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嫂安心养身体,我稍候再来看你。”玖珠站起身,拎着裙摆就往外走,出门时将神情憔悴,几乎站立不稳的云延泽,撞到台阶下,一个大劈叉坐在地上,毫无君子仪态可言。
“四皇子!”宫人们慌『乱』地把面『色』惨白的云延泽从地上扶起来。
其他几位王妃默默看了眼躺坐在床上的孙采瑶,都没好意思说话。好好的,怎么说那些不心的话,惹得五弟媳『妇』不好跟她计较,就只能去针对她夫君了。
“对不住,四哥。”玖珠行了一礼:“方才担心四嫂的身体,失了神没注意到你,请你恕罪。”
“无碍。”云延泽疼得声音都在颤抖。
“四哥果然是人中君子,仁厚大度。”玖珠再次行礼,转身带着麒麟宫伺候的人,张扬地走了。
其他三位王妃见事情闹成这样,面上维持着尴尬的微笑,硬着头皮陪坐大半个时辰,起身找借口告辞。
“白芍,这里不用你伺候,退下。”云延泽看了眼站在角落里的白芍:“『药』凉了,重新给皇子妃煎一碗来。”
白芍道:“那奴婢让其他人进来伺候。”
“不用,还有我在这里陪着她。”云延泽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孙采瑶的手:“我陪皇子妃好好说一会儿话。”
“是。”白芍犹豫了一下,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
“世间不会透『露』秘密的,只有石头跟死人。”云延泽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不等孙采瑶反应过来,垫着巾帕掐住她的脖子,要把瓶子里的东西往她嘴里灌。
小产的孙采瑶毫无体力,被云延泽摁住喉咙,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睁大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从小文武双全的四皇子,想要杀她易如反掌。
“殿下!”门外传来白芍的声音。
“何事?”云延泽声音听起来平静极了。
“宸王妃到。”
她怎么又来了?想到刚被明玖珠撞倒,云延泽松开孙采瑶,把巾帕叠成整齐的方块,放在孙采瑶枕头旁,小声道:“想想你的好哥哥,再慢慢开口。”
“请宸王妃进来。”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明玖珠直接掀帘子进来:“四嫂,母后怜你失子,又无长辈看顾,所以特遣我来接你去明月宫修养。”
“采瑶身为晚辈,岂能去打扰母后。”云延泽半眯着眼睛:“更何况女子小产后不宜见风,还是不要挪动为好。”
“母后良善心细,自然也想到了这。四哥不用担心,母后特意为四嫂准备了遮风避雨的软轿。”玖珠走到床边,看着肩膀控制不住发抖的孙采瑶,坐在她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四哥如此推辞,难道是不信任母后?”
云延泽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非我不信任母后,只是我们二人夫妻情深,我实在舍不得……”
“四哥,这是母后懿旨,你是想抗旨?”玖珠拿出凤令,摆明寸步不让。
璋六宫伺候的宫人们都惊呆了,听到消息赶过来的其他皇子皇子妃也十分惊讶,平日里笑眯眯一团和气的明玖珠,何时对人这般不客气。
怀王站在院子里,扯了一下怀王妃的袖子,小声问:“五弟妹瞧着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啊,怎么四弟妹说她两句,她把皇后都搬出来了?”
怀王妃缓缓摇头,这事儿怎么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四嫂。”玖珠从袖子里取出一块薄如蝉翼的红『色』纱巾,搭在她的脸上:“外面风大,遮住口鼻别冷了脾胃,我接你去明月宫。”
孙采瑶愣怔片刻,随即死死抓住玖珠的手,再也不愿意放开。
“四哥,请让让。”玖珠弯下腰,把孙采瑶抱了起来。
云延泽伸手欲拦,玖珠皱眉:“你不仅想抗旨,还想对女人动手?”
趁他愣神间,玖珠越过了他。
“嗬!”怀王瞪大了眼,小声惊呼:“五弟妹有把子力气啊。”
“闭嘴!”怀王妃恨不得堵上他的嘴,瞪了他一眼,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帮明玖珠抬住了孙采瑶。
安王妃从震惊中回过神,跟过去帮孙采瑶搭住纱巾,不让风灌进去。
三人七手八脚把孙采瑶扶进软轿,怀王妃早嫁入皇家,又对玖珠抱有好感,相信她不是因为三两句话就故意折腾孙采瑶的人。
更何况……
她看着孙采瑶死死抓住玖珠袖子的手,这不像是害怕明玖珠,更像是怕她离。
安王妃平日里关心吃喝玩乐,见大嫂表情严肃,也不敢多说,小声对玖珠道:“四弟妹身体不适,难免『性』子急躁了,她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二嫂放心,难道我还能对四嫂如何。”玖珠见孙采瑶抓住自己的袖子不放,也弯腰坐进轿子。
轿子出了璋六宫,孙采瑶缓缓取下盖在头上的红纱巾:“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因为你在向我求救啊。”玖珠疑『惑』地看着她:“你哭得那么伤心,在云延泽出现时,又推开我,提醒我,难道不是希望有人带你脱离苦海?”
孙采瑶怔怔地看着她,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直白?
身为王妃,她不懂权衡利弊吗?
“你害怕,我又能救你,所以就救了。”玖珠调整了一下坐姿:“难受的话,就靠着我的肩膀。”
孙采瑶内心有千言万语,然而此刻却只化作了一个“谢谢”。
把头靠在明玖珠肩膀上的那一刻,她惶惶不安的心猛地平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跟云延泽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有不好的事,藏在心里只能引来更大的麻烦。”玖珠见孙采瑶靠着自己不说话:“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就去找长辈,他们经历的事,肯定比我们处理得更好。”
“可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长辈没有能力处理,可以选择沉默。但你们孙家清贵世家,祖上出了多少忠臣良将,怎么也比你独自承担来得好。”
“五弟妹。”孙采瑶紧紧抓住玖珠的袖子:“我知道五弟受父皇重视,你能不能让五弟帮忙传讯,马上派人去保护我哥哥。”
“好。”玖珠用袖子遮住孙采瑶的脸,掀轿窗帘子,招来一个小太监:“派人去跟殿下说,有人意图刺杀上一届科举进士,请他禀告父皇,派人保护。”
小太监快步跑,玖珠放下帘子,把遮住孙采瑶脸的袖子也放了下来:“你兄长是上届科举进士,这种事你应该直接告诉父皇。”
孙采瑶怔住,涉及皇子的事,可以这么直来直往吗?
“父皇是明君。”玖珠不知世故,却懂人心:“等明日你见了娘家人,再选择该怎么做,该怎么走。”
“人生苦短,瞻前顾后,犹豫不定,只会让以后的日子陷入后悔与痛苦。”玖珠把滑落的披风,往孙采瑶身上拉了拉:“与世间万物相比,人渺小又短暂,不如顺心而为,但求无悔。”
以前她觉得孙采瑶怪异又矛盾,似在跟什么较劲。近两次见到她,那种矛盾感没有了,可是其他什么劲头都没了,还不如之前那样呢。
怪异是怪异一,至少还有股鲜活劲儿。
“但求无悔……”孙采瑶凝神看着明玖珠,此刻的她与梦境中明玖珠判若两人。梦境中的明玖珠,眼瞳里总是藏着化不的黑暗,不像现在的她,眼里装满了星星与光芒。
“云延泽,想杀了我。”
“他已经疯了。”
她看着玖珠的眼睛,喃喃口:“也许,他早就疯了。”
璋六宫安静极了,云延泽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看着站在门外的白芍:“过了今夜,父皇再容不下我,本王完了。”
他早已经不是王爷,也许他忘了。
“本王完了,你也完了。”云延泽裂嘴笑:“既然他容不下我,我让他爱的儿子陪葬,是不是很划算?”
白芍瞳孔微颤,她缓缓抬头:“殿下,您可有什么好主意?”
“主意?”云延泽讽刺一笑:“让一个麒麟宫的宫女,心甘情愿为本王做事,很难?”
“今夜我无法入睡,整座皇宫,都『乱』起来,热热闹闹多好?”
白芍听到自己的胸膛在咚咚响,她跪下:“奴婢誓死追随殿下。”
“白芍,本王欣赏你的忠心。”云延泽笑:“所以本王不愿让你变成第二个红梅。”
红梅……
是被殿下害死的?
“退下吧,换身干净漂亮的衣服。”云延泽看白芍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听话的物件:“你是本王跟前伺候的人,死的时候,体面些。”
“是。”白芍退出主屋,她想起麒麟宫有个宫女,有时候跟着宸王妃来璋六宫,总会偷偷盯着四殿下脸红。
确定四殿下再也看不见自己身影后,她转身拔腿就跑,不顾一切地,跑向麒麟宫方向。
什么宫规,什么仪态,全然顾不上。
她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麒麟宫与璋六宫之间的距离远得可怕。
宫道那么长,天『色』那么黑,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
在她的身后,一队带刀护龙卫,冲进了璋六宫,把云延泽居住的院子,围得结结实实。
“四皇子殿下,在下奉陛下之命,捉拿你归案。”
云延泽负手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看着这刀已出鞘的护龙卫,嘲讽笑道:“你们来得比本王想象中要快一。”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该顾虑太多,直接取了孙采瑶的『性』命,也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事。
可惜了,明玖珠那个多管闲事的女人,他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他突然忆起,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遇刺那一日,正是听到有人唤了一声“玖珠”,导致他分心,让刺客有机可乘。
从那以后,他便处处不如意,一步步踏入深渊。
如明家没有找回这个女儿,他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白芍扶着宫墙,看着近在咫尺的麒麟宫,汗水湿透衣背,发钗早已不知掉在了何处。
她全身已经没了力气,只能扶着墙,一步步走过去。
这座宫廷,寒冷的角落太多太多了,可是那一日,她绝望地靠坐在树根下,以为自己会疼死在那里时,是宸王妃脱下披风盖在了她身上,帮她请了太医。
拥有的温暖太少,能拥有那么一点点,就再也无法忘记。
太医说,因为娘娘那一脚,她伤得过重,以后再也不能怀孕生子,若不是医治及时,连命都保不住。
她忠心主子多年,主子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机会,而她只做过一件违背她的事。
是她借着宁妃贴身大宫女的身份,误导郑家,让他们在错误的时机,错误的地点,去散播明家与宸王妃的谣言,提前让主子所有的打算都功亏一篑。
“白芍姑姑。”杨一多在这个时候看到白芍,见她发钗散『乱』,扶着墙挪动,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事,伸手扶住她:“这是怎么了?”
“快、快扶我去见王妃。”白芍看到杨一多,来不及解释:“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王妃。”
杨一多见她如此神情,犹豫了一下,把她扶进了大门。
屋内,玖珠疲惫地卸下钗环:“我身上一点劲都没有,只想好好睡一觉。”
宸王帮她捏着肩:“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宫女们端着洗漱用具进来。
“王妃!”白芍扑到门口,看着仅离玖珠不到两步的宫女:“王妃小心!那个宫女要害你跟王爷。”
话音刚落,就看到刚还奄奄一息的宸王妃,伸手把宸王往床上一推,弯腰用腿把靠近的宫女全部扫倒,水瓶玉器倒了一地。
隐藏在暗处的暗卫,刹那间破窗而入,护在宸王与玖珠身边。
被推倒在床上的宸王,晕乎乎地还没反应过来,坐起身就看到明小猪顺手『操』起雕花木凳,挡在床前,大有谁敢靠近就用凳子砸死谁的架势,就连那几个突然出现的暗卫,都在她的防备范围内。
玖珠没有伤这宫女,只是警惕地看着她们,问白芍:“你说的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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