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惊华!
八拍蛮
傅玦回府看到长公主令人送来的帖子,才知后日竟是乞巧节,公主府的下人要等个回复,傅玦打开帖子看了看,“宴会申时过半开,那酉时便可走了?”
公主府的下人笑着道:“公主殿下请您赴宴,您若是赏脸去了公主殿下便高兴,您想何时走都好的。”
傅玦便微微颔首,“还请了何人?”
“许多呢,京城世家中的公子小姐,还有与公主殿下交好的各家夫人们,还有几位爱热闹的老夫人,忠国公世子和长乐郡主也都去呢,您和孙世子都是大忙人,孙世子也说要看看有无差事。”
傅玦一听,便道:“好,那本王若无差事,便去看看。”
下人得了准话,十分高兴地走了。
待他一走,傅玦看着帖子道:“乞巧节,城中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林巍抓了抓脑袋,和楚骞面面相觑,林巍道:“这个属下们便不知了,不过属下听说过年的时候,乞巧节和上元节的时候,洛神湖湖畔的灯市算是城中一绝,您可想去看看?”
傅玦微微颔首,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是若是有所思的,没多时,傅玦问起林巍来,“拱卫司那边可有消息了?”
林巍面色微肃,“没有,只知道这次去密州的人不多,但领头的是韩越,跟着韩越去的人,也都是孙指挥使的亲信,不像是一般的案子,但也不像大案,若是大案,指挥使不可能自己不去,如今郡主已经回府了,他还是没什么动静。”
傅玦沉吟片刻,又看了一眼那帖子,转而问起傅琼来,林巍轻声道:“今天整日都在夫人那里,如今入了族谱,夫人待他极好,他又小小年纪没了母亲,也很依赖夫人。”
傅玦点了点头,林巍和楚骞又互相看一眼,一脸的欲言又止。
傅玦看他二人神色,便知他们有何担忧,却是道:“从底下人里挑两个身手好的放在傅琼身边,以后便跟着傅琼了,再吩咐管家给他寻个夫子,他的年纪也该开蒙了。”
林巍无奈道:“二公子眼下看着还好,但以后不一定,您……”
傅玦笑,“你们能想到的,我亦想得到,去办吧。”
林巍和楚骞明白,自然不敢多言。
……
初六一早,戚浔刚到衙门,周蔚便又凑了上来,“明天晚上去洛神湖看看?”
戚浔心底正想着明天晚上如何悄无声息的去百井巷,哪里有心思跟着他去洛神湖,于是立刻摇头,“明晚我有事。”
周蔚纳闷,“何事?”
戚浔道:“我家养的草龟好几日不吃不喝,不知是不是病了,我得去给它找个大夫。”
周蔚惊的张大了嘴巴,“找个大夫给你的龟看病?世上有这样的大夫?”
戚浔一本正经道:“怎么没有?有看牛看马的,自然也有看龟的。”
周蔚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而后忍不住道:“就不能选个别的日子?明天可是你们女儿家过节之日。”
戚浔蹙眉片刻才反应过来,“是七月七。”
周蔚笑起来,“对呀,乞巧节,洛神湖湖畔的灯市可好看了。”
戚浔既然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看周蔚的眼神便古怪起来,“你不会是想明天晚上,就咱们两个去看灯会吧?”
周蔚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我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戚浔愣了愣,随即面生动容,“真没想到你小子这样讲义气。”
“啊?讲义气?”周蔚没懂。
戚浔感动地道:“明日是乞巧节,别人家里有兄弟姐妹,都要一同设香案拜星魁,再不济也要结红绳染指甲,偏偏我独自一人,你是怜我无亲无故,因此想给我找些趣味?”
周蔚睁大眸子,还未开口,戚浔又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早就习惯不过这些节了,你若是想去洛神湖找乐子,不如找谢司直和王司直他们?”
周蔚小脸皱成一团,“我……”
戚浔黑白分明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看着他,被她这样瞅着,周蔚越发不自在,只好闷闷道:“那也好,我去问问谢司直。”
戚浔展露笑颜,待周蔚苦着脸走了,她面上笑意才一淡,又狐疑的看了周蔚离开的方向半晌,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至午时时分,宋怀瑾从外回来,进衙门便问戚浔在何处。
戚浔此时正在帮魏文修写名录,她这些日子帮魏文修帮的多了,寻常无事之时便在文吏们的班房里打杂,魏文修年事已高,有个机灵的小丫头在手边忙活也乐得有趣,待她也亲厚了两分。
宋怀瑾直奔班房,看到戚浔便道:“我刚从刑部衙门回来,杨咏的案子昨日判了,定在本月十八那日处斩,过两日移送刑部大牢。”
魏文修一听也来了精神,“十八那日处斩?”
戚浔道:“那便是十二日之后了,倒是快。”
宋怀瑾冷哼了一声,“他现在只怕觉得死了也是解脱。”
魏文修知道这案子内情,也知道戚浔的姐姐也是被害死,便道:“此人心狠手辣,处斩也难赎罪,谁家没有夫人没有女儿呢,便是我听着都恨的牙痒痒,希望他下辈子可千万别要投生为人了!”
宋怀瑾也安抚戚浔,“的确难以平怒,不过这是最快的判罚了,此外,那杨咏的叔父没想到杨咏如此丧心病狂,答允给受害的三家赔偿些银钱,京畿衙门那边正在与其商谈,或许明日便会让你去一趟衙门,死者已逝,活着的人得些补偿也好。”
戚浔自然不贪这份银钱,便道:“我姐姐的丧事已经办妥了,我的那份给冯筝的母亲吧,她不知病的如何,廖晚秋那份给谁呢?”
宋怀瑾叹了口气,“今日在刑部和李廉碰头,听他说冯筝的母亲有些不好,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那冯老爷出来,又说廖晚秋的身后事是她姑姑给办的,她哥哥嫂子就搭了一把手,所以覃大人做主,赔给的银钱也交给她姑姑。”
戚浔只觉如此有理,宋怀瑾又道:“你的银钱还是自己拿着好,实在不要,明日衙门派了人来,你再和他们说。”
戚浔自然应是,魏文修见他两手空空,便道:“怎么没将卷宗带回来?”
宋怀瑾道:“刑部还有些章程要走,明日……明日只怕不成,后日或许能送来。”
魏文修听他那断句便觉古怪,“明日怎地不成?”
宋怀瑾闻言却迟疑起来,甚至看了戚浔一眼,戚浔被他看得莫名,便也好奇的看着宋怀瑾,宋怀瑾想了想,还是如实道:“明日不知办不办的完,若办完了,明日王爷下午有事,据说不在衙门。”
魏文修和戚浔仍然望着他,宋怀瑾只好道:“刑部的主簿说的,说听见林巍问王爷明日出宫之后要不要先去上林苑,据说长公主在上林苑设宴,请了许多京城的世家公子小姐,王爷得陛下看重,和忠国公府、公主府都走得近,自然也要去的。”
戚浔还没听明白,魏文修先笑了,“原是如此,听闻长公主十分爱给身边人牵红线,没想到竟是真的。”
戚浔适才只当听个乐儿,待魏文修如此一言,她还有何不明白的?
乞巧节设宴,又邀了那般多门当户对的公子小姐,其用意还有何不明?戚浔前日听见周蔚和谢南柯的议论,便十分明白傅玦早晚要议亲,却没想到来的这样快,她使劲牵了牵唇,嗨呀,也不知傅玦会心仪哪家小姐……
宋怀瑾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两眼,摇了摇头没多说。
戚浔留在班房,忙到无事可做,魏文修欣慰的看着她,“到底是姑娘家心细,这些活计做的细致周全,大理寺只给你一份俸禄,那是大理寺赚了。”
戚浔赔笑,她自然不是白忙的,衙门库房放着许多旧案卷宗,她早得魏文修信任,也好以备不时之需。
至太阳落山之时,戚浔被迫下值。
刚走出衙门,戚浔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林巍刚催马到衙门之外,看到戚浔出来,当即露出惊喜之色,“看来我来的刚好!再晚一点就碰不着你了。”
戚浔有些意外,“林侍卫是来找我的?”
林巍翻身下马,“是王爷有事吩咐,王爷这会子入宫了,不然要亲自过来的。”
戚浔抿了抿唇,“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王爷说明天下午来衙门接你下值,让你莫要早早走了。”
戚浔微愣,“王爷不是……”她顿住,又垂眸想了一瞬,再抬眸时,便问林巍:“王爷可是有何要紧事?”
林巍笑,“倒也不是要紧事,不是办差,你莫怕。”
戚浔扯了扯唇,“不是要紧事的话,那就不巧了,明天我应了周蔚的约,他说要去什么洛神湖,我既然答应了他,自然不能食言……”
戚浔露出歉疚来,“若王爷有何吩咐,后日我去刑部跑一趟?”
林巍惊道:“周蔚让你去游洛神湖?”
戚浔往衙门内看了一眼,心底有些发虚,面上却十分镇定,“不错,烦请你帮我告罪。”
林巍一时不知该如何办了,又道:“那你眼下可有事?这话你还是自己去和王爷说,你不如随我去王府候着。”
戚浔听得头大,忙将草龟生病的由头搬出来,林巍更为诧异了,戚浔叹了口气,“我还得往城南跑一趟,去花鸟市上找会养的人问问。”
她翻身上马,“时辰不早,我先走了。”
林巍“哎”了一声,却见戚浔扬鞭而行,很快便疾驰出一射之地,林巍没法子,只好又回了宫门候着。
傅玦从宫中出来之时天光已是晦暗,一看到林巍,傅玦便觉不妥,待上了马车一问,傅玦顿时暗了眸子,“周蔚?”
林巍紧张的点头,又道:“属下本来说让她来王府候着,等您回来了自己给您说,结果她说她养的草龟病了,想去城南找个懂行的问问。”
傅玦彻底的黑了脸,他比不上周蔚就罢了,难道他还及不上一只草龟?
……
戚浔一路策马往城南来,既撒了谎,不如跑一趟,至于傅玦令她明日在衙门候着,她闷闷地想,傅玦是傅玦,她却当知道分寸,莫说如今未能替家里伸冤昭雪,便是真成了,卫家也不再是当初的卫家。
戚浔这十来年,谨慎知足几字刻进了骨子里,纵然心底郁气,也绝不会耽误正事,她一路快马至平康坊,先到了常去的花鸟市,此地有许多卖水鸟的,所食之物,也是小鱼小虾,又有两家连带着卖龟的,她已来过多次。
买了些小鱼虾,天色还尚早,天边晚霞似火,将整条长街映照的五彩斑斓,但戚浔一回头,却见店中掌柜将水盆水桶皆往里收,似急于将铺子打烊,戚浔看了看长街上,见来往行人还算多,便觉得奇怪,“掌柜的今日怎这样急?”
这掌柜的朝外看了一眼,“你是不知道,早前街上来过衙门的人,我怕今日要生事端,还是早些归家吧。”
戚浔皱眉,“此处生了什么案子不成?”
掌柜的摇头,往西边指了指,“那边有两家卖信鸽的,也不知道招惹了何事,下午被衙门的人闯进店中查问了一番,吓得那掌柜早早关门走了。”
这条街上多是花鸟水产,店面皆是不大,怎会招来衙门查问?
戚浔不由多问了一句,“是什么衙门的人?”
掌柜的摇头,“这个不知,那些人身着便袍,瞧不出是哪个衙门,不过个个凶神恶煞的,说闯进店内便是闯进店内,哦对,他们身边还带了一只极凶的狗,见着人不使劲叫,却是龇着尖牙,看着便吓人。”
戚浔心底咯噔一下,带着猎犬,那岂非是拱卫司之人?
拱卫司在查城南的信鸽?
“他们是因信鸽才查问那两家铺子?”
掌柜的点头,“不知惹了什么事端,或许是信鸽惹了事。”
说话间掌柜的已经将外间摆的收好,见她要关门,戚浔也不逗留,很快催马离开,待走到那两家卖鸽子的铺子前,戚浔陷入了沉思,她又将马头一转,往水儿巷去,到了水儿巷外,却见此处热闹纷呈,傍晚时分,临街的数家铺子食客极多。
戚浔策马离开,往她知晓的另外一处花鸟市去,走了两盏茶的功夫,刚到街口,她便看到几人正从一家铺子前离去,这几人身着便袍,腰间却有佩刀,其中一人戚浔更觉面熟,仔细一回忆,正是当日在国公府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她连忙低头,幸而暮色已至,那几人目不斜视离去,并未瞧见她。
等人走远,戚浔才策马过去,那家店门外挂着鹦鹉,门内一角果然挂着几只信鸽,戚浔下马进门,掌柜兴致不高地迎上来。
戚浔指着拱卫司之人离开的方向,“掌柜的,那几人瞧着凶神恶煞的,莫不是你此处惹上了什么事端?”
掌柜的一脸愁容地道:“哪里是我敢惹事,是衙门的人,非要追查我这一年半载将信鸽卖去了何处,我养的鸽子皆是耐力足品相好的,价格不菲,卖出去的也就那么几家,但我也不知道每个客人叫什么啊,好一番为难我。”
戚浔心跳的快了些,信鸽的确金贵,寻常百姓送信,多是找商队或者顺路的熟人带信,是用不起信鸽的,而让拱卫司如此查问的,一定是他们在追查某个案子,会不会和江默等的消息有关呢?
她不敢在此多留,看了看鹦鹉便作罢,出了门又返回水儿巷。
到了张记铺子,戚浔开门见山的吩咐张伯,“待会儿您亲自去一趟百井巷,告诉兄长,就说拱卫司在暗访城中的贩卖信鸽的铺子,不知会否与我们有关。”
张伯也知江默在等密州的消息,立刻应下,戚浔这才松了口气归家去,拱卫司应该不可能知道陆家旧仆在密州的事,她此举虽草木皆兵了些,可万一呢?他们冒不起险。
第二日大清早起,戚浔的心神便有些紧张,她打定主意,今日寻个由头早些下值,先去城南绕一圈再去百井巷。
到了大理寺衙门,除了几件旧案需要几位司直跑腿,她仍是无差事的一日,戚浔便又在魏文修的班房里帮忙,如此捱到了申时前后,戚浔看了一眼外头西垂的日头,又生生忍了半个时辰,直看到申时过半,戚浔才去寻宋怀瑾。
宋怀瑾向来宽厚,也不多问便准了她下值,戚浔大大的舒了口气。
七月暑意仍是灼人,天边落日融金,余晖映的戚浔面颊红彤彤的,可就在她快步走出衙门大门之时,她脚步猛地一顿,又像见到洪水猛兽一般立刻转身往回走。
还没走出两步,一道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要跑哪里去?”
戚浔愣在原地,怎么也没想到,本该去那上林苑赴宴的人,竟凭空出现在衙门外,她心跳如鼓,深吸口气转过身来,望着马车内的傅玦扯了扯唇角,“咦,王爷怎么来了?”
傅玦似笑非笑的,“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