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神棍也没有想到, 自己忽悠人忽悠了半辈子,临老临老, 被苏锦霓给忽悠瘸了。
这五百块给不给吧?
给了, 没准儿他还能有司机。
不给,他以后来道观上班儿得蹬自行车。
百十里地呢!
大汽车,呜一下, 就到了。
小自行车, 嘿,他可能得凌晨三点钟起床, 真养生啊!
方神棍的心一横, “给了!”
苏锦霓又伸出了小手:“山羊爷爷, 你得先给钱。”
方神棍嘶了一声, “从工资里扣不行啊?”
苏锦霓赶紧摇头, 瞥一眼她表外甥有没有注意这里, 然后压低了声音:“万一我表外甥扣了你的工资不给我呢!你说我这当表姨的,是找他要还是不要呀?”
夏映浅又气又乐:“我可听见了啊,小宝宝要攒私房钱啦!”
“嗯, 亲姨甥, 明算账!”苏锦霓奶声奶气地强调。
夏映浅有点牙疼。
心想着, 熊表姨, 今儿中午别指望加鸡腿了!
方神棍也不知道这俩孩子是真闹脾气还是假闹脾气, 反正他今儿来上班, 别说挣钱了, 先倒贴了五百块钱。
钱都给过了,方神棍才想起来没准儿这俩孩子是合一块诓他钱呢!
嗯,上当了!
苏锦霓收了钱, 眉开眼笑, 一摆小手道:“那就让小吴来吧!”
“啥时候来呀?”
方神棍去看夏映浅。
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夏映浅也还没到嘴上长毛的年纪,但比起他表姨,他也算是家大人了。
家大人不发话,方神棍这心里还是有些嘀咕。
夏映浅没有一点反应。
别说,一旦接受了他表姨忽悠忽悠的设定,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了。
方神棍见他不反对,得,懂了,给诓来吧!
方神棍给小吴发语音,装的还挺像的。
[吴啊,你快来接我吧,我摔着腿了!]
小吴在家还没起呢!
昨晚上都快吓尿裤子了,回到家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鬼爪子掏后心。
他在床上烙饼一样,翻腾了一宿都没睡着。
他媳妇儿不悦地问:“怎么啦?家里的床睡不下你了?”
小吴一跃坐了起来,想把他昨晚的经历跟媳妇儿讲讲来着,又生怕吓着了她。
就是这时候,他收到了方神棍的语音,点开了一听,脸苦的跟苦瓜似的。
他媳妇一瞅他的表情,又问:“怎么了?你不想给方大师干了?”
小吴点了点头,委婉地道:“这活儿有点危险!”
他媳妇儿当时就乐了,点着他的鼻子骂:“消极怠工也没有你这样的啊!你也不瞅瞅你干这活多清闲,方大师一月还给你开八千块呢!”
小吴闷声闷气:“我出去开大货,一月也有八千块!”
“开大货都是长途,白天开,夜里也开。有轻松的活你不干,你去干累的,你有病吧?”
小吴穿了衣服爬起来,又接了媳妇一句:“对,我就是有病了,我就是不干了!”
就算不干了,今儿也得把方大师给接回来。
毕竟人家摔着了腿。
这是买卖不在仁义在。
小吴气呼呼地发动了汽车。
心里还想着,这算什么事儿吗?怎么金盆洗手之后比金盆洗手之前,危险了一百倍呢!
呸,都不止一百倍!
等到小吴赶到了地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太阳底下监工的方神棍,跟地主老财家的老太爷似的,一手茶壶,一手瓜子。
再有一个捶腿的小丫头,就齐活了。
“腿不是好好的吗?”有一瞬间,小吴想给他踢瘸。
方神棍点了点他旁边的凳子,“吴啊,来坐!”
小吴心想,坐就坐吧,正好把辞工的事儿给说一说。
都是一个村的,方神棍对他也算不错,小吴就不准备提什么精神损失费之类的了,也不要多开一月工资。
他现在就是一个诉求——
不干了!
可仨字还来不及说出口,苏锦霓便蹦哒着过来了。
她抓了一把瓜子,递到了小吴的手里,“吃啊,可香可香了!”
一想起昨晚的事情,小吴真心什么都吃不下。
他手心里捏着瓜子儿,张口道:“叔,我不想……”
话还没有说完,苏锦霓又打岔道:“这是葵花籽儿!你知道什么叫葵花籽吗?就是向日葵。你知道向日葵为什么叫向日葵吗?因为它可傻可傻了,老跟着太阳转!”
小吴心说,他也可傻可傻了,听她在这儿废话。
他着急地道:“霓霓,你让我先说!”
“那你吃个瓜子!我跟你说,吃瓜子,可以补脑子!这瓜子是街口老陈家卖的,他家不卖陈货,可香可香了。而且这瓜子是我买的,我今天挣钱了。”
说着,苏锦霓拿起了一粒瓜子,塞进了小吴的嘴里。
方神棍抬了手,乐呵呵地示意他接着刚才的话说。
小吴吐掉了瓜子皮儿,嘴张了半天,“我说到哪儿了?”
苏锦霓的小嘴儿又开始叭叭了,“好像说到昨天晚上了。”
“哦,昨天晚上啊……”小吴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短路,昨天晚上……怎么了?
他想啊想啊,也没有想出来。
小吴抿了抿嘴,倒是想到了其他的:“叔啊,咱车是不是该年检了?”
方神棍一听这话,心中大喜。
唉呀,谁能想到呢!
苏锦霓的小嘴叭叭了几句,真把小吴给绕失忆了。
“唉呀,该年检就年检,这些事儿你操心就行了!”方神棍眉开眼笑地说。
小吴点了点头,又塞了个瓜子到嘴里。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忘了就忘了吧!
等到中午,小吴媳妇儿的电话打来了。
她准备跟他谈谈,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别想不开。
小吴一脸的懵逼:“别闹,媳妇儿,一个月八千,我为啥不干呀?”
他媳妇翻了翻眼睛……鬼才知道!
小吴的事情算是翻篇儿了。
但这事儿还不算完,夏映浅狠狠地教育了方神棍。
拖普通人下水,这可是大忌。
别管方神棍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事儿他都理亏。
方神棍老老实实地听完夏映浅的训话,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小道长,你说我现在算普通人啊,还是不是普通人?”
昨晚在乱坟岗,可不止他能看见那些鬼,小吴也行。
那是误入了万人坑,骨娘娘用了手段,只要不瞎,谁都能看见。
方神棍问话的时候,还指了指他自己的眼睛。
按理说,方神棍都这么大年纪了,好好的眼睛都花了,不会再觉醒天眼。
但有些事情说不好。
夏映浅自己的道行一般般,看不出来。
他表姨又是个完全不会理论知识的。
他皱皱眉说:“要不你晚上别走了,我叫谢大哥来问问。”
请谢宁安来,也不完全是为了方神棍的事情。
夏映浅自然是想要打听炎涛的后续。
到了晚间八点,夏映浅和方神棍以为他们在陪苏锦霓看动画片儿。
本来就是呀,按照年纪划分,在座的三位,还需要看动画片的,也就是她了吧!
而且这都八点了,真没几个台还播动画片。
就一个什么卡通频道,播的也不知道哪门子的公主,剧情有点成人化,公主穿着晚礼服参加宴会打脸绿茶。
好不容易插|进来一个广告,夏映浅站了起来道:“表姨,今天就看到这儿吧!”
苏锦霓一咕噜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叹了口气:“哎呀,可累死我了,表外甥,以后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动画片儿吧!”
嗯?!
敢情是她陪他们看是吗?
夏映浅的嘴角抽了又抽,啥也不想说了。
还是办点正事儿吧!
三根请神香点上。
夏映浅默念谢宁安的名字。
**
就三根,连个塔都没有。
谢宁安翘着脚,不大想去。
肖可以指着他头上的白烟道:“小谢,你是不是没听见?有人叫你!”
“嗯!”谢宁安翻了翻眼皮,不大想理他。
肖可以总叫他小谢,他心里不乐意。
但算了。
肖可以没眼色,他也不是今天才知道。
鬼差并不是总忙。
谢宁安带着肖可以实习,今儿一共就勾了两趟魂。
一趟是三环路上的一起交通事故,一辆汽车压死了一条流浪狗。
按理说完全没有难度系数吧!
谢宁安放了手,让肖可以自己去勾那狗的魂儿。
猜怎么着!
肖可以愣是追着狗跑了小半天,才气喘吁吁地套住。
另一趟是寿终正寝的一个老头儿。
老头在家正做饭呢,忽然就没气儿了,自己还不知道。
像这种只需要简单说明,就能直接带走了。
谢宁安心想,狗不好沟通,老头总好沟通吧,于是他又放手了。
这一勾又是半天呀!
肖可以愣是陪着老头,等着老头的儿子回家。
然后又特意指点,让老头的儿子发现了老头攒的私房钱。
这才带着哭哭啼啼的老头离开。
哦,还有,肖可以自己也哭成傻叉了。
谢宁安现在不想跟傻叉说话。
眼瞅着这月的勾魂任务,肯定又完不成了。
就算是万年的倒数第一,心里也得象征性的难受一下。
谢宁安头顶上的白烟很快没没了。
肖可以嗒了嗒嘴,欲言又止。
三根香已经燃尽。
夏映浅跟方神棍对视了一眼,清清嗓子,道:“噢,谢大哥可能正在忙。”
方神棍:“请那位肖大人也可以呀!”
他不挑,只要是个鬼差就行。
来给他鉴定一下,他到底是不是老树开花,开天眼了。
苏锦霓翻了翻兜,又摸出了几个瓜子,一边磕,一边道:“他不成,他是新来的。”
方神棍又不了解情况。
但他现在了解了,苦着一张脸,不说话。
夏映浅也很忧虑,总害怕炎涛的事情再横生枝节。
他心想,谢宁安不会被炎涛打残了吧?
不应该啊,昨晚的炎涛是像死狗一样被拖走的呀!
嗯,一定是炎涛的同伙。
太可气了!
夏映浅几乎认定了谢宁安非死即残。
苏锦霓看不了她表外甥着急,好心道:“那我叫叫他吧!”
说叫就叫。
苏锦霓嘟着小嘴儿,“谢宁安!白无常!就那个总爱吃香塔的!还偷摸跟踪我红姐姐的!你吃了我表外甥的供奉,再不现身,就把供奉还回来!”
谢宁安终于知道,苏锦霓是怎么把张华超的魂儿给叫回来的。
惹不起啊惹不起!
谢宁安慌里慌张出现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时,连无常帽都没有戴好。
身后还拖着衣冠同样不整的肖可以。
“来了,来了!”谢宁安气急败坏地道。
再不来的话,老底儿都要被人揭光了。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跟踪红茵啦?我与红茵不过是有一点点渊源,可现在她是鬼修,我是鬼差,八竿子都打不着,你们可不要乱讲!”
“哦!”夏映浅似笑非笑,眼神却落在了肖可以的身上。
讲真的,他现在都不大关心谢宁安和红茵之间的事情,倒是有点关心谢宁安和肖可以。
就是眼前,嗯,看起来确实很忙的样子呢!
肖可以够倒霉的了。
他见谢宁安没有出门的意愿,准备睡觉。
毕竟是新丧没几天的鬼差,还保留了做人的生活习惯。
他睡觉的时候得把无常衣脱了放在一旁,有时候还会弄盆水泡泡脚解解乏。
他刚脱掉了无常衣,谁知道苏锦霓的声音一响起来,谢宁安自己来就来吧,还非得捎带上他。
肖可以下意识就挡在了胸前。
无常衣的制式类似汉服。
其实他还穿着中衣呢!
怕人误会,他还特地强调:“我和小谢,是清白的!”
谢宁安嘶了一声,有想要咬死他的心情。
眼前这一茬得赶紧揭过去。
谢宁安知道夏映浅为的是什么事情,于是赶紧道:“炎涛已经被收押到二殿阎罗的寒冰地狱,先行审问。”
“问出什么了吗?”夏映浅最关心的是这个。
谢宁安摊了摊手。
“不是问不出来,这小子就是个喽啰,屁都不知道!那些邪祟是人家邮寄给他的!还有昨日在骨娘娘那儿用加了料的香,也是邮寄给他的!
哦,对了,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你去找找那个张华超,让他查一查是谁给炎涛邮寄的东西?这些事情,咱地府的人办不了,得阳间的警察去查!”
夏映浅道:“你可以直接给张警官托梦呀!”
“你以为我想托梦就能托梦呀?申请托梦的手续麻烦着勒!”谢宁安翻了个白眼。
夏映浅点了点头,又说:“我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啊!警察办案都是讲证据的,炎涛现在在阳间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他在阳间没有案底。”
炎涛干的那些事儿,虽然危害社会,但普通人不知道。
谢宁安啧了一声,“这你问我呀,谁说他没有案底?”
谢宁安报了个地址,让夏映浅转告张华超,说是尽管查。
这事儿听起来不算小,谢宁安虽然没有明说,但夏映浅直觉跟炎涛长出来的红毛有关。
夏映浅预备着明天亲自去市公安局一趟。
谢宁安又唠叨着骨娘娘狮子大开口,这次要一次把万人坑底下的鬼魂全都送去投胎。
听说还有两三千个呢!
要是二十来年前,送两三千个加塞儿的鬼魂去投胎,就跟玩儿似的。
可最近不行,最近的年轻人都不想生孩子,一个一个晚婚晚育。
正常的投胎都还投不完呢,这加塞儿的就更不用说了。
谢宁安还说,地府正为了这个事情头疼不已。
把这个难题也算在了炎涛的头上。
可以想见,炎涛在寒冰地狱过得有多苦。
方神棍听了这许多,算是真明白了,那个肖可以真的是新来的,啥都不知道。
跟他们所有人一样,一边嗑瓜子,一边听谢宁安讲。
听得津津有味。
方神棍得了个空,凑到了谢宁安的跟前,客客气气地问:“谢大人,您还记得我吗?劳驾,您瞧瞧我这眼睛!”
谢宁安瞪大了鬼眼去看,卧槽了一声!
方神棍不明所以,就好像是去医院看病,医生说“卧槽你这个病”时,一样一样的吓人。
一时片刻间,他想到自己要瞎了,还想到自己是不是快挂了。
那厢,苏锦霓晃悠了过来。
她先是愤恨地指责了谢宁安:“哼,说脏话的差差不是好差差!面壁思过,写检讨书!”
然后又瞪大了眼睛去看方神棍。
谢宁安支支吾吾,强调自己就是太激动了,但没准也可能是他看差了。
区区一个老头儿,怎么可能有二郎君的天目。
而且二郎君的天目应该长在额头中央啊,就是三只眼!
这老头倒好,两只眼睛,都像极了那天目。
苏锦霓没空理他,她在研究方神棍,她今儿一整天都跟方神棍泡在一块,也没发现他长得跟其他人不一样呀!
看了半天,苏锦霓终于看明白了,“山羊爷爷,你的眼睛有点红,就像……嗯……”
她实在是找不到形容词,“就像猴子屁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