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主面前,骆琮是一名诚惶诚恐、惊慌失措的佞臣,一旦走出驸马府,他又变回掌握十万士兵的羽林将军。
公主真是好骗,他想,兵部官员和信符一块失踪这种事情她也信,朝中大臣要是全这么暗中配合萧王的造反,他还用拉拢什么江湖豪杰?直接登基算了。
萧王到底是不是幕后主使都是未知之数,骆琮对此并不对心,他只知道一件事,京城的混乱越严重越好,无论谁掌权或是谁想掌权,都离不开羽林军的支持。
公主让他回去稳定军心,正合他的心意。
骆琮骑上马,率领数十名亲信,以逃命般的速度从北门出城,天亮不久回到了羽林军中军营,立刻下令,命羽林军五处营地的主要将领全都来见他。
“大人,有几位客人求见,已经等候您多时了。”一位幕僚寻机上前禀报。
一听这话,骆琮笑了,看来各方的反应都挺快,“到底是几位?”
“三位。”幕僚马上回道,他是将军的少数心腹之一,从笑容上猜到了将军的决定,“现在就将他们请来,还是等会再说?”
“等会再说。”混乱才刚刚开始,骆琮需要观察。
幕僚心领神会,出去编造借口,将三位客人分别安置在不同的营帐里,派人贴身陪同,好言安慰,只说将军太忙,很快就会接见。
这个“很快”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
五营将领到齐,骆琮命他们交出兵器,全都留在中军帐里不准走出一步,将领们对城内的混乱所知甚少,对羽林将军的行为惊骇不已。
骆琮文官出身,这时模仿武将的腔调说:“诸位兄弟,休怪骆某无情,实话告诉大家,皇帝早已驾崩,今天早晨朝中发生叛乱,目前情况不明。你们呢,谁也不要乱猜,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到事情结束,自然大有好处,骆某什么时候亏待过大家?”
将领们纷纷称是,越发的惶恐,谁也不敢多问一个字。
骆琮回自己的寝帐,派出数十拨探子,轮番进城探视情况,稍有变化,即刻回报。
然后他叫来心腹幕僚,打听客人的底细。
就这么一会工夫,又有两位客人从城里飞驰而来求见,幕僚全都安置妥当,也问清了各人的来历,“有太后的人,也有公主的人,还有人大概是想混水摸鱼,来探探底细。”
“嘿,探我的底细?”骆琮没往下说,即使是对心腹,也不可大意,“萧王呢?他的人没来吗?”
幕僚摇头,“就这点奇怪,萧王好像对羽林军一点也不在意,这五位客人跟他都没有关系,要不就是他胜券在握?”
“不可能。”骆琮的眉头皱了起来,“就算那群乌合之众杀死了王后与公主,萧王还要面对庞宁的边军,没有羽林军的支持,他今天的阴谋就是竹篮打水,他在玩花样,嘿嘿,他按兵不动,咱们也不动。”
“骆平诺挺着急,大人要不要去安抚一下?”
骆平诺是河东骆家庄的庄主,名义上是骆家文武两派的家长,刚刚从城里赶来,反应比对手慢了不少。
“不必,让他等着。”骆琮语气冷淡,心想,庄主要怨就怨骆平英吧,是那个老家伙首先抗命不遵,如今骆家庄早已分裂,等他朝倾朝野,要对骆家重新整顿,武派必须听从文派的命令,剑客目光短浅,让他们得势,是骆平诺最大的失误。
幕僚明白了将军的意思,出帐之后将骆平诺重新安置,离寝账更远一点。
消息一条接一条地传来,城内的混乱没有结束,也没有闹大,反而变得暧昧不明,太后与公主一会死一会生,朝中大臣与各司衙门大都采取与骆琮一样的策略,中立观望,期待能有一位明显的胜利者出现。
“萧王实在太差劲儿了。”骆琮一个人在帐中走动,时间已是下午,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反而有传言说江湖豪杰们准备冲击萧王府,“冷静,冷静,绝不可急躁……”
骆琮正自言自语,幕僚掀帘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士兵,他的脸色有些异样,略一鞠躬,说:“大人,又有客人求见。”
从早晨到现在,客人已达十五拨之多,骆琮微怒,“你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吗?”
“是是,可这位客人……非见您不可?”
“是萧王的人?”骆琮眼前一亮,他实在等得厌烦了,希望能有人真心实意过来收买他。
“不、不是。”幕僚吞吞吐吐,突然间神情凝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是被点中了穴道。
骆琮吓了一跳,右手马上握住腰刀刀柄,这才注意到那名士兵,松开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骆平英,你是什么意思?这可是我的心腹之人。”
骆平英摘下头盔,冷冷地说:“心腹之人却不肯进谏忠言,死有余辜。”
论辈份,骆平英是骆琮的叔伯,不过两人一在江湖一在朝堂,很少见面,因此互相都不用敬称。
“你来找我做什么?是替庄主说话吗?告诉他,今天的事情太大,我做不得主,他也做不得主,唯有静观其变……”骆琮暗自衡量帐外的卫兵们能不能挡住这位骆家的隐客。
“骆平诺?他根本不配当庄主。”骆平英不屑地说,绕过幕僚,逼近骆琮,“我替公主说话,她在城里生死不明,你为什么还不派兵相救?”
“公主派你来的?”骆琮有点紧张,如果最终的胜利者竟然是公主,那他可要倒霉了。
“骆家忠于公主,危急时刻人人都应该自告奋勇,还用得着公主指派吗?”
骆琮松了口气,露出笑容,“骆平英,你在庄里闭关练功太久了,事情和你想象得并不一样,我建议你去见见骆平诺,他是庄主,对骆家的利益更在意一些,他会向你解释清楚的。”
“用不着解释。”骆平英又迈近一步,与骆琮伸手可及,“无非就是观望嘛,谁占优势就投靠谁,可是我说不行,骆家庄不做这种两面三刀的不忠不义之举。只要还没见到公主的尸体,骆家庄就得全力施救。”
骆琮冷笑一声,对族叔的幼稚感到不可思议,“骆平英,你是剑客,也是隐客,什么时候这么关心骆家的利益了?我劝你将骆家人立刻召回,按兵不动,等我和骆平诺的命令,记住祖训,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骆平英似乎早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微微点头,转身向帐外走去,他表现得如此顺从,骆琮倒有点惊讶了。
骆平英来到幕僚面前,突然拔刀,骆琮只觉得眼前有东西一晃,再看自己的心腹之人喉部中刀,鲜血汩汩流出,惊愕地望着羽林将军,慢慢萎倒在地。
骆琮大惊失色,将腰刀拔出半截,又放了回去,单打独斗,他连骆平英的一根手指头都敌不过,“你……你……”
“当着外人不好说话。”骆平英重新回到骆琮面前,“现在你可以说出真实想法了,是派兵搭救公主,还是留在城外观望?”
骆琮马上说:“当然是保护公主,除了公主,还有谁会一心一意地护着咱们骆家,其实我已经暗中排兵布阵,只差一声令下,一是因为有外人在场,二是不知道公主在哪。”
“公主潜入萧王府,准备刺杀萧王,她是位奇女子,比某些胆小如鼠的男子厉害多了。”
“公主动手了?”骆琮忽略骆平英话中的讥讽。
“还没有。”骆平英在公主一位侍从家里发现被捆绑的五人,由此知道大概情形,但他说得很肯定,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中,“就等你派兵进城,逼萧王不得不出面,公主才有机会下手。”
“好。”骆琮惊疑不定,对骆平英的话不怎么相信,“我这就去中军帐,将领们都在,即刻发兵一万进城,包围萧王府,由不得他不露面。”
“走。”骆平英戴上头盔,从现在起,他要与骆琮寸步不离。
骆琮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硬着头皮向外走,心里不停地琢磨主意。
帐外传来声音:“启禀将军,探子有要事来报。”
“我派出去的人,一刻钟一报。”骆琮止步小声说道,以免骆平英猜疑。
骆平英点点头,他在城里的确看到不少羽林军骑兵在到处查看情况。
“进来。”骆琮大声道
一名满头大汗的士兵走进寝账,第一眼先看到地上的尸体,吓得立刻跪下。
“说,城里什么情况?”骆琮威严不减。
“是……将军,城中贼兵内哄,一部分人打了起来,另一部分人冲进萧王府,据说与西域杀手遭遇,双方混战,太后与公主都已被杀。”
骆琮强按心中喜悦,“真的假的?你亲眼看到的?”
“不是,我一听到消息就回来报告……”
骆琮急忙打断他,转身对骆平英小声说:“是不是应该等事情明确了再做决定?”
骆平英看着那名报信士兵,正想开口询问,心中猛然一动,立刻拔刀出鞘,指向帐篷上方,他是剑客,对刀也不陌生,简简单单的一招,正好拦住敌人的必经之路。
骆琮与士兵兀自茫然不解,帐篷顶上坠下一人,贴着刀身,赤手空拳攻向骆平英,中途变招,斜飞出去,顺势抱住骆琮,刚一落地就大声叫道:“有刺客,保护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