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七月份到了,三伏天气,北京城里炎热异常。将军府里闷得像个蒸笼,将军陪同新上任的张大帅去了承德避暑,这段时间不在家,将军府里节日一般轻松欢快。
一天,玉璧叫上沈月眉趁着天快黑时的清凉去截一段上好的料子来,做几件新的旗袍,玉璧说,她知道瑞蚨祥有块料子很好,薄而不透,穿上后很清爽,而且肌肤生香不生汗渍。沈月眉对于一切能离开这里的机会,哪怕只是一分半秒都很珍惜,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暗红的落日透过大地散发出余热,两人各自撑着一把伞,她们没有用车,没叫人跟着,跟府里说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离开空气都有重量的吴府,两人拉着手互相微笑一下,都感到暂时的自由与如释重负。二太太最近打牌手气不好,心情就不好不准许别人出门,她们许久没有出门,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感觉恍如隔世。沈月眉听着耳边的叫卖吆喝声,觉得是那么亲切,仿佛是重新回到生气勃勃的人世间。
她们选好了料子、量了尺寸,商定了来取衣服的日子后便离开了,太阳基本已经不再发挥余威了,她们收起遮阳伞,一起往回走。玉璧说有一条近路,要穿过一片小树林,那时,行人已经不多了,天色又渐渐转暗,几只鸟儿在林间悲鸣,听起来有些慎人。沈月眉和玉璧加快脚步在林间走着,她们边走边聊天解闷。
沈月眉说:“玉璧,你来吴府也五年了,怎么不要个孩子呢?你看四太太的女儿多么乖巧可爱。”
玉璧回头看看沈月眉,眼神很怪异,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还有几分疑惑,让沈月眉以为自己脸上粘了什么脏东西,半响,玉璧摇摇头说:“孩子跟男女之间一样,也讲究个缘分,强求不得。”
沈月眉心里有句话要问玉璧,她不知道该怎么发问,因为那个问题就像一堆乱线,她自己也没个头绪,只是知道它绊住了自己的脚。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她和玉璧还没回过神来,猛然看见大约十几匹马疾驰过来,在她们身边飞驰而过,几乎擦着沈月眉的肩膀,带起一阵尘土。而骑在马上的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一副太阳眼镜,已经过了正午竟然还这样打扮,他经过沈月眉身边时对她和玉璧多看了一眼,直到马儿远去才收回了目光。
沈月眉惊魂未定地抚摸着胸口,还来不及缓过神来继续前行,那些人马竟然又回来了,把玉璧和沈月眉围在中间。玉璧和沈月眉这一惊非同小可,想赶紧往外冲,可是那群人围成一个圈,骑在马上一圈圈转,密不透风地把她们围在中间,她们根本出不去。天色越来越黑,她们真的有点害怕了,沈月眉想,八成是土匪或者强盗吧,她倒是不怎么害怕了,反正自己的命坏极了,看看究竟能有多坏。
马上的人似乎都是年轻男子,其中那个带太阳眼镜的,系着黑领结,白衬衫外穿着暗黄色格子马甲,和腿上笔挺的裤子配套,穿着很摩登,他对其他人说:“这两个小娘子怎么这么漂亮啊,是天仙下凡了吧。”说完,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沈月眉拉着玉璧想冲出去,年轻人一勒缰绳,马儿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吓得沈月眉和玉璧赶紧退后。那个带太阳眼镜的年轻人下了马,向着沈月眉和玉璧步步逼近,她们一路后退,直到另一匹马拦住去路。
她们成了瓮中之鳖。
年轻人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沈月眉身上,他在墨光眼镜后看清了她的脸——皮肤细嫩,不施粉黛,杏眼黑白分明,眉毛似乎是刻意修饰出来的,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的鼻子,涂了口红的嘴唇透露出性感的诱惑。她并不妖媚,却有一种别样的妩媚。年轻人不由自主地走近她,心里相信,其他人也恨不得像他这样做,这张脸上这种含而不露的妩媚,那双秋水般清澈见底的眼眸,一定让他们跟他一样想入非非。
年轻人走近沈月眉,像夹小猫一样一把把她搂在肋下,沈月眉拼命挣扎,他虽然瘦,力气大得很,沈月眉粗略地估计他的力气不亚于粗壮如一头熊一般的将军,她根本挣脱不了。
他鼻子凑在沈月眉身上吸了吸,说道:“好香啊,别害怕,小娘子,我很怜香惜玉的,不如你跟我回去做压寨夫人吧。”
说着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着沈月眉的脸。沈月眉躲开,拼命挣扎,要摆脱他铁钳般的大手。他却愈发放肆,一把横抄起,抱着她向着马儿走过去,无耻地说道:“小娘子,跟我回去入洞房吧。”
大家爆发出一阵大笑。
沈月眉拼命挣扎,她狠狠咬了年轻人的胳膊,年轻人手臂吃痛,把她放下。沈月眉还没站稳,就抽出一只手来,握成拳,对着他的脸用尽全力狠狠砸下去。
这一拳,砸飞了他脸上的太阳眼镜。沈月眉本以为,这种时候还带眼镜的人一定是眼睛有什么问题,没想到,他的眼睛什么问题都没有,虽然沈月眉很害怕,无心注意,还是凭着人非条件反射般对环境的基本观察力发现了,这个年轻人面孔白皙,五官端正,眼睛没有什么问题,不算顶大,无法媲美陈振中那双亮晶晶的漂亮的眸子,虽然五官不是那么俊秀,整体看来却也清秀的很,算得上是个英俊少年。
他的眼镜被沈月眉打飞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她愣了半天,说:“你是不是女人,怎么这样粗鲁,就算要打也是耳光吧,竟然拿拳头打人!”他说着向着沈月眉步步逼近。
沈月眉害怕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年轻人无赖地笑笑,说道:“看看你是不是女人啊?”
沈月眉很害怕,危急状况,她来不及多想什么,当时只是本能地一拳打过去,顶多意识里闪过惹恼他的下场,也没想到,他并不恼,却愈发无赖和流氓,这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