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业强手头并没有详细地图,他手里的只是一张大概地图,是根据旧世界带来的地图改出来的,这些地图虽然对于城市的位置标注比较准确,但是河流道路路径什么的基本上等同于没意义。要知道新世界的城市化比旧世界的差得远呢,许多地图上标注的城镇乡村根本就不存在,还有不少地图上已经是良田万顷的地方现在还是大山密林沼泽,所以这面地图的存在仅仅是聊胜于无罢了。
阳牧秦现在是绝对的一脸郁闷,这地图他都画了十多张了,绘制的还仅仅只是自己行经区域的地图。测绘地图是个精细活,整个元老院体系里面能够真正测绘地图的元老真心没几个,就算是北纬和薛子良两人也只是能够绘制草图而已,专业绘制地图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往天上放个热气球悬个人上去就能够绘制的,需要的东西从经纬仪到测距仪种类繁多花样齐全。测绘地图这事情往往需要进行大范围的勘测和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根据勘探组那边的元老们估计,即便是要把东方港和安允地区的地图绘制出来,也至少需要一年到一年半左右的时间。不过勘探组已经在开始培养有地图测绘技能的归化民了,但是培养人才这事情必须要一步一步来,尤其是这种专业性很强的人才,是绝对来不得半点马虎的。因此现在勘测部门正在由元老亲自带队对整个东方港进行大规模的测绘工作,一方面绘制出安允地区的详尽地图,另一方面也能够培养出测绘人才来。
刘业强看着手里这张广东全境地图,苦笑着摇了摇头,“要是地图没错的话,我们的位置应该是靠近肇庆了。”
“肇庆?”阳牧秦凑到望远镜前仔细观看了一阵,不过距离太远,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唯一能看清楚的是那条河流。广东从这里起向东属于水网密集的区域,大小河流纵横,官道还是在前面几天开始就进入水网区域。好在官道怎么都是官府出资修筑的道路,沿途遇山开路遇水搭桥,倒是没让车队遇到无路可走的情况。但是一路过来的好几座桥都是年代久远,听过路人说有的桥还是成化年间修筑的,有的甚至还是永乐年间修筑的。想到这里阳牧秦不由得嘴角撇了撇,这都两百来年的桥,还是木质结构为主,不论是谁都不放心。因此每次车队需要过桥之前,都会特地让随行的工程人员上桥先检查一边,过桥时也特地要求一辆一辆地慢慢开过去,以免发生影响桥梁安全的情况发生。
刘业强说着拿起罗盘朝着阳牧秦所指的方向看了下,又在地图上对比了下,“没错,要是地图没错,前面应该就是肇庆。”
“可是望远镜里看肇庆似乎很大啊,感觉比北海城还要大不少呢。”阳牧秦说着翻了翻之前绘制的北海附近地图,“北海可是省会级别的呢,怎么这肇庆看起来也跟省会级别的城市规模差不多了?”
“这个你就错了,”刘业强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以为广州才是广东省会,不过现在要是这么觉得就错啦,嘉靖四十三年起两广总督府就在这里了,说起来现在明州还远远比不得肇庆重要呢。”
“不是吧?”阳牧秦有些发懵,“明州,啊不,我是说广州难道不是一直以来都是广东行政中心吗?有肇庆什么事情啊?”
“是真的,”刘业强看了看四周,悄悄说道,“肇庆在广东的地位一直都很高,包括南明朱由榔也把都城定在了肇庆,一直到清朝乾隆十一年广东行政中心才被迁到广州的。”
“那我们去不去肇庆?”阳牧秦便望着望远镜一边好奇问道,“既然这里是广东行政中心,跟咱们的路线没有啥重叠的,我看下啊。”说着他仔细地旋转着望远镜的镜头,“在我们前面大约六七公里的地方是有路可以转向东面的,另外河里面还有运输的船只,城墙旁边也是有码头的。”
“当然有码头,这条河就是西江。西江是广东主要河流之一,从广西运输米粮的粮商基本上都是通过西江把粮食运往明州的。”刘业强说着看了看地图,“我们按理说是不需要去肇庆的,西江江面宽阔,这时候是没有西江大桥的,所以要过江必须要坐船。渡江之后要前往明州势必还要摆渡多次,这对于我们的行程来说会平添许多不可控因素,完全没有必要。”
“你的意思就是不去喽?”阳牧秦说着望了望肇庆的城墙。
“不是不去,只是不需要全体渡江,只是选几个人过去一趟即可。”刘业强说着笑了笑,“我可不希望带着一大堆脑袋和俘虏慢慢朝着明州挪,从这里到明州至少还要十天左右,我敢肯定路上至少还要死掉一般的俘虏,每天跟这堆脑袋睡在一块儿我觉得瘆的慌。”
“也是,”阳牧秦对着话筒说了一句,他也是很讨厌武朝士兵们砍脑袋的爱好的,对于武朝官兵而言,记录战功什么的,就是看脑袋多少。有时候他们为了能够多冒领战功和饷银,不惜杀害老百姓来获取首级,眼下这些货真价实的土匪脑袋他们当然不可能放弃不要了。他原本就是个有点洁癖的家伙,打扫战场那天几乎直接就在众目睽睽下吐了,忍了半天才憋回去,后来看到那群武朝官兵喜笑颜开地拿着钝刀在割脑袋直接就冲到旁边吐了出来,一直到现在都不怎么愿意跟那帮武朝官兵打交道。“让那帮武朝的把脑袋和俘虏都送过去,这样也好,顺便让他们帮我们直接开路条就行了。”
“想得美呢!”刘业强笑了起来,“绝对没那么好的事情,咱们这边绝对要去人,而且一定要是元老,不然让那群武朝官兵一通吹嘘,都说自己杀人无数,保护我们过来的,一传开去肯定要让沿途的土匪对我们跃跃欲试。那我们为什么要舍得用这么多的炸药来炸这几百土匪?”
“为什么?”阳牧秦立刻化身好奇宝宝,“对了,还特地从东方港空运过来,好奢侈呢。”
“很简单,杀鸡给猴看,特地整这么大的动静,让对我们有怀心思的人心里得多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我们。”刘业强说着扭头看了看一直在抬头望着热气球的土匪俘虏们,“这帮土匪俘虏之所以要送到肇庆去,主要原因就是在这里。让他们给咱们打广告,没有金刚钻,不要来揽瓷器活,这样才能让沿途的土匪对我们心有忌惮,不至于随便一点阿猫阿狗的也会来打我们的主意。”
“打主意就打主意,还怕他们不成?”阳牧秦有些嗤之以鼻,但是很快就听到了刘业强的说话,“别傻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天天小心翼翼的累不累?能省点事情就省点事情,让潜在的敌人不敢动手不是更好?”
“首长!有情况!”阳牧秦身边正在人力输出鼓风机的特侦队员忽然低声说道,“那边。”说着手指向肇庆方向的道路。
阳牧秦手搭凉棚望过去,果然在道路上有一群人在朝着这边前来,不过用肉眼看不真切,便凑到了望远镜前。镜头里的景物立刻就被放大,这来的人群中有人坐轿有人骑马,走路的人大多应该是仆佣,穿的衣服类似于一般家丁所穿着,期间似乎也有衙役一般的皂隶,身着皂隶的服装。但是这些人手中都没有兵器,走在后面的人没有用车辆,而是抬着一头硕大的如同一般人大小的烤猪,后面的更是挑着担子,担子里有各种生鲜蔬菜,也有的担子里似乎有咸鱼腊肉一类的食品。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阳牧秦自言自语了一声,拿起听筒就跟刘业强汇报了他看到的情况。刘业强一脑子浆糊,这时闹的哪出?难道是准备去祭天的?正在疑惑间,手旁的步话机忽然响了起来,“首长,我们是侦察车,这边来了人。”
按照北上支队的规定,每次扎营时侦察车都要向前后两到三公里的样子前出警戒,具体距离以步话机能够传输语音的距离来定。
“来了什么人?有没有恶意?”刘业强拿起步话机问道。很快就得到了特侦队员的汇报,“不知道,首长,只是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手里拿着红色的礼帖,要不要我们上前去抓个舌头回来?”
“你们先不要暴露,继续观察,看看他们有没有携带武器。”“没有,首长,没有武器,我们都侦察过了,没有武器。”
所来的人别说是北上支队,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些人都是肇庆城内的富商和大户人家。前几天惊雷一般的爆炸他们并没有听到,但是沿途一路上遇到的商队和居民却把这个消息一路报了过来。这事情把肇庆城内的这群大人物都惊呆了,这样的战斗力未免也太逆天了,区区百人不到竟然就把将近千人的土匪给杀了个干净,还抓了不少的俘虏。其中也有认识这帮土匪的,一说起来更是把这群大人物惊得合不拢嘴——竟然是破寨王六路眼的人马。
自从东方港剿匪以来,安允境内的土匪四处流窜,有的被官军或者民团剿灭,没有被剿灭的土匪们却是你拉我我拉你的组成了一股股势力更强大的土匪集团。破寨王六路眼的人马则是这群土匪集团中的领头羊,由于把守云南前往东方港的道路,杀人越货如入无人之境,早已恶名远扬,就连相距数百里的肇庆也是谈之色变。但是这样一直不到百人的队伍就这么把他们彻底消灭了,这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况且听沿途见到的人口述,这支队伍所用的手法非常诡异,竟是用爆炸将数百土匪一次性炸死的,这样的描述几经转述,传得更是神乎其神,什么天兵天将、五雷轰顶的传闻都来了。并且根据沿途所见的人述说,这队伍现在正在顺着官道朝着肇庆府而来,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意图是什么,但是让这样一支被神化的队伍这么靠近府县重镇毕竟不是好事。
对于这支队伍现任两广总督王尊德有些坐立不安,肇庆距离明州并不远,每天在明州和迈德诺租借的晨星靠港的船只多如流星,以前这些船都是从海外运来白银购买广东和福建产的各种货物,从瓷器、珍珠、糖、香料到粮食。由于武朝并未开放海禁,这些商船除非是在晨星,否则只能在明州城外的巴鸡洲附近下锚,让小船趸运货物。
王尊德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清廉,他上任之前手下官员参与各处牙行经营,从海贸中上下其手,中饱私囊。他上任后严厉打击这种现象,让手下一众官员怨声载道,但是从今年过年开始这种怨声却是戛然而止了。王尊德不知道其中缘由,几经打探之后这才知道原来在安南出现了一个东方港,乃是一群髡人占据安南安允境内一处沙滩所建立,以他们的奇货直接扭转了明州城的商贸途径,现在前来的船只无不装载着“中国货”。这些船只对于以前趋之若鹜的广东福建产品不屑一顾,只是到港,卸货,收钱走人,搞得明州众多牙行货物堆积不能出手。
很显然这些髡人搞出来的“中国货”很对他的胃口,打击了那些偷偷参与走私的腐败官员,从侧面支援了他打击腐败的行动。但是眼下这群号称是髡人北上队伍的车队正在沿着官道东来,昨天更是听说已经靠近肇庆,他不是不知道这群髡人要干什么,安南指挥使刘传志已经把北上支队的路径和意图通报了沿途各地官府,但是他还是有点不放心,若要是这样一支军队突然来袭击肇庆夺取府县如何是好?思来想去,便听幕僚的建议,让一群肇庆本地的商贾大户去迎接下这些髡人,顺带着打听下他们的来意,刺探下髡人的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