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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

圣诞节下午六点,三阴府地下室。

三阴府负责检测的同事说地下大规模的出现异动,他们有负责检测妖物的程序,祁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什么波动,现在这个状况如果测量不出大规模异动才很奇怪。三阴府同事大概也明白这一点,不过他还说了句有部分异动来自于三阴府地下室。

祁休皱了皱眉,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档案室跟孟极查资料。

祁休对三阴府负有责任,他看了下手表现在才晚上六点,跟赵曜约定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祁休打算去看看地下室发生了什么。

三阴府地下室有四十九层,出事的地点在地下室最深处,这里连电梯都没有,只有一条五百多年前修的楼梯。地下室最深一层之前因为被积水淹没废弃了,里面该拿出来的东西都拿出来了,现在被废弃多年像是个鬼屋。

楼梯走到一半就被迫停止,剩下一截楼梯被水淹没,原本就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现在显得更加逼仄。这是一滩死水,水面并不流动,自从进来之后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真空的玻璃罩子,连声音都消失了。

好像下一刻就能钻出一个妖兽。

孟极跟在祁休身后,他目力更好一些,大概扫视了一圈没有什么异常活动的大型妖兽。

祁休手里的手电筒在来回扫视,像是一个个光斑一样打在水面上,他们一个是三阴府首尊,一个是最好的搜查手,两人都没有发现什么诡异的地方。

“走吧。”祁休关了手电筒,同时通过传呼机向上报告:“地下室没有异常。”

“收到。”同事给他反馈。

祁休想带着孟极走回档案室,此时却发现孟极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什么东西?”祁休皱了皱眉。

墙面上出现了一条藤蔓,三阴府地下室当时建立的时候为了安全,整个档案室深埋地底两百多米。他们在墙面上看到了一截树根,碧绿色的根须像是一条攀爬在墙上的小蛇,如果按照常理推测,这应该是建木林也的根须。建木林也的根须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所有根须都是他的眼睛,他用根须来体验整个世界。因为世界大规模混乱,建木已经被迫进入“低能耗”模式,如今是半沉睡状态,利用全部的力量维持仅有的秩序。

很多人都在猜测,假如建木支撑不住,就算是朱厌被杀了也没有意义,世界已经陷入无序状态。

跟常理见到的建木根须不一样的是,这节根须上面覆盖着一层红色的细小根须,像是红色的细丝带一圈圈绕上去的。

红色的丝线萦绕着建木的根须,鲜艳得像是有毒。

“别乱动!”祁休刚想阻拦,但没来得及,孟极已经伸出手,指腹覆盖在根须上,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么,他是很好的探测机。

祁休一直很担忧地望着他,妖兽里植物系都是最难解决的,碰上那些会吃人的玩意儿会把人整个吸收进去成为植物的养料。祁休如临大敌,假如孟极出现任何不适就要终止这项勘察。

可是孟极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他的表情很安详,看着像一只乖巧的猫。

片刻之后,藤蔓红光更浓,孟极就像是被烫伤一样收回手,祁休已经召唤出一张符咒,想要把这东西直接封印,孟极阻止了他,“别动。”

符咒停在空中。

“是扶桑,”孟极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明亮,像是碰到什么好事,“扶桑树醒了。”

祁休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像是没听见一样说:“上去再说。”

孟极走路速度很快,他好像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想,刚一到档案室就开始四处翻找,最后他翻出了一本万妖典籍,指着其中一页说:“真的是扶桑。”

扶桑树多年沉寂很少出现,人们已经一千多年没见过他了,扶桑为什么出现?因为建木快不行了吗?

扶桑覆盖在建木身上,是想却而代之还是在帮建木维持稳定?

孟极想不了那么多,他又在二楼的储藏室里去翻找有关扶桑的记载,他说:“扶桑树可以许愿。”

“有其他办法。”孟极像是在沙漠里挖到了水源,说话神神叨叨的,道:“赵曜不用死了。”

他没有注意到旁边祁休的冷漠。

“已经晚上七点了。”祁休跟孟极的兴奋截然不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腕表,他跟赵曜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九点,没有什么能阻止这件事。

孟极着急站起来,说:“你还要去?”

“为什么不去?”祁休一派冷静,赵曜挑中他就是因为他够无情,对赵曜没有丝毫的偏袒和私心,“赵曜一心求死,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孟极觉得祁休简直不可理喻,“有其他方法为什么不试试?”

祁休冷笑:“你让我相信另外一只妖怪吗?”

“那是神树……”

祁休知道孟极要说什么,一口打断:“那是妖怪,什么神树,对我来说那就是妖怪。”

“人们召唤朱厌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吗?”祁休觉得孟极很无知,“你知道召唤扶桑需要什么代价吗?”

扶桑树跟建木树是截然相反的存在,建木性格温和乐善好施,跟他妈活着的圣母玛利亚一样。扶桑树深埋在地下,很难以正邪来概括,唯一确定的是它只出现在有鲜血和骨头的地方。跟扶桑树做交易需要付出自己的鲜血或者妖骨,扶桑树只接受二品以上妖物的交换。并且在请愿这件事上极其吝啬,能使唤住扶桑的起码是个一品大妖。

祁休说:“杀了赵曜就能阻止,起码这件事被谢家实践了一千多年,老祖宗的经验你不试试吗?”相比相信什么狗屁扶桑树,杀了赵曜是一条已经实践过多次有效的真理。

这句话从祁休嘴里说出来丝毫不令人意外,祁休就是这样的人,绝对的利益至上,连当三阴府首尊都是为了延续寿命。大概是之前祁休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告白,让孟极对他产生了什么不一样的期待,此时只感觉到一阵失望,孟极咬牙切齿:“你有时候真的挺讨人厌的。”

祁休看了下手表,大概觉得时间还有盈余,说:“那我换个方式问你,一千年谢无悔和那么多巫师世家都没找到对策,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成功?”

孟极脱口而出:“那是因为当年没有我们。”因为人定胜天,一千年的谢无悔没有遇到孟极、没有遇到守护他长大的余书、没有遇到对他那么好的老爸,一千年后的赵曜遇到了,他们不遗余力会帮他,不会眼睁睁看他去死。

这是三阴府的人跟谢家最大的区别。

如果这件事需要赵曜来负责,所有看管赵曜长大的人也必须负责,其中包括孟极,孟极愿意去负责。

瞧瞧这句话说的多么狂妄,孟极不愧是浪漫主义最大的代言人,说话跟他妈做梦一样,祁休冷笑一声,“你算什么啊孟极?你就是个豹子。”

孟极胸口剧烈起伏,大概是被祁休气得不轻反而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不去行不行?”

祁休没有马上回答这句话,他知道孟极这是给他一次机会,他仔细思考过这个方案,但他必须对这个世界负责,三阴府毁在他手里没关系,这个世界再操蛋也不能毁在他手里,他说:“抱歉。”

孟极听闻笑了下,祁休很少看到孟极露出这种表情,很嘲讽,跟他平日里的冷漠是两回事。孟极双拳捏紧垂在腿侧,前额的刘海遮挡住他的眼睛,再次抬头的时候头发突然变成了白毛,祁休皱了皱眉,孟极竟然妖化了。

他刚意识到这一点,孟极已经猛地朝他扑来,豹子的冲击力绝对的优越,祁休来不及躲闪下一刻已经被孟极撞倒在地。祁休的后背狠狠撞上了墙面,一个三阴府首尊的画像咣当一声掉落下来。妖怪和一个不设防的巫师之间有体力差距,那一下撞得祁休五脏六腑几乎挪位,孟极是想强行把祁休留下来。

祁休摸了下嘴角,一股血丝在口腔里弥漫开。

孟极脱掉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捏了捏拳头朝着祁休第二次冲来。

祁休没有坐以待毙,在孟极冲来的一瞬间矮身抱住对方的腰,直接把孟极撂倒在地。他们在逼仄的空间里进行格斗,俩人曾经在练习室里对打过很多年,熟悉对方的招式就像是熟悉对方本身。他们的身形厮打在一起,撞到了旁边的卷宗,那些古老的卷宗铺天盖地落下来,像是雪一样笼罩着两人。

两人相互陪伴了三百多年,比对方更知道彼此的弱点在哪儿。祁休一拳打在孟极的腹部,趁着孟极疼到弯腰的时候,一个突然出现的手铐把孟极铐在上方的铁管上。手铐特质的带有封印,被铐住的妖兽会被压抑住妖元。但孟极根本没有认输,右手被拷住了,他就以右腿为支撑,左脚陡然出击,破风之势踹向祁休的胸口。

孟极比他想得难对付多了,祁休被踹了正着,脸砸向另一边的墙面,他打了个响指,一张凭空出现的符咒把孟极的左手“贴在”墙上,跟赵曜脖子上的锁妖环一个效果,红色咒文在发光。

祁休凭空捏住孟极的脚踝,对方腿部力量优越,没有那么好控制,可是在符咒和手铐的作用下并不是那么毫无破绽。祁休捏住孟极的脚踝,一点点把他往上弯折,这个动作对普通人来说难度很高,但对方是个豹子,直到把大腿压到腹部祁休才停止。

两个人挨得很近,几乎肉贴着肉,祁休说话的气息能喷到他脸上,他说:“小豹子,你的格斗术还需要练练。”

“放手!”孟极咬牙切齿。

祁休没听进去,孟极两手被倒吊,一手是手铐,一边是发红的符咒按住了手腕,在锁妖咒的影响下面色潮红,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因为两手吊着的姿势,毛衣向上翻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腰线,很想让人摸一摸。

事实上祁休也这么做了,他一手摸上孟极的腰,孟极的腰像是一块很冷的玉石,肌肉紧致而冰凉,祁休的手粗糙而温暖,在摸上的那一刻孟极整个人都在颤抖。

“滚开!”孟极偏过头,他厌恶这种陌生的感觉,“你……唔……”孟极瞪大眼睛,被束缚的两只手拳头紧紧捏着,小臂的肌肉线条都绷紧了。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祁休在吻他。

而他被死死禁锢在这儿,连逃离的余地没有。

祁休一手捏住他的脚踝一手搂着他的腰,狠狠咬着他的下唇,有时候人比妖更有兽性,祁休不敢对孟极做什么,深怕会吓到他。

孟极的表情很狼狈,像是一只被欺负狠了的猫,“滚、滚出去!”

祁休松开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下孟极大概恨他恨到骨子里了。孟极不知道祁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刺杀朱厌,这是什么样的任务?哪怕赵曜一心求死,朱厌也不一定乖乖配合。一个人类要去刺杀朱厌那就必须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看了眼手表,说:“我是该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他至今都还记得跟赵曜的那个约定。

祁休从未改变过,一直这么冷血无情,孟极为什么想过自己能改变他?

“祁休!”孟极朝祁休大喊,祁休本来人已经走出去,此时硬生生顿住了。

孟极用力摇晃自己的手腕,想把上面的手铐硬生生扯开。

孟极恶狠狠地盯着他,祁休一直以为他会放出一些狠话,类似于“我要杀了你。”或者说:“我恨你。”

孟极看了他一会儿,像是认输一样垂下脑袋,小白毛把他的双眼遮住,他的声音很轻,说:“我不让你当我的情/趣宠物了。”

他头发凌乱,眼睛里像是有一层水雾,祁休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混账,他快把这只小豹子给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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