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游和齐仙云可以算是同龄人,不过却一直不太对路,就像两人各自的出身,一个剑宗,一个道门,千年宿怨几乎渗到了其中每个人的骨子里,而且两人的性子也大不相同,齐仙云不喜欢徐北游的不择手段,徐北游也看不惯齐仙云的自命清高,两人在一起相处,虽然不至于无言相对,但差不多算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人就这般一路缄默地进入江州境内,绕过一座关隘重镇之后,来到大江之畔。
徐北游不知为何,不着急赶路,而是驻足在江畔,眺望滚滚东去的大江之水。
齐仙云站在徐北游身后不远处的位置,沉默不言。
平心而论,即便徐北游不是剑宗中人而是道门中人,齐仙云也注定不会对他生出亲近之心,在齐仙云看来,徐北游此人心思深沉,大伪似真,与自己的一众师兄等人其实是一丘之貉,远不如凌云那般“纯澈”。
道理也很简单,如果徐北游真是心思纯澈之人,那他就不会成为朝廷重臣,也不会成为剑宗宗主,更不会成为牵动整个天下大势的剑仙。
齐仙云忽然想起自己幼时读书时看到过的一句话,“侠之一字,昔以之加意气,今以之加挥霍,只在气魄、气骨之分。”
在她看来,徐北游此人,气魄有之,气骨却是未必。
一直在眺望江水的徐北游忽然轻声说道:“存心有意无意之妙,微云澹河汉。应世不即不离之法,疏雨滴梧桐。齐仙子,这是地仙十八楼的高妙境界,比之金风未动蝉先觉还要更胜一筹。”
齐仙云默不作声,双手紧紧握住青龙吟,神色坚毅。
徐北游转过头来望着齐仙云的精致面容,轻声笑道:“不知齐仙子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种领兵作战之法,将敌之必所救围而不攻,以此吸引敌之援军驰援,然后以逸待劳,攻其援军。”
齐仙云平静道:“你是想说,我就是那个必所救,你要用我来吸引各路道门援兵,然后再将他们一一斩杀。”
徐北游不置可否道:“想救你的人,想杀你的人,都快到了。”
齐仙云神情骤然肃然。
不多时后,在大江对岸出现了一名白发之人,与徐北游如出一辙,而且其剑意之重,同样不逊于已入地仙十八楼的徐北游。
两人隔着一条大江遥相对峙。
徐北游没有急着开口说话,而是望向来人身后。
几乎就在同时,其身后又悄无声息地多出三道身影,并肩而立。
在这几人身后更远处,还有一位掌托宝塔的黑袍大真人。
在这位大真人的不远处更有一名年迈道人,手中拄着一把扭曲如树藤的拐杖,双眼幽深。
齐仙云向前一步来到徐北游身边,轻声问道:“你还有信心?”
道门中人齐至,看上去人并不算多,但是阵仗极大,换句话来说,就算徐北游是天机榜中的三圣之列,处境仍旧是不太妙。
徐北游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如数家珍道:“我最早接触道门,便是从道门镇魔殿开始,镇魔殿有三十六位大执事,除去第一大执事太乙救苦天尊冰尘之外,其余三人应该分别是第二大执事酆都大帝,第四大执事阎罗王和第五大执事中央鬼帝,其中自是以酆都大帝为最,据说有地仙十六楼的境界修为,名列道门十位大真人之列。”
相对于四位镇魔殿大执事的出现,其实另外两人更让徐北游感到意外,“若说这些人是来救你的,那么另外两人就是想要让你就此身死的罪魁祸首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们两人会亲自来到在此地,想来是被慕容夫人强逼而来,既然他们亲身入局,反倒是不好光明正大地对你出手了,只能护你周全,以免落人话柄。”
齐仙云轻声道:“掌托宝塔的是天云,手持拐杖的是乌云叟。”
徐北游笑了笑,望向大江对岸,开口道:“冰尘前辈可曾携带法剑紫薇?”
冰尘望着这个再回江南就把江南局势搅得天翻地覆的年轻人,答非所问道:“你远未巅峰。”
徐北游坦然承认道:“当初强行以一敌二,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行,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冰尘没有言语,嘴角有些冷笑。
女子天性记仇,当初徐北游在江都城外斩断她的一臂,让她一直耿耿于怀,后来徐北游又多次坏她之事,虽然她和徐北游谈不上深仇大恨,但是对于这个年轻的剑宗宗主,没有丝毫好感。
不过冰尘也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她的半个授业之师萧慎就是死在了这个年轻人的手中。
她自己也曾与徐北游数次斗剑,都没能讨到半点好。
再到前不久的江都之战,玄教教主慕容玄阴也好,镇魔殿殿主尘叶也罢,俱是折戟沉沙。
这么多前车之鉴在前,当世之间没有谁可以掉以轻心。
或许当初胜过了秋叶的当世武圣萧玄可以。
汲取天子气运铸就不朽金身并手持天子剑的萧白也可以。
处于巅峰时的道门掌教真人自然也可以,只是如今道行大损之下已经无法做到。
冰尘等人的身后,手持拐杖的乌云叟缓缓问道:“这就是传闻中大名鼎鼎的徐北游?倒真是人不可貌相,单纯以面相而论,不似贵人。”
天云嗤笑道:“以貌取人,实不可取,要不你上前邀战一番,看看徐北游是否名不虚传,看看是否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乌云叟对于天云话语中的讥讽无动于衷,感概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还是请冰尘师叔祖和尘叶师叔他们这些十八楼境界的大地仙去应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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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云笑了笑,平静道:“既然夫人让我们来到此地,那就绝不是让我们看戏的,想要作壁上观,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乌云叟稍稍沉默,忽然说道:“你说……夫人她是不是打了借刀杀人的主意?”
天云闻言后脸色骤然凝重,“若真是如此,你我恐怕要联手一次了。”
乌云叟死死盯着天云,像是在天人交战,犹豫是否要与死敌天云联手,但是最终他还是喟然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不管两人平素如何敌对,在这个时候还是要齐心协力,毕竟掌教尊位再大,大不过性命去,若是身死,那可真是万事成空。
乌云叟脸上恨意一闪而逝,沉声道:“既然不能壁上观,那就不要等着夫人催了。”
一瞬之间,本就形似老叟的乌云叟更见苍老之态。
但是其境界却是与之相反,开始节节攀升,转眼之间已经跃至地仙十六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