还最先旗帜鲜明地表达出支持与鼓励的态度,叹了口气道。
“我也知道,事到如今,就算我们想要劝阻他们,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何况这还是……支持的,我就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件事。”
说个不好听的,他爹要是在海外有个什么不好,他这个当儿子的莫说去孝敬,恐怕连个音信都收不到。
第九十一章
怀着满心的不赞成来到定海大营, 表明身份,被带到一座建设得颇为气派壮观的五进大宅中的主厅后,尚处震惊中的两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那守门卫士口中的国公爷,指的是我大伯父吗?”
左书意当然知道自家早年曾是奉国公府, 只是在他的成长过程中, 家里早已失去王公贵族的富贵荣华, 沦为需要为每日的一日三餐辛苦劳作的庶人。
好在等到他真正记事后,家里已得当今赦免,摆脱了那段最为落魄, 每日需要一些官吏的监管下劳作的生活,又得姑父一家的帮助, 情况才越发好转, 不需再为生计发愁。
在姑父家与何昌逸一起,读了几年书后,眼看在读书上实在没有天分,后来便以良家子的身份进入边城武院学习, 一学就是五年。
如今听到别人将他称为国公府的小少爷, 左书意实在没有代入感,甚至还感到浑身不自在。
何昌逸若有所思地回道, “应该是,不仅大舅恢复了国公位,我父亲也已恢复亲王爵。”
左书意正待开口,就见他那已有一年多不曾见过的爹, 正满脸笑容地快步走入厅中。
“昌逸、书意,你们怎么有空来这里?”
看着自家这位身穿锦衣华服, 身材变得格外挺拔, 仿佛突然年轻不止十岁的爹, 左书意可谓是目瞪口呆,熟悉的声音让他略显迟疑地喊了句。
“爹?”
左宣涛有些不满地抬手拍了下儿子的脑袋。
“也就一年多没见,你这是连爹都不认得了?”
捂着头的左书意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老爹,心中莫名有些酸涩,他也不明白自己的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认得、认得,儿子怎么会不认得爹!”
何昌逸上前躬身施礼道,“昌逸见过小舅父!”
左宣涛抬手扶住他道,“不要多礼,坐吧,看到你们两个能有这出息,让我们这些长辈都欣慰得很呐。”
何昌逸道过谢后,才问出他与左书意被带进来时,听人提到公爷与王爷一事。
“莫不是上面为家里都恢复了爵位?”
听到这个问题,左宣涛脸上就露出止不住的欢喜欣笑容。
“是啊,不仅左家的国公爵,还有你父亲的王爵,林家的侯爵……,都已经恢复了,虽然没有正式公开,可是当年被收缴封存的那些印鉴与文书,都已发还。”
等到他们在那幕浮岛成事,他们这些‘流亡海外的王公贵族’们的消息,迟早会在大安境内传开,那将是大安官方间接承认他们本为大安王公贵族的身份地位的时机。
对于他们这些弄丢了祖上传下的爵位之人而言,这件事情的意义极大,极其重要。
何昌逸也没想到上面给的诚意如此足,竟然不惜违背先帝留下的遗旨,为他们恢复爵位。
“圣上与殿下真是有心了!”
左宣涛深有同感的点头,“是啊,难怪你父亲私下里常感慨,幸亏先帝是选了当今继位,也算是为我们这些人留下条活路,换了先帝其他皇子中的任何一位,我们都不可能有今日。”
说得更现实点,他们可能压根活不到今日,哪里还有机会拿回昔日的身份荣耀。
就算这个身份荣耀是上面为了能够顺利完成计划,才给恢复的,可这也是真的,他若是现在死去,也能正式以奉国公府子弟,一等骠骑将军的身份规格下葬。
“爹,这就是你们……”
左书意的话没说完,就见后接到消息的瑞王与奉国公左宣宏大步来到厅中,两个小辈赶紧上前向二人行礼问安。
左宣宏朗声笑着制止道,“你们两人可是我们家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孩子,本来还打算等你们什么时候回合城,给你们举办一场庆功宴,没想到我们竟在这临海团聚了。”
看着常年板着一张脸,给他留下十分严肃的印象的大伯,不仅跟他爹一样,看上去年轻许多,还开朗许多的样子,与从前判若两人,让左书意再次感到难以置信。
左宣涛再次熟练地拍了下自家傻儿子。
“这孩子真是少见多怪,刚才见了我,差点没敢认爹,也就是换了身衣服而已,就把他给惊讶成这样。”
坐到上首的瑞王笑着指指何昌逸。
“不只你家儿子是这样,你们看,我家这个也正些傻着呢。”
听到长辈们的齐笑声,何昌逸不赞成地抗议道。
“父王,儿子可没傻,就是已有多年不曾见过父王这身打扮了,才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瑞王也没有纠着这个话题不放的意思,示意他们坐一旁道。
“你们两个怎么会突然来临海?”
听说自称是他小儿子的门下省主书求见,瑞王才想起一件事,他在接到小儿子代为转达的口信后,直接通过奇珍阁的渠道与宫联系上了。
后来就是忙着联系人,收拾行李,与友人道别,来了临海后,不仅要接受船上生存训练,还要进行水下训练。
除此之外,还要接受幕浮岛当地居民的语言及风俗培训,以及了解幕浮岛上各家势力的划分及当前局势等信息。
每天都过得极其充实与忙碌,压根就没记起自己还没给小儿子回信的事。
若非正赶上他们刚结束一次为期三天三夜的海上行驶,回陆地休整,这两个傻小子毫无预兆地过来,估计还要面临见不到人的情况。
“是太子殿下告诉儿子这个消息,我才知道父亲与舅舅们已经带着家里人来临海的消息。”
说起这件事,何昌逸就感到有些哀怨,想想信刚发出去的那些天,他日夜盼回音,结果却是那封信如石沉大海,他只得放弃。
没想到不是他的信没得到重视,也不是他父亲不同意,而是他父亲太忙,把他给忘记了。
看着小儿子那委屈的眼神,瑞王有些心虚的清了下嗓子后,感慨道。
“看来太子殿下与你皇叔一样,都是待人宽厚仁慈的贤德之士,你可千万要记住他们的恩重如山,不仅要为你皇叔尽忠尽职,将来也要好好效忠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