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在当今圣上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坐稳天下第一富的位置不倒,不容小觑,林大娘这次只能速战速决,在罗家没反应过来时把罗九送得远远的,查无对证。
这事她都不敢跟她老父亲说,生怕把他给气出个好歹来。
胖爹不止一次警告她不许为罗九出头,得罪罗家。
但人生总有些事情,爹说爹的,自己做自己的。
当晚半夜大鹅一轻声叫大娘子,林大娘就翻身、掀被、下床,快步坐到了妆凳前。
“出来了?”
“是,已经带进去了,大哥亲自来报的信,就在门外,他没说要走,这事爹也知道了。”大鹅轻声道。
“回头我会跟林管事讲。”
半夜被叫醒,来不及束发,只拢了长发的小丫急急跟着过来为她梳妆,“娘子,你这是没睡吧?”
“睡了,睡的浅。”林大娘心里挂着事,睡得不踏实。
她不仅是要说动罗九,还得把善后在这几日处理了,得把事做得漂亮,才能让人握不到把柄。
罗家的手段,她在胖爹和耳目那里听说过众多,她不敢托大。
“娘子,穿这件旧布衣罢?”小鹅很快拿来了衣服。
“使得。”
梳发穿衣只用了片刻时辰,林大娘带了小丫,大小两只鹅跟了她去西侧门,那边是林家恭桶出入的地方,出门是林地,很少有人。
林地中,大鹅的兄长林福隐在黑暗中,大娘子一出来,他现在了灯笼的光中,声音也至,“大娘子,是我,林福。”
“是你,林福哥。”
“大娘子休得这样叫下仆。”
“咱们赶紧过去吧。”林大娘一笑。
大娘子就这么出来,老爷还蒙在鼓里,但林家的这个大娘子主意大,林福拦不了她,也想快快把此事了结了送她回来。
“我来掌灯,大娘子紧跟着我,大鹅小鹅,你们走在后面,小丫你站到一边,别挡着光,帮大娘子看着点。”林福拿过灯,同时责怪地看了胡来的两个妹妹一眼。
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想过事先通报他跟老爹一声。
但这时候也不是怪她们的时候,有林福带路,他们很快穿过了小道,进入了密林另一头的小河,上了小船。
小船连着通往京城的运道,在即将进入码头前,船把手把船掉了半个头,行入了林家自己的小码头。
半夜无人,也无灯火,春夜寒风刺骨,林大娘从乌蓬船里出来,就着林福手里那只灯笼的光搭上已在岸上的大鹅的手,回头看着小丫跟小鹅也跟着上来了,快步往码头的船房走去。
“大娘子。”这次帮林大娘办事的乌骨在船房门口等着她。
“骨叔。”林大娘顿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低首在他面前悄悄了几句话。
乌骨听话摇摇头,“人来了,在我那,船就到,您尽快。”
大娘子吩咐的事,他不敢不从,但她这次太轻率了,如若不是不依命行事后果更严重,乌骨真想禀告老爷。
送信的是一拔,接人的是一拔,送人的是他,如若不是林福跟他通了气,他都不知道大娘子这么大胆包天,用林家的密线,送罗家的人出州。
林大娘朝他歉意一笑,快快进了屋。
她一进去,只见浅黄油灯下阴沉白净的少年立马朝她看过来,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九哥。”
罗九沉默地看着她,和她身后的人。
“九哥……”林大娘站到了罗九面前。
罗九看着一脸不善的林福,视线回到了林大娘脸上,忽道:“是我让你为难了。”
说着,就拿过了他的拐掍。
“九哥,你今日是回不去了,”林大娘拿住了他的拐棍,看着抿着嘴,一脸阴沉的罗九,“我跟你长话短说,等会我就会让人用船趁着早运开闸的那段时间,把你送出怅州去,让你远走高飞。”
“休得胡言。”罗九推开她就往外走。
“你听我说,活着,才有机会报仇,这一次你能拿药毒几个人?你哪来的下药的机会?还不如……”
“你说的什么话?”罗九激动地挥了一下手中的拐棍,压着喉咙跟她低喊:“我现在没有,以后就有了吗?死了就有了吗?”
林大娘黯然,“你果然……”
罗九喘着气,闭了闭眼,“抱歉,大娘,这次是我的错。”
他不该找上她,拖她下水。
是他鲁莽了。
“不,你既然出来了,我就不会让你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怅州不是每日都开闸让船出城,逢三,五,九才开闸,今日逢九,等下次就还要好几天了,箭已离弦,他们谁都等不起,“我知道罗大杀你娘的事,我会为你解决他的事,下旬桃花楼选桃花姑娘,我会有办法让他死在温柔乡里。”
“我会自己动手。”罗九又推她。
“你动不了……”林大娘拉住他。
“大娘!”
不过几句话间,罗九就气喘如牛,脸红如酒醉。
他瘦弱,病孱,罗府的人谁都看不起他,他甚至都没一个帮他的人,他出现在任何一个能下毒的地方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我找了人照顾你,这里是你一路要花的碎银,”林大娘把匆匆兑好了的那些小额银两拿了出来放到桌上,又从衣袖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包,“这个,你到船上再看。”
“我要回去了。”罗九不看她,他的胸脯剧烈起伏,闪过林大娘就要走。
“九公子……”小丫在一旁急得都跺脚了,“你就接着吧,你不走,大娘子就死定了,你一回去,罗家的人要是知道我们大娘子帮了你,就会找上门来了!”
“我出来得很小心。”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走了我们才放心!”小丫知道大娘子是很照顾这个罗九公子的,这九公子要是回去了人没了,伤心的是她们大娘子。
“你听我的,走;不听我的,打昏了带走。”林大娘在来的路上早就把事情想了几遍了,现在这情况她也料到了,“我知道你绝顶聪明,天赋异禀,如果不是罗家关住了你,你早一飞冲天了……”
一个从没有西席启蒙,却能以一笔狂草给她写信的人,林大娘不认为他就这点心性。
“大娘,你就当我们今夜没见过。”
“所以,我等着你回来,人头做酒杯,饮尽仇雠血。”
人头做酒杯,饮尽仇雠血?
罗九闻言,顿时动容不已……
只是,他脚步一顿,只听“咚”的一声,早不知不觉站于他身后的乌骨一掌把他拍昏了过去,不等大娘子废话,他铁臂一揽,把罗九一把甩到了肩上,扛了出去。
林大娘也动容不已,看着罗九被乌骨叔扛破麻袋一样地扛了出去,少女为她跟少年曾经美好的友情感慨不已,“这一别,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再见。”
乌骨那一巴掌“咚”得让小丫的心口都跳了跳,她怯怯地看了眼乌骨高大强壮的背影,跟林大娘小声道:“娘子,那一下,是不是打得太狠了?”
没有把九公子一巴掌拍过气吧?
不能他没死在罗家,死在了他们……
小丫握着嘴,眼睛滴溜溜地转。
“莫欺少年穷,莫欺少年穷啊,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丫鬟乌鸦嘴,林大娘当没听见,她悠悠地感慨着,还把钱装在了一个袋子里,交给林福,“林福哥帮我送一送,骨叔这急脾气,我看是改不了了,回头我得跟我爹爹说说去。”
林福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她连乌骨叔都用上了,还说他。
“娘子,你这怪诗哪学来的呀?我听不懂,听了怪瘆得慌。”
“小丫……”
“娘子!”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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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林大娘一早按老时间去了父母的院里。
老胖爹那,时间还太早,他还鼾声震天,听着他中气十足的打鼾声,就知道他身体恢复得不错。
就是不知道林管事那老人家什么时候把状告到他这来,林大娘希望早一点,趁她爹还不能下床追杀她的时候,她还能占点腿脚便利的便宜。
看过老爹,林大娘就去了母亲那。
林夫人也是个早起的人,一早就在那修花了,站在春日一片含苞待花的花丛当中,实在看不出林夫人是个已年过四旬的人,她依旧清秀如少妇。
林大娘站在垄边欣赏了一下晨间漂亮的春景,和春景中她美貌的母亲,等母亲在丛中朝她招手,她才接过母亲身边丫鬟递来的小锄头,朝母亲走去。
“娘……”走近后,林大娘低下头,让母亲把刚摘下的一朵花插在了她的发中,才接道:“我又做错事了,胖爹要教训我了。”
“没事,”林夫人摸摸女儿的头,满脸怜爱,见死不救,“打你几顿,他气就消了,还会更疼你。”
还会多给她一点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