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玉春的话,带给莫菲的震动,比带给东方伊人的震动更大。
她喜欢小猴子,所以更了解侯玉春对她爹的恨有多深。
而且莫云空确实做的下作,他出卖侯万千,追捕侯玉春,完全不考虑她这个做女儿的感受和处境,甚至在危及时刻,抛下她独自跑路。
这让莫菲怀疑她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都如此恨莫云空,更不用说被坑害的家破人亡的侯玉春了。
侯玉春也在她面前数次发誓,必要将莫云空抽筋拔骨,剁成肉泥喂狗。
莫菲的确恨莫云空残忍无情,也的确不会阻拦侯玉春报仇,但她不是莫云空,她做不到真正的忘记父女情,不能真正坐视侯玉春干掉她爹而无动于衷,所以备受煎熬。
但现在……
侯玉春竟然说,他要忘记仇恨……
看着将信将疑的二女,侯玉春叹息一声,语气沉重道:“我爹明天……就要成圣了。”
东方伊人:“……”
莫菲:“……”
侯玉春被二人的目光看的经受不住了,心里不由怀疑,他的灵魂导师,那位寨主夫君,平日里是怎么做到面对这样的目光还能无动于衷的……
干咳了两声后,侯玉春语重心长道:“我爹说,他不希望我活在仇恨中,一个心胸狭窄的男人,一个受不得委屈的男人,注定成不了大器,也不值得女人托付。当年,为了我娘,我爹受了多少委屈……”
东方伊人这样恨世嫉俗的人,听到这里,脸色都软化了,轻声道:“老侯爷和玉华公主的事,当得起千古美谈。一个贵为楚国公主,一个只是小小山贼……只可惜,红颜薄命。”
侯玉春对他娘的印象并不深,所以只是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我要像我爹学习,从今往后,忘了仇恨,毕竟,我爹还活着。菲菲,你只要和我一样,从此再不想那人,不再提那人,我们只当他不存在,我们以后的人生就不会艰难。我可以向你保证,为了你,我的双手,今生绝不会沾染一滴那人的鲜血。”
“小猴子!!”
莫菲此刻真的觉得一瞬间心中的苦心中的难都烟消云散了,从晦暗无光的黑暗中,一下涌现出无尽的光明,让她沐浴在幸福之中。
不仅是因为摆脱了原本以为无解的难题的困扰,更为得一有情郎而感到感动!
侯玉春将激动的莫菲抱在怀中,脸上绷不住的乐了起来。
莫云空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要二人往后都不再提此人,也就“得过且过”了。
他发誓一辈子都不会沾染莫云空一点血,他说到做到……
生活嘛,难得糊涂,何必事事较真儿?
怀里抱着莫菲,侯玉春心道:这等事,的确该和老大学,还别说,两人真像,都干掉了自己的岳父……
不过他又有些优越感,因为他干掉自己的岳父是应该的,可老大干掉他的岳父却不应该,坏怂一个。
然而那样的处境也能让他混成现在的样子,老大不愧是老大!
侯玉春拜服!
……
翌日清晨。
天公不作美,阴云密布。
今日的青云寨,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青刀卫悉数出动,严守山门。
原射日门主,当下的山寨弓箭教头卫庄带着他精心训练近半年的箭组严阵以待。
虽然目前箭组只有不到五十人,但先前就由二当家方林以《箭经》训练了数年,如今又得弓箭大家卫庄严训,单独作战威力或许有限,然而若以箭组布防作战,威力却十分惊人。
只是,尽管青云寨内守卫森严,可今日的主场,却不在山寨内。
青云寨往北三十里的一处山谷内。
一间草草搭起的草庐下,侯万千盘膝端坐。
林宁、田五娘、皇鸿儿、侯玉春、东方伊人、法克大师六大宗师站在山谷外的山脊上静观着。
不是他们不想近前观看,实在是山谷中如今连一株杂草,都被沾染了银白色的剑元,让他们无落脚之处。
从山麓上往下看,整座山谷,此刻仿佛一座巨大的剑冢般。
山谷中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变成了绝世宝剑,锐气逼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看着周围似乎都有所得,尤其是田五娘,已经闭目而立,天诛出鞘,悬浮于头上,整个人进入一种玄而又玄的境地中。
皇鸿儿脸上也不见素日里的古灵精怪了,面色肃穆的感悟着。
东方伊人、侯玉春和法克也各有所得,唯有林宁这个水货,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有什么所得。
对他来说,力量来源于功德。
这一刻,他真想去做点好人好事,以免浪费大好时光。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上已经开始飘起点点雪花,北疆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
眼看已经过了午时,山谷内的剑气,站在山脊上都觉得凌厉了,可是,连林宁都能感觉出,还差一步。
随着剑势越来越盛,参悟的人纷纷醒来。
山脊上快要站不住了,皮肤上都能感觉到刺痛感。
林宁小声问田五娘道:“是不是快了?”
田五娘面色有些凝重,她居然缓缓摇了摇头。
这时,原本不该出现的星月菩萨不知何时漂浮而来,让侯玉春大为紧张的看着她。
星月菩萨却没理会他,看着山谷草庐下的侯万千,凝视了片刻后,摇头叹道:“天剑居士心中有大痛苦,有极深之执念未散,今日成圣难矣。”
田五娘也微微颔首,她虽看不出到底如何了,但是能感觉到侯万千剑道的滞涩与艰难。
林宁看着面色大急的侯玉春,问道:“你爹心里还有大痛苦和执念?”
以这老帅逼展现出的绝代风采,林宁都自愧不如,沧桑的眼睛里仿佛蕴着无穷的智慧,总让林宁觉得此人已经看透了人生百态和红尘万千,怎么还会这么LOW,居然还有大痛苦和执念?
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走火入魔?
千年前惊才绝艳的剑圣,不就是因为女儿被杀在密室前而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吗?
林宁脸色不大好看起来,他才无比风骚的干掉了毛家,仗着就是这老帅逼说他三日后能成圣。
牛皮吹的震天响,这会儿居然成了扯犊子!
这不是想坑死爹吗?
要是没个武圣在后面镇着,青云寨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出手?
似乎看破了林宁的心事,田五娘对林宁轻声道:“老侯爷大道已经通透,功参造化,本当无碍。可心结难破……”
星月菩萨也叹道:“谁又能想到,心底最深处的执念,此刻竟化成了心魔。圣道之难,果然难如登天。”
她对侯万千成圣,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了。
且登圣道一途,唯有前进之向,没有后退之途。
一旦不成功,便只能成仁。
这也是侯玉春心神大乱,恨不能上前帮助其父的缘故。
但众人从未观摩过成圣之道,对眼下情形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侯万千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晦涩之处,可是却始终无法迈出最后一步。
正在这时,又一道身影飘然而至,面色凝重之极。
“咦,姜兄回来了?”
林宁看着一身白衣胜雪的姜太虚到来,有些心虚的“惊喜”道。
姜太虚看起来似乎还不知道他的大动静,微笑颔首,拱手还礼道:“林郎君。”
但也只是短短寒暄一句,又面色凝重的看向山谷内。
新圣出世,对于三大圣地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会为天下添加出太多不可控的因素,若是换做黑冰台或者皇城司的人在这,多半要想办法给坏事。
但姜太虚确实算得上是君子,而且他信任林宁。
再者,以他如今的修为,未必能敌得过田五娘,更何况还有一尊星月菩萨?
既然不可能改变什么,而侯万千又明显出了变故,他也只好选择静观其变。
不过林宁却没有放过他,论成圣之经验,当今天下谁还能比三大圣地更丰富?
而作为钦定的下一代夫子,姜太虚必然没少看过稷下学宫历代武圣成圣的记录。
他问姜太虚道:“姜兄,可知老侯爷这是怎么了?”
姜太虚没有责怪林宁隐瞒侯万千之事的意思,帅气的放光的脸上微微迟疑了下,还是选择如实相告:“侯万千心中有无法磨灭之念,此念之坚,虽山海可平,执念难平。大道之上,又岂能容得下此等杂念?”
侯玉春闻言早已泣不成声,道:“父亲必是在思念亡母……”
众人无不为侯万千之情比金坚而动容,谁又能想到,老天剑竟然用情竟会如此之深,连圣道都无法撼动……
林宁问姜太虚道:“姜兄,可知有无化解之法?”
姜太虚沉默了稍许,缓缓道:“除非能帮他化开心中执念,哪怕能帮他震动那块磐石一般的执念,他就能多出一分生机来。”
的确是生机,若不能晋升,侯万千连退路都断绝了。
可谁又能化开一份连圣道都无法撼动的执念?
正如星月菩萨所言:虽山海可平,然侯万千思念亡妻之执念,却难平。
眼看着山谷内银白色的剑元,似乎开始渐渐暗淡,除了侯玉春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呼喊着父亲外,其他人的心情,都愈发凝重起来。
人生在世,谁又能真正活的坦坦荡荡,而无一丝一毫的难平之念?
多少人恨不得人生重新来过,难道不就是因为生命中想挽回却又永远无法挽回之念太多了吗?
可是想破凡成圣,却必须要将这些念头一一碾碎,否则就要面临侯万千这样的境地。
难怪,大多数有成圣念头的高品宗师,就已经开始泯灭人性,六亲不认了……
……