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射!”
笔直站立的据龙军尉官大喝,即刻间,一门门火印龙炮再度喷出流金飞焰般的炮火。
通红炽热的炮弹瞬发息到,在沉龙殿前的盾墙上炸开,耀目的火光和爆炸掀飞无数身影,那炮弹碎裂后飞溅的极高温金液瞬间洞穿一位位朔龙禁卫的身躯,将其身体连带铠甲蒸发汽化。
等烟雾散去,地面和沉龙殿墙壁上满是碎屑和冷却的金属颗粒,一片狼藉。
面对这破开的盾阵,那些据龙金甲军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而是依然沉着的重新装填,并严阵以待。
果然,在这装弹的空隙时间,沉龙殿外的朔龙禁卫们拿出黑白相间的弩机反击,这些弩机上有着八角的罗盘,随着光华流转转动,弩弦自动上弦,一支支锋利的‘穿月吴钩’压入弩机的膛口。
刷刷刷的一片如细雨破空声中,这些弩失划过黑色的残影,射入那些据龙金甲军的阵列中,原本可以抵挡六阶超凡者全力一击的龙咬金盾,在漆黑的细雨中,如若薄纸,轻易穿透,而山道和栈道上的据龙金甲军也在这黑雨中成片倒下,不少滚落悬崖,落入那茫茫云海之中。
杀喊声震天,在这轮弩失黑雨过后,后方保护的火印龙炮又一次填装完毕,等待发射。
眼看那炽热灼目的火光再次亮起,炮管上的纹络依次点亮蔓延,一声高呼打断了这逐渐残酷的战场。
“住手!全部住手!我乃王朝郡主萧语冰,手持天子凤火之诏!”
烟雾和火焰弥漫的战场中,一位身着黑底凤鸟华服的女子走出沉龙殿的大门,高举金红的诏书卷轴,一步步走向大殿前的空地上,而在沉龙殿外围,原本抵御防守的朔龙禁卫看见那诏书后,也一一让开,有如潮水般分开。
虽然还不确定那诏书真假,但既然沉龙殿门开,据龙军的将士们也不再有理由继续开火,于是停下来听候命令。
“驷纪大人?”一位身着金甲的年轻尉官来到山顶的平台,询问在这坐镇指挥的大将军。
“我知道了,你们先停下。”
“是,大人。”
不久之后,在一群高举沉重大盾的军士保护下,十来位大臣和勋贵慢慢来到大殿前,然后停下。
“萧语冰郡主,请问天子陛下呢?”一位身着紫红衣袍的大臣上前,目光警惕的询问这位郡主。
“天子身体不适近危,特此立下诏书,以示天下。”这位郡主一边说,一边向前,那手上的凤火诏书散发出凛凛灼火的气息,让一位位目光注视的军士心神摇曳,几欲臣服。
凤火诏书,烈烈天命。
即便那诏书还没展开,其散发的气息已经表明真实不虚,这让沉龙殿前的一众大臣和将军又惊又疑。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而天子陛下依旧不出,难道已经……
众人不敢再联想下去,于是纷纷弯身拱手,随后缓缓跪下。
等萧语冰手持诏书走入据龙金甲军阵列中时,在场已经无一人站立,纷纷跪伏于地。
见此,这位郡主才稍稍缓了口气。
可当她将诏书慢慢放下,准备打开宣布的时候,一支弩失从沉龙殿的方向射来,宛若流光,直没其背,绽起一朵飞溅的血花。
“咳……”萧语冰捂着胸口,身体向前踉跄几步,一路滴下一片血迹。
“保护郡主。”
立马有据龙军中的尉官发现不对,为之急呼,随后之前伏地的士兵连忙站起,再次架起盾墙。
“何人放肆!”身着虎咬金铠的大将上前,拦在大殿之前。
“是我,冬官府司,李靖方!”
说着一位身着白底银绣的大臣走出沉龙殿,正是之前劝阻昭龙皇子之人。
起初,在场的众人想开口责骂这位暗中偷袭的臣子,但李靖方身后那缓缓抬出的身影,让众人不得不为之闭口,两位御医扶着龙床,小心翼翼的将那天子抬出大殿。
“陛下情况如何?”有人不禁开口。
“陛下决定立昭龙皇子为帝,继任大统,袭承天命!”说着,这位大臣向前一大步,转身拱手,对那昏迷不醒的天子行礼,然后起身。
说完这句极其突然的圣旨后,在场之人都惊疑不已,不可置信。
虽然昭龙皇子受宠,但明眼人都清楚,这位年轻的皇子在朝中根本没有根基,完全无法和两位年长许久的兄长相争,如果要强立他为王,必然要扫除朝中两王党羽,但如今天下本就不安定,祸乱四起,如此激烈的清扫和打压,稍有不慎,就是大乱。
“这,怎么可能?”几位戴王和怀南王的支持者面色大变,一脸错愕。
“怎么不可,呵。”说完,这位大臣大步向前,走向众人,目标直指受伤倒地的萧语冰。
在短时间的紧急治疗后,萧语冰捂着胸口,嗓音沙哑的缓缓起身,“不,他这是矫诏……咳咳,不是真……”还没说完,又是一口血呕出。
“拿来吧,你这谋逆的郡主!”之前在殿内还恭敬无比的臣子,如今冷峻无比,一把夺回诏书。
“萧语冰篡改诏书,意图扶其父为王,谋大逆!”他一手握紧那凤火诏书,一手直指这伏在地上虚弱的郡主。
“不,我不是……”萧语冰试图夺回那诏书,但被这早有准备的大臣一手打开。
“来人,将其拿下,关押听省。”他厉声严命,让不少士兵为之所动,隐隐围向这位郡主。
好在这时,身为据龙军的大将驷纪大步走来,让士兵先且退下。
“你们两位看来似有争执,而陛下如今又昏迷不醒,我等实在为难。”
“呵,我自然知道将军及诸位的疑惑。”
李靖方手握诏书,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一位位大将和臣子,这些人无一不是封疆大吏,国之重臣,过去哪怕是他在这些人中,也顶多只能算中流,不能称为一二。
但今日不同,王朝倾覆皆在自己一念之间。
“诸位请随我来,我会告诉大家诏书中的内容。”
随后他拿着诏书再次走向那已经打开的沉龙殿。
数分钟后,诸位大臣和将军走入这封闭已久的沉龙殿,而当今天子依然昏迷,气息几近停止,虽然众人心中忧虑不已,但此刻天子已经油灯枯尽,众人也毫无办法。
事实上,关于天子可能驾崩的事,他们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不想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关注点早已不在这即将逝去的天子身上。
众人想知道是,赤凤到底情况如何,以及为何天子临时改命,让昭龙皇子继承大位。
“还请驷纪大人让手下规避。”一步步走上沉龙殿的祭祀高台后,李靖方目光看向下首的那位虎咬金铠大将。
这位将军眉头微皱,但还是抬起手,向后挥了挥,然后手下的一位位金甲军士走出大殿。
半分钟后,随着卡擦一响,沉龙殿的大门缓缓合上,这里再次变得寂静起来,而在场的众人看向李靖方,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弄得如此神秘。
见四下已经紧闭,外人无法知道大殿内的情况,李靖方才缓缓开口。
“我知诸位心中疑惑甚多,但今日之事滋大,不可外泄。”
“此乃凤火之诏,上有天子遗命,令我等昭告天下。”说着他将诏书缓缓打开,一股热浪炎风也缓缓袭来。
“然,天子之命,也有不从。”
“此命若从,无论你我,乃至天下,都将万劫不复矣。”说完,他将诏书一抖,展开其中内容,面向诸臣。
起初,众人还心有不服,但目光从那金丝诏书上扫过时,一个个鲜红如血的字迹映入眼中,其中所述之事,让人几欲昏厥,惊骇无比。
“这……这,怎会如此!?”
“荒谬,简直荒谬。”有人垂首叹息。
“天塌矣……”
数分钟后,待众人情绪稍稳,李靖方才重新开口。
“正是因此,我才不惜以箭失伤人,拦下萧郡主。”虽然他的做法仍有人感到不齿,但这时也没人关注这种小事了,大部分人都被这巨大的信息和意外冲击,还没缓过来,想清楚未来该怎么办。
不过,他们虽然一时没想明白,但李靖方在这几天里,可是想了很久。
“首先,我等决不可让此消息外泄,无论是谁,以什么名义。”
“天子自责罪己,我等心知,但当今王朝,不可因为天子之错,倾覆崩塌,大乱之世,狼烟四起,民不聊生,死伤又何止眼前的天灾龙祸。”
“而今非常,当行非常之事,应速立昭龙皇子为帝,继承大统,以安天下。”
他这一说完,大臣中不少戴王和怀南王的支持者就眉头一皱,立马反对。
“不可,万万不可,昭龙皇子年幼,难以服众,承担如此大逆之势。”他们纷纷摇头。
“应请戴王/怀南王,速归洛京,以雷霆手腕,力压天下,镇服四方,扶大厦之将倾。”
“戴王距离洛京几何,怀南王距离洛京又几何,若是等两人返京,又是一番争斗,等决出胜负,不知何日,而败者一方,谁又知会不会临死反咬,泄露消息。”
“如今之况,正应快刀斩乱麻,立马扶持新帝登基,也是借此削尽二王党羽,空出大量官职,赐位以安众心,然后聚集刀兵,清扫天下。”
“我知诸位中,不少曾与二王交好,但今日不同往昔,昭龙皇子孤身登位,更需要诸位帮扶,汝等效忠的又何必仅仅是二王,而不是必然的真命天子。”李靖方言辞犀利,剖析利害,纵横捭阖之间,让在场不少大臣为之心神动摇,开始犹豫。
虽然其中不少是二王党羽,但这种联合,真的就是如此牢固吗,真的有必要为两位封王的皇子肝脑涂地吗,恐怕更多的时候,也只是看好二王的未来,利益结合而已。
若是继续坚守,先且不论今日能不能走出这大殿,即便日后两王归来,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支持的那位王就一定能登基,若是失败,在知道如今倾天之祸的真相下,胜利的那方必然以酷烈的清洗,让这种秘密死死的守住。
两王夺嫡的环境已经变了,如今是残酷的你死我活的斗争,双方都没了缓和的余地和退路,或许先前失败了,顶多只是丢了官位,回家养老,但现在嘛,换做他们自己来想,也绝不敢轻易放知道今日秘密之人还乡,必然是严加看管,甚至灭口。
沉龙殿内一片死寂,在场的十多位封疆大吏和将军眼神凝重,一滴滴汗珠从额头滑落,谁都在紧急思索,寻找破局的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久久封闭的大殿内开始气闷,但如今谁都没有心思关心这些细枝末节,只有那艰难之极的抉择。
终于,在沉默停滞许久之后,一个声音打破现状。
身着朱紫衣裳的挼蓝洲节度使上前一步,向那高台上早已等候站立的昭龙皇子躬身行礼。
“臣,简青言,愿誓死追随陛下。”说完,他缓缓低下身子,行三叩九拜之礼。
这时,即便明知要保持稳重的昭龙皇子也不由得动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下来,他深呼一口气,缓步上前。
“我宽恕。”
说完之后,他才将这位边疆大吏缓缓扶起,而一旁的李靖方也微微闭上眼,松了口气。
有了这第一位,后面就好说了。
果然,之后接连又有几人缓步上前,宣誓效忠。
“吾等愿意追随陛下,直到山河尽头,九幽之末。”
……
看着手握重兵的节度使,简青言都投诚宣誓了,在场的其他人也慢慢焦急起来,有人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是第一个,这种事,一般也就前几个印象最深,往后就不过泛泛了。
于是接二连三的,又有人上前,宣誓效忠,直到场中只留下三人孤零零的站着,始终不动。
待到这时,其他人都围在昭龙皇子身侧,目光齐聚的看向这三人,其中有的戏谑,有的轻蔑,有的敬佩,还有的敌视。
李靖方再次开口,不过这次的声音明显冷了不少。
“几位还是坚持己见,不肯与我等为伍吗?”
“亦或者你们只是自命清高,不知黎民百姓之疾苦,看似忠义,实乃大恶。”其话语越来越冷,甚至隐隐有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