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锦点了点头,稍顿,又道,“我听青二说了,大姐的精神也不甚好,她的病症我应该也有办法,只是需要的时间要更长一些,婶子若是想让大叔和大姐好起来,跟我一起去上京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还有大哥,今年刚好是三年一度的大比之年,九月也要进京参加秋闱罢?”
“这些,我知道庭之你说的都对,只是……”黄家婶子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艰难道,“我们家的情况你也了解,不说在上京度日了,就是上京的车马费,都不一定拿得出。”
“这不是有我?”陆念锦道,“银子的事婶子就不必放在心上了,眼下你们困难,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等大叔腿好了,大哥也出息了,你们再连本带息的还了我就好。”
“庭之……”黄家婶子听她这般说着,干裂的嘴唇蠕动,已经说不出感激的话来,末了,竟是双膝一弯,跪倒在了地上,哭道,“庭之,你对我们家的恩情,我跟你大叔就是给你当牛做马,这辈子也要还给你。”
“婶子你快起来,”陆念锦根本没想到黄家婶子会突然跪下,她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好生的安慰了她一通,又跟她说了以后进京的安排,才勉强止了她的眼泪,两人定下进京的时间。
外面,正在招待萧询的黄伦自然不知道这些。
他与萧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最后竟是越来越投缘,萧询不禁起了爱才之心,问起他是否要参加一个月之后的秋闱。
黄伦放下手中的茶盏,叹了口气,“回萧公子的话,在下原本是打算参加的,只是如今,家中变故频出,爹娘大姐俱病倒在床,只怕是不可能了。”
“这倒也未必,”萧询看了黄伦一眼,斟酌着说道。
“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黄伦不解。
萧询道,“内子在上京素有神医之名,她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以她对你这位大哥的看重,你说她为何一进门就去看了令尊?”
黄伦大惊,“萧公子的意思是,庭之她要为我爹医腿?”
萧询扫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没多久,陆念锦简单处理完黄大叔的伤口,从里面走了进来,黄家婶子一见儿子,便感恩戴德的说起陆念锦的大恩,以及她和黄大叔打算进京的事情。
黄伦听完后,堂堂七尺男儿亦通红了眼眶,他站起身来,郑重的向陆念锦鞠了一躬,道,“以后黄伦这条命,就是妹妹的。”
陆念锦笑了笑,“大哥言重了,”说完,她又朝萧询看去,“相公,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萧询闻言,含着浅淡的笑意觑了她一眼,清冷道,“还有一件事,办完了再离开也不迟。”
“何事?”陆念锦疑惑。
萧询站起身来,“等为夫和黄伦回来,你就知道了。”说着,他转身朝外走去。
黄伦连忙追了上去。
“你将事情因由与本宫再说一遍,”上车,出了白檀书院后,萧询扫了黄伦一眼,冷淡道。
黄伦听到“本宫”二字,脸上有一瞬间的异色,不过,有陆念锦之前的话打底,他很快就融会贯通起来,拱手叫了声“太子”,然后从他和陆念锦用了一千两银子赎回黄薇开始,将他们与周家的恩怨,以及丽娘与章旭的关系说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了悟的嗯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常乐镇十几里外的县衙门口停了下来。
黄伦小心翼翼的问,“太子,现在可要下车?”
“不必,”萧询摆了摆手,冲着车外的蔡浥吩咐,“蔡浥,你进去通传一声。”
“是,主子!”蔡浥领命离开,没多久,常乐镇的县令石青就带着一应小吏从里面迎了出来。
一行人齐齐跪倒在马车外,山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询等呼声平了下去,才侧目看了黄伦一眼,“你现在可以下去,击鼓鸣冤了。”
至此,黄伦如何看不出,太子这是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在为自己造势,他一撩袍摆,跪在马车里郑重的向萧询磕头谢恩,然后才下了马车。
县令跪在地上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有人下来,他还以为是太子,结果却是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寒门学生。
他不禁皱起眉来,拱手小心翼翼的冲黄伦问了一句,“这位学子,请问太子是在车上吗?”
黄伦点了点头,然后便朝不远处的鸣冤鼓走去,他拔下鼓槌,用尽所有力气,重重的敲了起来。
敲到第七下的时候,萧询终于舍了跪在地上的石青一句,“既然有人击鼓鸣冤,大人就先审案子去罢!”
石青听得太子吩咐,这才惶然明白过来,太子哪里是来巡视衙门的,他分明就是刻意来替那个学生做主的。
想明白这些后,他当即拱手应了一声,“是,太子,下官领命,一定会好好审理这个案子的。”说完,他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然后才转身离开,同时带走了自己的幕僚师爷。
有萧询的坐镇,常乐镇县令的办事效率是前所未有的快,以往要半个月才能将将就就审理完的案子,现在他只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将所有人证、无证,相关人员押到了公堂。
并且雷厉风行的判了黄伦胜诉,不但将章旭、丽娘,周家母子收押,更将周家和章家的财产全部赔偿给了黄家。
黄伦对此满意之际,心中又有些悲凉的触动。原来,这就是权力!
他离开公堂的时候,暗暗在心里发誓,有朝一日,他也要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好保护自己的家人,还有“庭之”这个妹妹。
“事情办完了?”他重新登上车后,萧询淡淡的问了一句。
黄伦颔首,神情间更加恭敬了几分,道,“回太子的话,已经办完了。”
“那就回罢!”萧询冲着外面吩咐了一声。
蔡浥答应,驾车又往常乐镇赶去。
回到常乐镇,天已经快黑了,陆念锦想着左右也回不去上京,便帮着黄家婶子做了一桌丰盛的席面。
萧询和黄伦回来时,正好赶上最后一道菜出锅。
“萧公子请坐!”黄伦已经知道了萧询的身份,对着他便再也不敢随意,事事以其为先。
萧询倒是和早上出门前一样,仍是温温和和的模样。
饭桌上,黄伦跟黄家婶子说了他们今日出去做的事情,黄家婶子听完,释怀之余,没忍住又红了眼眶,看着萧询和陆念锦道,“你们夫妻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除了当牛做马,我都不知道该怎们报答你们了。”
陆念锦也是现在才知道,萧询说要办的竟然是这件事,当即,看向他的目光,也温柔起来。
“不过是一桩小事,婶子不必放在心上。”萧询得了陆念锦的“柔情似水”,面对黄家婶子时越加温和了。
一顿饭吃的和和睦睦。
用完饭后,黄伦陪着萧询去了书房说话,黄家婶子去厨房收拾残局,陆念锦则是去了黄薇屋里。
她进门的时候,黄薇正缩在墙角,两眼麻木的看着前方。
听黄家婶子说,他们被青二带回来时,黄薇就已经这副模样了,痴痴傻傻的,不知道吃,也不知道喝,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不管什么,都要让黄家婶子上心。
“大姐,”她一步一步的朝黄薇走去,轻轻的叫了她一声。
可黄薇却像没有听见一般,仍呆呆的看着前方。
“大姐,”她又叫了一声,试着去握她干枯的手,谁知,就是这一个动作竟让黄薇发起疯来,她瞪圆了眼睛,大叫一声,逮住她的胳膊就咬了上去。
陆念锦被她咬的倒抽一口冷气,她忍着痛,温柔的跟她交谈,想安抚住她,让她放开自己,可黄薇却像只不通人性的野兽一般,非但没有被她安抚住,反而撕咬的更加凶残。
夏天的衣裳本来就单薄,陆念锦眼看着鲜血染湿了她的袖子,不得已之下,她只好拔出腰间的银针,将她刺的晕了过去。
之后,她又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黄薇僵硬的口中将自己的胳膊解救了出来。
此时,半只袖子都成了酱红色。
刺痛感一波又一波的袭来,她紧紧的咬着牙,朝外走去。
一只手刚拉开门,萧询就抓住了她受伤的胳膊,“这是怎么回事?”
陆念锦艰难的笑了笑,“失算了……相公先陪我去包扎罢!”
萧询沉着脸抱起她就朝外走去。
陆念锦因为心虚,一句话都不敢说。
尤其在和黄伦的擦肩而过时,她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萧询一言不发,冷峻着脸将她抱到马车上,亲自用药酒帮她冲洗伤口,又帮她洒了止血的药粉,用纱布裹住。
期间,陆念锦疼的嗷嗷直叫。
萧询的动作却没有一点的轻缓,包扎完后,他的脸色还是铁青的,冷冷的攫住她,骂道,“明知黄伦大姐的精神不正常,就不知道叫个人陪你进去!”
“我这不是失算了吗?”陆念锦委屈哒哒的说着,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的挠了挠他的手心,“相公就别生气了,大不了下次我不这样了。”
“你还敢有下次!”萧询又冷嗖嗖的瞪了她一眼。
陆念锦委屈,“那总归是我大姐,我又不能不管不顾。”
“就你面慈心软!”萧询嘴上冷情至极,可心里却还是心疼她的,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打开来,捻起一颗糖球往她嘴里塞去。
陆念锦感受着口中糖球的香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明知故问,“相公,这是什么?”
“聪明药,”萧询又刮了她一眼,“太子妃多吃几颗,下次就不会犯蠢了。”说着,他将一整盒的糖球都塞给了她。
陆念锦收了锦盒,眼波流转着,突然生起几分坏心,趁着萧询不注意,扑上去吻住了他……
萧询没想到陆念锦会主动亲他,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担心她受伤的手臂,短暂僵硬过后,他专门避开她的伤处,轻柔将她拢进怀中,按着她的后脑勺,吻得更深。
不知不觉的,一颗糖球就在两人口中化了开来。
萧询向来不喜欢吃甜食,但是这一次,他却要命的喜欢。
两人抱在一起亲吻了很久,直到都有些气喘吁吁,萧询才放开了她,两人相互抵着额头,低声说话。
“太子也吃了聪明药,我们两个一起变聪明。”陆念锦一脸促狭。
萧询眉眼间浮起一抹暖意,也不遑多让,“好啊,以后太子妃可要记得一日三顿喂本宫吃药!”
“你!”
“嗯?本宫如何?”萧询拉长了声线,问。
陆念锦恨不得啐他一脸,“你无耻!”
萧询似乎很喜欢她这样恼羞成怒的模样,低低的笑了起来,整个马车里都是愉悦的气氛。
又过了有小半个时辰,陆念锦也帮萧询上了药,两人才往黄家走去。
一夜安眠。
次日,陆念锦是在萧询的怀里醒过来的。
当时柔而不烈的初日正好从窗棂间照进来,打在他的侧脸上,陆念锦瞧着他如神祇一般,白净俊俏却不显女气的面容,突然觉得,能每日早起看到这样一张脸也是不错的。
就在她含笑走神的时候,萧询醒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萧询眼底溢出一丝笑,单手拄着下巴,反问,“娘子就这般喜欢为夫这张脸吗?”
陆念锦匆忙别开眼神,口是心非道,“哪有!”
说着,便起身朝炕下走去。
萧询在她之后也起了身。
洗过脸,整理了一番衣衫,两人携手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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