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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哦?”

张礼便将萧衍之与顾家三房那对龙凤胎的事情讲了出来,末了,还道:“奴才难得见长公主殿下同旁人这般亲昵,这两个孩子也是好福气。”

萧湛也来了兴趣:“是吗?你可见到了他们?”

“奴才远远地瞧了一眼,的确是粉雕玉琢,如观音菩萨座下的童子一般。”

萧湛笑道:“朕还记得当初母后打算让顾家老三给朕做伴读的,结果这小子闯祸的本事太大,把母后都给惊着了。哪成想这么个祸头子,倒养出了一双好儿女。若是有机会,朕也想见见这两个孩子,看是不是像你说的这般有福气。”

张礼听陛下这么说,心中感慨,可不是有福气吗?先是被长公主喜爱,如今又被陛下记住了,这满朝上下,有谁家的孩子有这般际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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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宁和顾泽慕没想到陪着萧衍之去看乌龟,居然还看出了这样的后文,这一天他们玩得太晚,回来就早早洗漱睡了。

两个孩子并排躺在床上,陶氏侧卧在旁边,一边给他们打扇,一边哼着小调哄他们睡觉。

顾清宁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漂浮在空中,且还是以前世自己少女时期的形象,她的旁边都是云彩,低头望去,发现千佛寺竟然在自己脚下,她错愕之中,捏了一下自己,发现一点都不疼,顿时明白过来了,这大概是梦吧。

她心念一动,整个人顿时就从千佛寺移到了皇宫内,这宫中似乎与她记忆中的并无差别,顾清宁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四周往来的卫兵仿佛看不到她。

四周场景变幻,她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静悄悄的,烛火都灭了,墙角的灯座上摆着的夜明珠也用灯罩给盖上了,发出柔和的光线,龙床之上隐约可见有人睡在那里。

顾清宁慢慢地走过去,伸手掀开帐幔,然而看到那个睡着的人的脸时,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萧胤已经死了,如今睡在这里的,是她的儿子。

一些久远的记忆忽然袭上了她的心头。

那时候的奉长宁才刚刚成为皇后不久,她的父亲定国公暴毙,她尚且年幼的弟弟奉展成为了新的定国公,奉展自小崇拜这个姐夫,待萧胤比她这个亲姐姐还要殷勤,萧胤也对他像是亲弟弟一般。

当时朝政混乱,萧胤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都花费在这上面,但奉长宁知道,他心中一直有个要收复西北的愿望。奉展年少气盛,便自告奋勇接了这个任务去了西北,这一去就是二十年,甚至连他的婚姻和子嗣都耽搁了。

然而二十年的筹谋,好不容易看见了胜利的曙光,没想到萧胤竟然会在这种关键时候自断臂膀,害奉展命丧西北,甚至连回来的尸身都是不全的。不仅如此,在奉展死后不到一年,他就褫夺了奉家定国公的爵位,降为诚毅伯。

从前奉长宁以为,他们之间纵然没有情爱,但这一份结发之情,萧胤多少还是要顾忌着的,没想到是她太高估对方,在萧胤心中,恐怕没有什么能胜过他手中的权力吧。

他拨乱反正,治下清平,他是名垂千古的明君。

然而在奉长宁眼中,这不过是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哪怕奉家倒了之后,她依然是后宫之主,统御六宫的皇后娘娘,可她却觉得倦了。

她对着萧胤说“恩断义绝”说“黄泉碧落永不相见”,她第一次看到这个从容不迫、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脸上露出一抹慌乱。他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可奉长宁却不想听了,为了她的儿女,她不能把萧胤怎么样,但至少她可以选择将他赶出自己的生活之外。

坤宁宫的大门紧紧地闭了六年,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其实并没有。

她是怨的,是恨的,甚至还有一丝不争气的爱意。

然而这一切随着萧胤的死,随着她的死,已经化为了尘土,虽说她的这段新生出了一点小问题,但她已经想明白了,尘归尘,土归土,此间种种都已经是前世之事,她如今只要想着如何过好今生就好了。

或许,有一天她会在轮回中再遇到萧胤,但那时候该放下的已经放下了,她也能当做一个陌生人一般与他擦肩而过。

顾清宁缓缓地出了一口浊气,不再沉溺于过往,她又看了一眼萧湛,才准备转身离开。

谁知就在她刚刚转过身,她的身后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声音。

“母……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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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宁坐在原地,听儿子絮絮叨叨快一个时辰了,心里已经从一开始的惊喜慢慢地变作不耐烦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萧湛这么能说的。

大约母子二人都知道是在梦境中,所以都减少了一些伪装。

萧湛一点也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反倒像是村头那些没事做整日里张家长李家短的碎嘴大妈一样,拉拉杂杂地说了一通没用的废话。

“母后,您与父皇在那边过得如何?可缺什么吗?您说,儿子一定给您办到。”

顾清宁想了想:“我是不缺的,改天你父皇给你托梦,你问问你父皇吧。”

“这……莫非母后在那边没有见到父皇?”

这可让顾清宁怎么回答呢,她连那边都没见到就直接从陶氏肚子里被生出来了,还真没见着萧胤,鬼知道他在那边干什么呢。

不过顾清宁听萧湛这么说,还是狐疑道:“你是不是把我和你父皇合葬了?”

“没有没有,儿子怎么敢违逆父皇和母后的遗训呢。”萧湛眼睛闪了一下,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他倒是没有让父皇母后合葬,但却把史书给改了,多亏母后看不到,否则还不得跟他生气?

顾清宁知道他向来不会和自己说谎,默默地松了口气。

萧湛看着比自己还年轻的母后,眼中流露出孺慕之情:“当初母后随父皇而去,子欲养而亲不待,儿子心中十分悲痛,但如今见母后恢复年轻,应该过得不错,儿子也放下心来了。”

顾清宁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梦里待多久,便也懒得计较他把自己和萧胤扯在一起的那句话,抓紧时间嘱咐道:“你如今是皇帝了,朝政之事母后没什么好插嘴的,唯有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健健康康的,母后就满足了。”

萧湛的眼眶顿时红了:“母后……”

顾清宁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耳旁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声,她的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瞬间就将她给吸走了。

“母后!”

萧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张礼已经带着侍卫们冲了进来,焦急道:“陛下!陛下!发生何事了?”

萧湛茫然四顾,母亲手掌上温暖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那么地真实,可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

第16章

顾清宁回到了现实的时候还没有完全醒过神,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这一瞬间她仿佛有些分不清哪边才是梦境,哪边才是现实。

待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正要翻个身继续睡过去,结果猝不及防就对上了同样睁着眼睛的顾泽慕。

顾泽慕的眼睛很黑很亮,当他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那双眸子如同黑色的漩涡,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但此时,那双眼睛里却透出一抹利光,仿佛能够看透一切。

顾清宁只觉得自己刚刚平复的心又开始乱跳起来。

千佛寺的钟声又一次响起,悠远的钟声在夜色中仿佛荡出了层层涟漪,将两人从对视的状态中惊醒,顾泽慕眨了眨眼睛,将那片过于锐利的光敛了下去。

顾清宁转过头,又一次开始怀疑她这位兄长的身份了。

她并不知道,在她刚刚感觉到自己进入梦境的一刹那,顾泽慕就如有心灵感应一般也睁开了眼睛,在顾清宁记忆中很长的一段时间,实际上只有很短暂的一瞬间,她流露出的迷茫与怀念也都落入了顾泽慕的眼中。

两人各怀心思,这一晚睡得都不太好。

第二天一早,陶氏就来叫二人起床,却见两个孩子都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她无奈地摇摇头,和李嬷嬷一起给他们换了衣服,又洗漱完,这才抱到桌前吃东西。

陶氏为了给家人祈福,所以每个月初都会过来烧香,且小住几日,但恰好明日是朱氏的生辰,所以他们必须得赶回去的。

等到吃完东西,两人总算是清醒了一点,陶氏便带他们去和元嘉辞行。

元嘉知道原委也没有多留,还让宫女素衣拿了礼物出来:“我如今为父母守孝,表姐的生辰不便上门庆贺,就烦托玉娘妹妹替我把礼物给表姐,权当是替表姐庆贺了。”

陶氏一口答应下来。

那边萧衍之很是舍不得两个小伙伴,眼泪挂在眼眶里要掉不掉,但好歹他知道下个月又能再见到小伙伴,所以尚且能懂事的和他们说再见。

陶氏带着孩子上了马车,朝着京城而去。

他们一走,整个院子顿时就安静下来,元嘉原本最喜欢这种安静,如今竟然也感觉到一丝寂寞,她看了一眼素衣:“衍之呢?”

“郡王去功德池那边了,不过有奶娘和侍卫跟着呢,殿下放心。”

元嘉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怎么还没死心?”

昨日的事情元嘉也听说了,虽说顾清宁把萧衍之给哄回来了,但萧衍之却还是耿耿于怀。元嘉原本担心朋友离开会让他难过一阵子,没想到这次恢复的这么快。

元嘉正同素衣说着什么,却听到小院的门被人敲响,一院子的护卫忽然跪了下来。

元嘉回过头,顿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皇兄,你怎么会来?”

来的人正是当今皇帝陛下萧湛,如今微服出行,一身常服像是个出门游玩的富家公子,手里还摇着一把折扇,见到妹妹,他的眸光一软:“张礼还说你只是瘦了一些,我看是瘦多了。”

元嘉忍不住笑起来:“臣妹还觉得自己胖了些呢,这儿清净,没那些俗事烦人,心宽可不就体胖了吗?”

“我还当你在这佛法里熏陶了一年,会变得沉静一点,谁知还是这般促狭。”

萧湛打趣完妹妹,又左右看了看:“衍之呢?”

“这孩子,现在简直就像是生根在功德池边一般。”元嘉无奈地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抱怨着。

萧湛还记得昨天张礼说的事情,便道:“是和顾家老三的那两个孩子一起玩吗?”

元嘉没想到萧湛会突然说起顾清宁他们,愣了一下才道:“清宁和泽慕已经回京了,才走不久。”

“那可是不太巧,我还想看看让咱们长公主殿下都青睐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模样呢!”萧湛想起什么,笑道,“可不能让恒儿知道,这孩子向来霸道,要让他知道,姑姑和表弟都喜欢上了别家的孩子,估计得气哭了。”

“皇兄!”元嘉娇嗔道。在哥哥面前,向来行事大气的长公主殿下也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丝小女孩的娇憨。

兄妹二人坐在椅子上,张礼早奉上茶之后,便知机地将人都给带出了院子,给这对兄妹留出谈话的空间。

元嘉看向萧湛:“皇兄今日怎么会有空来千佛寺了,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萧湛轻轻一叹:“我昨日梦到母后了。”

元嘉一怔。

“母后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可惜没有见到父皇,母后也似乎仍未原谅父皇……”面对着妹妹,萧湛也忍不住絮絮叨叨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元嘉嫉妒地眼睛都要红了:“母后都未曾给我托梦。”

萧湛咳了一声,不大有诚意地补救了一句:“母后估计也挺忙的,还没来得及找你吧。”

元嘉:“……”

“我想着,给父皇和母后做一场法事,全我为子的孝心,也不必劳民伤财,免得本末倒置,反倒让父皇母后不喜。”

元嘉点点头:“皇兄说的是。此事找住持便是,臣妹领你过去。”

萧湛颔首,两人便一同去了住持的院子,住持骤然见到皇帝,颇有些诚惶诚恐,不过听到了萧湛的来意,又得了一大笔香油钱,便将此事一口应承下来。

萧湛了结了一桩心愿,心情轻松了许多,也不急着回宫,便让元嘉带他参观一下寺庙,又想起什么:“不是说衍之在功德池那边吗?先去找他吧。”

“原本该让这孩子过来拜见舅舅的,如今倒好,还得让皇兄你屈尊纡贵去找他。”元嘉无奈道。

“咱们一家人,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张礼带着护卫早早地将路上的人都肃清了,又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保护着两人,只能看见元嘉长公主说了句什么,将皇上逗得哈哈大笑,间或还飘来只言片语,大多都是有关两人小时候的。

陛下温厚,待异母所出的弟弟妹妹都不差,两位王爷还算尊本分,但乐平长公主近半年却是骄狂过分,一些眼皮子浅的贵妇还上赶着捧着,等元嘉长公主回了京,可就有好戏看了。

兄妹二人很快就到了功德池边上,萧衍之果然又和之前一样,趴在池边上专心致志地盯着乌龟看着,连来了人都不知道。

奶娘和伺候的宫女连忙跪下来,萧湛摆了摆手,让她们不要出声,这才慢慢走到萧衍之身边:“小郡王,你在看什么呢?”

萧衍之连余光都不给他,只是抿着嘴唇认真道:“你不要吵我,我在看乌龟背上的彩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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