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归回了王府,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芳月见状,便也不敢贸然接近,送完茶点之后,她拉着陆原去了离书房较远的地方,追问,“殿下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陆原无奈地摇摇头,“这些天殿下又哪天心情不错的。进宫的时候压抑战战兢兢却表现得沉静从容,后来殿下又去了鱼水殿见了三殿下,他们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自从殿下出来之后,情绪就更差了。”
芳月眉头紧皱,有些焦躁地按了按眉心,“这是怎么回事?哥,我怎么觉得……目的达到之后,又面临了更加困难的处境呢。”
“嘘,别乱说这种话,”陆原眼眸复杂,“这几天你多弄些殿下爱吃的,也别说起不应该说的话。”
芳月连连应声,“放心吧,我知道的。”
两个人分开之后,陆原去郑归书房的门口守着,芳月正要去采些新鲜的食材回来,忽然屋顶上飞下来一个人,女子面容秀丽高雅,气质却清冷无情,一袭暗红色衣裙,不再是以往那简单的高扎马尾,而是精致漂亮的发型,发间簪了白色的簪子。
“小五,你怎么又上屋顶?”
芳月见是她,放下防备。
乔五面无表情,手中铃铛转动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我受够了。”
芳月纳闷,“什么日子?”
“楚家的人都快死绝了,我在府上也无所事事待了许久,接下来该做什么?是不是可以让我去宁国杀人了。”
乔五眉目间甚是不悦,“我要亲手杀了祁莺,为叶兰意报仇。”
乔五从小就被训练成杀手,她除了一个师妹彩莹亲近,再有就是后些年才认识的叶兰意。
叶兰意为人不真实,利益至上,心机深沉,但有一种姐姐的感觉,沉稳又温柔。
而乔五看似是个无情无义的杀手,但有时候却也没到那么丧心病狂的地步。
对她来说,林言松值得怀念,彩莹和叶兰意也值得怀念。
她杀过很多人,见惯生死,到最后甚至都麻木了,鲜血喷溅到脸上与被水溅到的感觉并没什么两样。
别人的死,她可以忘得彻底,唯独这三人。
芳月心下无奈,知道她的情绪,劝解她,“等殿下安排吧,殿下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帮不了你。但你若是觉得府中无聊的话,可以去幽兰殿转转。”
乔五心里烦躁,“幽兰殿还不如这儿。”
“那……”
芳月思索对策,“你去跟江寒练武?”
乔五拧紧眉头,说了一句“罢了”,然后就飞上屋顶离开了。
芳月暗暗叹了一声,拎着菜篮出去了。
习武场。
江寒不再穿着罗蝉司的制服,一身黑衣,衣角染上了暗红色的鲜血,脸上也有数道伤疤,他正手握一把闪着寒光的宝剑,动作出手格外凌厉。
乔五坐在树上,以一种局外人的姿态点评,“出手够狠,但速度可以再快一些。”
江寒收剑,抬头看向她,脸上没什么感情。
“怎么,适应不了这儿的训练吗?”
乔五跳下树,手里抱着剑,似为挑衅,“不过也是,这儿跟罗蝉司是不同的,你虽然厉害,但终究属于需要学习的后辈。”
江寒转过身去,洗了洗手,声音幽沉,没有波澜起伏,“没什么适应不了的,如能生存,哪里都可以。”
乔五弯起唇角,“这话倒也是,不愧是从前任罗蝉司指挥使口中说出来的。”
江寒甩甩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宁国那边有消息吗?”
“人在路上,只能等。”
乔五眯着眼睛看向头顶的阳光,半晌后,她问,“江寒,你想回宁国吗?”
江寒蹙眉,“我只想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
乔五嗤笑一声,“你归顺了郑国,你就是宁国的叛徒,那个地方你也许会回去,但永远都不会有好名声了,后人也不会为你正名。”
“那又如何?”
江寒不以为然,“你以为我原本在宁国的名声很好吗?况且,宁国、江家都已容不下我,我要想免于一死,就只能另寻他路。”
乔五拍了拍手,笑得意味深长,“好说辞,相处到如今,我其实也挺欣赏你的,至少你不是伪君子,你可以将野心展露出来。”
江寒淡淡应了一声,拿起剑继续练习,“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当然不是,”乔五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只不过无聊,随便走走。七殿下没有下达前去宁国的命令,我在等时间。”
“很巧,我也在等时间。”
江寒挽起剑花,一道剑锋凌厉地冲向前方的竹林,犹如暴雨中的狂风席卷而过,竹叶纷纷而落。
之后不久有人报,让江寒去一趟书房,七殿下有事找他。
江寒离开,乔五在练武场转了转,又觉得无趣,飞上了树上,侧身倚着睡觉,耳边唯余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书房。
郑归见人来了,放下书,让下人去沏茶,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坐吧,在府中的日子可还习惯?”
江寒亦是淡声回复,“都这么久了,再不习惯也应该习惯了。更何况宁国没有我的一席之地,郑国有,那便是乞丐住的地方,我也能习惯。”
郑归挑眉,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倒是有些意思。”
“这是实话。”
即使现在成了郑归的下属,江寒也同样不卑不亢,丝毫不见落魄的样子,反而越显坚毅狠厉,“七殿下前来,是要与我谈论宫中的事情还是宁国的事情。”
郑归抿了口茶,“都不是,前者你不必管,后者如今也没法管。这两件事你暂时宽心,我想问郑闲的事。”
江寒微微惊讶,“三殿下?”
“嗯,”郑归身子后倾,摩挲着缺了一口的玉佩,若有所思,“我现在是越想越不明白了,所以需要有一个人帮助我,重新理一下思路,看看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江寒蹙眉,沉吟片刻,“我跟三殿下的接触只在宁国京中的时候,接触不多,并不了解。但就我观察所见,三殿下是我平生见过最难琢磨的人,像孩童天真烂漫,又拥有着堪比帝王的谋略心机,而前者的存在严严实实覆盖住了后者的显露。”
郑归手指顿住,松开玉佩,捏了捏眉心,“还有吗?”
“还有,”
江寒略作思索,“我始终都搞不懂三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背叛楚家,帮助殿下和贵国皇上夺回权利,怎么看对他来说都没有一丝半点的好处。他不可能是糊涂,如今被软禁的结局他肯定事先便想到过。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郑归吐出一口郁气,“这也是我很迷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