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曲是坊主的贴身丫头,处事向来雷厉风行,追求效率和速度。
程妙音是知道的,她也早料想到了。
“实在抱歉,京城我走不开。”
程妙音委婉地说了一句。
彤曲神情不变,似乎这个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
风染挑眉,唯恐天下不乱地啧了一声,“当初进了欢煦坊的姑娘可都是签了合约的,妙音姑娘你知道毁约要付一千两银子的吗?”
“文安公府应该拿得起一千两银子吧?纵然公侯府没有,江家也是能拿得出来的吧?”
彤曲不咸不淡地说,“京城繁华富贵的喧嚣竟也让天下第一歌姬都倒戈了吗?我真是越来越好奇,这京城到底是个怎么样的风华?姑娘的天籁到了京城,不会增添些许浮躁吗?”
二人话语暗藏诘难,程妙音不卑不亢地应对,“我在欢煦坊有些积蓄,东拼西凑,也是能凑到一千两银子的。二位姑娘,对不住了,让姑娘白跑这一趟,还希望你们帮我与坊主和坊中姐妹好生说说,昔日情谊还是在的,我不想应该此事误了我们的感情。”
风染笑意甚是明媚,“好啊,我们一定会代姑娘向坊中好好说明的。
“湘枝,叙绫。”
两个丫头上前,将事先准备好的匣子奉上。
风染将匣子一一打开,只见里面珠宝玉石,格外耀眼,尤其是一个匣子的珍珠,风染的眼神停留在这个东西上,九九都挪不开。
“银雪珠?”
她十分喜悦,“姑娘这次真是破费了呀?”
具有美容养颜功能的珍珠,因其通体晶莹雪白,故名银雪珠。
这珠子很稀少,一般都是皇家才有的,排在风染最想要的东西榜上之首。
彤曲皱了皱眉,显然也有些惊讶。
“咦,这不是燕山粉吗?”
风染又看向彤曲的匣子,除了同样稀有但功效神奇的燕山粉,还看见不少好东西,意味深长地看着程妙音,“看来姑娘这回是下了血本啊。”
“投其所好罢了。”
程妙音有些惭愧地笑了笑,“这是我特意给二位姑娘的赔罪礼。欢煦坊和坊主那边要让姑娘费心了,真是过意不去。至于毁约费的一千两银子,姑娘是等我凑齐了,由姑娘带回欢煦坊,还是过几日我让人将银子送去?”
彤曲容颜冷淡,“过几日,一同吧,你既然是偷偷藏匿于这文安公府的,我们自然也不会让你的踪迹暴露,能少一事少一事。”
程妙音应了一声,“如此,彤曲和风染姑娘便在此处住下吧,我去让人给你们收拾屋子。”
这件事便暂时告一段落。
月凉如水,春日的夜晚,风悄悄带来寒气。
苏清韵陪母亲用完饭,去祠堂为父亲祈完福之后,回了紫藤苑,坐在桃花树下的秋千上,眉间染上了几分春日的愁思,如这夜色办浓墨重彩,挥散不去。
“小姐,这都过去多久了,王爷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丁香替苏清韵披上一件衣裳,小心着凉。
苏清韵摇摇头,吐了一口郁气,“他走不开的,我也进不去,这是皇上的命令,总不能强求。”
白露见苏清韵这般憔悴思念,不禁埋怨,“说到底还是都怪那个江寒,出的这是什么诡异的招数?”
“罢了。”
苏清韵也不是没有埋怨过江寒,可是埋怨又能有什么用,“本就是博弈,落子就该无悔。”
她甩了甩头,不再想这些,“近来街道上还在传着秦王那些谣言吗?”
“说来也奇怪,最近关于那些,很少很少了,大家好像是不敢说了。”
丁香思索,“而且最近百姓都在议论着太子殿下,体察民情的这件事,众口称好。”
苏清韵没有多意外,“应该是皇上下命控制舆论了,毕竟秦王也是皇子,若是好的也就罢了,关键都不是什么好的,私自议论也难免辱没皇族。江寒用计狠且深,这言论是控制住了,百姓虽然不说,但心里知道,对秦王殿下的印象已经固定了。”
白露愤愤不平,“这江寒,真是太阴险狡诈了。”
“他若没有心机和手段,又怎么会成为王爷的劲敌呢?”
苏清韵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
几片桃花飘落她的肩上,一阵清芳,让她不由缓和了心中的恨意,面容平和,不急不躁。
京城百花盛开,江南更是春满喧闹,一连半个月的赏花宴,从早到晚皆是络绎不绝,坡上、湖面、街上都挤满了人,有时候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这花宴惹人,还是热闹引人?
欢煦坊,笙歌曼舞,白日多情,到了夜晚,更是觥筹交错,舞乐足以令人忘忧。
“真是不少好东西啊。”
宋仙若看着堆在桌子上的匣子和银票,打开一个匣子,只见白光耀耀,一枚白玉夺人眼球,她抚上这玉,顿感细腻光滑,犹如触摸云朵。
宋仙若拿起银票,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两。
“也难怪她不想回来,在江南,哪有这么多的宝贝啊?”
宋仙若怡然,笑颜逐开,“京城荣华富贵,风范大气,江南到底是比不上的。”
彤曲言语淡淡,“坊主,她既已奉上了银两和赔罪礼,并当着我们的面将那份合约撕了,此后就不是我们欢煦坊的人了。”
宋仙若颇有闲情雅致地研究着这白玉的质地,漫不经心地说,“在欢煦坊,程妙音还是第一个提出要脱离欢煦坊的,真是不容易,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一个人了,不过竟然是天下第一歌姬,啧,真是可惜,摇钱树就这样没了。”
彤曲立于一旁,沉默不语。
宋仙若将这一堆的匣子都打开看了个遍,留下了自己喜欢的,随后都给了彤曲和风染。
爱财爱宝的宋仙若,几乎将一大半的东西都收下了,不过燕山粉留给了彤曲,银雪珠留给了风染。
将这些东西都收拾好之后,宋仙若打开暗藏在书画之后的暗格,进入密室。
密室很窄,墙有凸起有凹进。
宋仙若看了看,脚步停下来,在凹进的暗格中拿着一封信出来了。
彤曲和风染还在屋内等着,一言不发。
宋仙若撕开信封,是一封信。
这也是当初和程妙音签订的条约,一式两份,一份在宋仙若这里,一份在程妙音那里。
将信卷起来,放在烛火下,微微转动,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容颜美丽,歌喉动人,又善弹琵琶,技艺高超,这样的佳人我还真想留她在人间。”
信上原本空白的背面,待她话音一落,顿时出现了几行娟秀字,最右面,是端方而有力的三个字:生死状。
正面程妙音的签名竟也映到了背面来。
欢煦坊别有规矩,要离开欢煦坊,除了要赔钱,还要送命。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一个人想要离开欢煦坊,而程妙音,是第一个。
宋仙若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