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灯下,楚婉用眸光细细地描摹着霍言峥深邃俊美的面庞,她虽说琢磨不出霍言峥的喜怒,但他对罗志彬的不喜,她不难看出。
其实想想,这也情有可原。
他为人不羁,尊贵冷傲,几乎不曾向任何人低过头,然而,对于一直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罗志彬,他给予了太多的宽容。
这从侧面印证的,是对她无底线的纵容。
以前没动罗志彬,也是因为隐忍,而不是动不了。
一旦霍言峥撕下隐忍的伪装,露出尖利的獠牙,那罗志彬离毁灭就不远了。
“我本就对罗志彬不抱什么期望,果然,他也没让我失望,都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稍稍一顿,楚婉又软软地开口道:“我是站你这边的,言峥你不必和他置气,要是你气坏身子,我会心疼的。”
霍言峥在乎她的程度有多深,楚婉了然于胸,罗志彬却在她身上下功夫,明显是有恃无恐惯了。
从前,她护着他,罗志彬大可以在霍言峥面前口无遮拦。
但现在,她不再护着他,罗志彬在霍言峥面前就是臭水沟里的臭虫一样,再使劲地蹦跳,都成不了气候。
罗志彬是霍言峥的手下败将。
从来都是。
“嗯,我气消了,不生气了。”霍言峥声线低沉,他看着楚婉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关心和心疼,他心下的气恼早已消失,被她的轻声细语抚平。
他听不得罗志彬的污言秽语,尤其,这污言秽语事关楚婉,让他忍不住对罗志彬动了手。
楚婉的态度是夏日里一捧清凉的喷泉,消去他浑身的燥热,让他冷静下来。
“不生气了就好。”
楚婉拿起霍言峥的手,他双手宽大干燥,指节分明,骨节突出,煞是好看,只不过手背上却覆着一片红痕,楚婉见了禁不住蹙眉。
她轻轻地抚过他手背上的红痕,言语里透出怜惜,清幽的嗓音娇软,她道:“你的手背有点肿了,疼吗?”
覆着红痕的手背微微肿着,许是打人的时候过于用力的缘故。
霍言峥摊在楚婉嫩白手心里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心头微荡,他沉峻的面庞绽放出极浅极浅的笑意。
从小就肩负霍氏的重任,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霍言峥什么苦头都吃过,也受过命悬一线的重伤,可不管面对的是什么,他都能凭着坚韧的意志挺过去。
不喊疼,也不哭。
因为他知道,不是所有会哭的小孩都能有糖吃,是有人疼的小孩才会有糖吃。
他哭了,没人会心疼,也不会有人给他糖吃。
手背上的红肿只是擦破了点皮,委实不用大惊小怪。
细微的刺疼,不用放在心上。
说不定,明天就能好了。
可当霍言峥接收到楚婉充斥着温暖的柔软视线,在鬼使神差之下,他低下了头,对楚婉示弱道:“疼。”
而今,并非没人心疼他,即便他没哭,但是,哪怕仅仅说了一句疼,也应该会得到糖吃吧。
他好像是用鼻音哼出的一声疼,声调很轻很轻,怕是惊扰了什么似的,夹杂着一股子浅淡的委屈。
站在楚婉面前的霍言峥乖乖巧巧的,尤为温顺,根本没有了方才打人时的凶狠和暴戾。
想要站起来,但是却动弹不得的罗志彬听见霍言峥喊疼,他蓦然睁大了眼,涌动着波澜的胸口满是不可置信。
打人的是霍言峥,被打的是他。
要说疼,也应该是他喊疼。
他被打趴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全身骨头都散了架般难受,再反观霍言峥,除却手背上的红肿,头发略显凌乱,浅灰色条纹领带歪了些。
但霍言峥依旧清爽干净,不染纤尘,清贵公子的优雅气质犹存,不见一丝狼狈。
没曾想,霍言峥居然会有如此厚脸皮的一面,不过是受了点小伤,还跟个娘们似的柔柔弱弱的喊疼。
这出乎了罗志彬的想象。
而且,再听霍言峥的口吻,能听得出,霍言峥还委屈上了。
可该委屈的人,分明应该是他。
罗志彬再瞧见前一刻还恨不得揍死他的霍言峥,下一刻却一脸的听话乖巧,他险些惊掉下巴。
淤积在喉咙的一口闷气噎了噎,上不来下不去的,怪不好受的。
可更让罗志彬诧异的,还在后头。
罗志彬不信霍言峥是真的疼,可偏偏,楚婉就信了,他望见楚婉低垂着眼帘朝着霍言峥微微红肿的手背轻轻地吹了吹气,温软地开口道:“别怕,我回去给你涂药,等过个一两天就不会疼了。”
楚婉拉着霍言峥的手指,避开霍言峥的伤口,牵着他就往别墅里走。
完全看也没看跌在地上挂了彩的罗志彬。
罗志彬心里掠过恐慌,几乎湮没难言的震惊,他唇瓣一动,忙道:“婉婉,我、我被打了,受伤了,你没看见吗?”
罗志彬好面子,他没想在霍言峥面前呈现出自己虚弱的模样,可事实却不由他做出选择。
罗志彬寄希望于楚婉,希望一惯护着他的楚婉能在意他、关心他,即便,楚婉心里的天平早已向霍言峥一侧倾斜。
可他不信,不信这么他与她多年培养起来的情感会付之一炬,什么也不剩。
也不信在他遭受重伤、虚弱又难堪的这么个时候,当他强撑着一口气趋于卑微地想要换来楚婉的回眸,他不信她真的能狠得下心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霍言峥只是受了点小伤,只需要贴个创口贴就好,没必要涂药,但楚婉显然是紧张霍言峥,才这么的小心翼翼地对待。
可对于他宛若要了命的重伤,楚婉却连半句关心和安慰话都没有,不说理会他,反而还要像个帮凶似的戳两下他的痛处。
罗志彬看着楚婉纤细窈窕的倩影渐行渐远,她眉眼温柔,一路走,时不时地还偏过头同霍言峥温声说话,但就是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仿佛,他是被她遗忘的玩具,可以随意地舍弃,她也不会有丝毫的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